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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門開示錄輯要
上徽下定法師序
靈山會上 三界導師 四生慈父 拈花微笑 迦葉破顏
教外別傳 付囑迦葉 法傳四七 達摩傳法 少室庭前
斷雪中臂 脈續二三 中土從此 一花分芳 七枝五葉
各家爭鳴 章句編織 有大德者 玄路居士 晨昏思服
人天眼目 寤寐求之 抄錄諸書 成塗毒鼓 書中婆語
「家家揚醜 世世累冤 節角淆訛 葛藤糾紛 編燈錄語
充棟汗牛」「俗師輕法 付之口談 宗通說通 白雲萬里
佛心祖意 拂地索然」因之居士 塗毒鼓中 宗門雜毒
拋向諸人 引瓦敲門 冀望有德 勉哉勉哉 書中面前
不訓一字 不註一句 為人婆心 可謂微矣
前有玄路 今日木石 木石居士 吾之校友 遊心法海
禪門諸書 蒐羅廣博 驀拈劄記 用意非常 憶同學時
談經論義 向上言句 固非常情 可以義解 然相契歡
宗門之書 須讀活句 不可讀死 不患文難 患其易也
不患難通 患其易通 唯其難讀 思惟自積 唯其難通
用功自加 疑念愈深 悟入愈深 疑有十分 悟有十分
苦功愈加 得力愈大 從昔以來 善用心者 用心若此
最初最後 純一不雜 前賢訓曰 可謂近道 木石居士
編成此書 宗門法要 敲門瓦子 只此一訣 有緣讀者
活讀此書 高著眼看
前賢有頌
大道無門 千差萬別 透過此關 乾坤獨步
持明隱僧 徽定 敬識 公元2014年6月12日
上徽下定法師簡介--木石敬撰
上徽下定法師生於1958年,1980年畢業於逢甲大學,1986年華嚴專宗研究所畢業,畢業後當年披剃於高雄五智山光明王寺上悟下光阿闍黎座下,同年於元亨寺受具足戒。1999年承接上悟下光阿闍黎法脈,為東密光明流傳法阿闍黎,同時晉升五智山本山光明王寺住持管長。師深入東密堂奧,傳承東密法脈,復精研華嚴奧旨,喜樂禪門法要,學博諸法而行深一門,融通諸心而復歸平實。現任高雄五智山本山光明王寺住持管長。
上智下耘法師序
佛教在東漢末年由印度傳入中國,而禪宗經歷唐宋之孕育,逐漸成為中國佛教主流宗派,最後是近代東方哲學主要代表者。唐、宋、元、明、清以來,儒雅士人無不多少涉獵禪宗,蓋以禪宗用通俗話之語錄及詩文以播其化,既平易近人,又富饒興味之所致也。
禪宗參禪的方法在唐代尚不拘一定式,之後演變形成臨濟、曹洞等五宗派,至北宋以後方以「參話頭」為禪門多數的參禪之道。歷代禪德大善知識的開示及警策,後人搜編成冊,有景德傳燈錄、五燈會元、指月錄,乃至明末清初的宗門拈古彙集、宗鑑法林等,這些只是方便學人參禪時應有知見,提示實際行修之要點,其重點是要實際真實去自我修心養性,體解大道,而不是一味在追求禪學知識累積!
參禪之道,臨濟、曹洞等五家宗派各有旨要,基本上首先要「真切起疑情」,古德云:「大疑大悟,小疑小悟,不疑不悟」,此「疑」不是否定,懷疑不信,而是探討究竟自性的真實面目之意念。次則雖一但能作上工夫有所解悟,不可以少為足,當自恆時審察「工夫得力否?但於三處驗。」,這其中「宿習」為重點,自我是否宿習已輕微而能排遣,蓋眾生因惑、業、苦而輪迴三界,若宿習煩惱不除,業障不銷,何以能出離三界而證得無上菩提,究竟常樂我淨呢?雖參禪工夫能得力,尚須千洗百煉,以至身心輕安,進而般若智慧成就,廓爾圓明,泯然無寄,則「卷舒與奪任意縱橫,生死去來於法自在」。
時值末法,文明雖昌盛進步,相對地環境更混雜,充滿誘惑,故欲攝心靜定來參禪,並非易事,時時考驗行者意志力,是否不輕易為外面環境牽纏、干擾影響?又若因福德因緣不足,無始業障時而顯現,這些因素都也會導致參禪不得力,使不上工夫。
禪宗之曹洞宗立正偏五位宗旨,其旨要包含著參同契之明中有暗,暗中有明的迴互之義,寶鏡三昧之夜半正明,天曉不露的義理,五位功勳之向奉,以及超越相對差別念之一色境,法身轉卻而不落尊貴等綱要。此闡述行者十二時中參禪時,當覺照自心內外境,要事理分明圓融迴互無礙,真妄不立。行者若功勳純熟,則能精細覺察惑業性相現象,超情離見,而漸除銷減我法二執,則覺悟可期,得證無上菩提!
本書編者是吾大學時普覺社友,志心喜樂禪法之餘彙編此輯要,以享同好,優游禪海,邁進向上一路,本地風光!
釋智耘序於天岳山寶月精舍 2014年5月7日
上智下耘法師簡介--木石敬撰
上智下耘法師生於1957年,1980年畢業於逢甲大學,曾任普覺佛學社醍醐軒軒主,1985年於關廟鄉千佛山菩提寺禮上白下雲禪師出家,同年於六龜妙通寺受具足戒。師精於教理,尤專華嚴,深於禪修,雅好宗門,曾常住甲仙禪林篤志體驗山林苦行禪修生活,著有金剛經宗記一書,歷任千佛山菩提寺法務組組長,現任天岳山寶月精舍住持。
上見下性法師序
佛在靈山莫遠求
--莫將閑學解,埋沒祖師心
佛在靈山莫遠求,靈山只在汝心頭;
人人有個靈山塔,好向靈山塔下修。
這首流傳甚廣的禪詩,旨在提醒讀者佛性本具,每個人自家心中都有無價寶藏,不須捨近求遠向外苦苦追求,更不可本末倒置,誤以金玉石木紙佛像為真,應該回頭轉向自己本具的靈山寶塔,好好下工夫發明心地才是。類似這樣的禪門詩偈信手拈來多不勝數,或長或短,或詩或詞或偈,既明確闡述禪宗修道旨趣,又如暮鼓晨鐘,發揮宗教教化眾生的力量。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慧能
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神秀
上面二首詩偈是開創禪宗,掀起佛教的改革和創新的六祖慧能大師,在五祖弘忍大師傳法嗣時,與神秀大師各自呈心所見的偈頌;由於文字淺白易解,寓意活潑靈動,關涉宗門內證體驗、修道見地以及法脈傳續等重要內容,一時傳遍街頭巷尾,幾乎人人都能琅琅上口,習禪者也紛紛吟詠再三,儼然成為接引行者入禪的敲門磚。禪詩在傳揚法門的重要性可見一般。
禪詩固然盛行於世,但自達磨東來,獨揭不立文字,教外別傳,直指人心,見性成佛之法,禪宗於焉傳世。六祖慧能承襲心法與衣缽而發揚光大,曹溪水千百年來祖祖相傳,五家七宗開枝散葉傳承不絕。從唐至今,禪門宗師之著述、開示、門人之記述評論,累積傳世的禪典,收於藏經、續藏中之傳記、燈錄、語錄、公案、上堂、小參、拈古、頌古、評唱、擊節.....,可謂汗牛充棟、浩瀚無涯。且不論這些禪典古籍其歷史流變、文化創新、社會影響、宗教特色等各個面向之意義。僅就發心習禪人士而言,若無善知識護念引導,欲借閱讀之門開啟寶藏,尋求通達明心之要,以獲致個人安身立命之道,恐窮其一生也難窺全豹。
回憶初學佛出家時,即曾因禪典之浩如煙海,頗感茫無頭緒,彼時若有此書諸大善知識之開示為助,於禪於法之深入,當可助益匪淺。本書編者木石居士與佛法結緣甚早,慧根明利,矢志禪法,深閱禪藏,躬自潛修數十年而孜孜不倦。居家孝順父母,親厚手足,與前後輩朋友均以佛法相往來,深得佛友們的敬重。復以佛法可貴,故全心護持三寶,致力重興佛學社團。邇來見有行者同道雖欣慕禪法,或不得其門而入,或耗時摸索仍難以明其堂奧,於是發心將「早年曾閱禪籍,於中得益匪淺,見獵心喜,影印剪輯,以待後觀,久之成冊,名為『宗門開示錄輯要』。」發行布露。願以習禪閱藏之心得,助初學者一臂之力。因之將選錄珍藏之文,陸續打字、編排、印刷、加封,裝幀成冊,自費出版。願以此禪宗專書供養出家僧眾習禪修道,並分享佛友同好。此洵為佛法中令人讚嘆之善心善願善行也。
本書特色之一,正如<輯要說明>中所言:「內容多採自禪師開示法語,取其文辭簡要、寓意深遠、禪理清晰者、便於初學者略窺宗門正見。」所收錄之祖師法語,有臨濟慧照禪師、大慧普覺禪師、中峰明本禪師、天如惟則禪師、無異元來禪師、永覺元賢禪師、宗寶道獨禪師......等等,皆是禪門大善知識、人天師範,凡有所說皆從胸襟流出,開門見山,直捷了當,故編者於<剩語>中言:「宗師拈提開示,令學者明邪正,知路徑,識深淺,破迷執,啟迪後學,功莫大焉。」學者苟能直心領教,自然受用非常。
本書特色之二,木石居士編纂本書羅列宗師開示,一一皆以習禪入道回歸本心為旨,故曰:「觀宗門典籍,重在一念回機,言下知歸,故輯要內容不分門別類,不列次第,內容深淺由觀者自行體會。」舉凡學者應具備之心行,觀念、態度、信心、志向、立身處世應為不應為之法度等等,乃至宗門見地、禪法要領、基本功夫、調和身心......方方面面,深淺皆有。讀者以之對照檢視現前身心,猶如明鏡,亦如明燈,會與不會之處隨照隨見迅即顯現;久學者當有溫故知新,從零出發之樂。初學者則可依所示見地行持入門,深自培養道基,踏實做去,而漸漸心領神會。
另,本書特色之三,所錄近三百則之宗師開示語錄,每則均註明出處,甚便讀者查閱原典。此外,並視需要補充資料於開示文之後,計約一百多則「註文」--遇有較罕見、深奧之禪門術語、慣用語、機鋒轉語、佛教名相等,加註簡明解釋。關乎禪法心要之法語、字詞者,則提供版本對勘避免混淆誤解。至若初學者、未長時涉獵禪典者不易明白意涵,翻查不易之公案典故、悟道因緣、五家七宗之宗風、禪法要領、接眾方便等......則重點說明註解之。愚意以為閱讀本書,若能留心註文,對體解宗師開示頗能收事半功倍之效。
宗師者,禪門善知識也。佛陀曾以親身經驗為例開示阿難,為成道業,應禮敬善知識:
善知識之人,即是全梵行之人,與共從事,將視好道,我亦由善知識成無上正真、等正覺,以成道果,度脫眾生不可稱計,皆悉免生、老、病、死,以此方便,知夫善知識之人,全梵行之人也。
舍利弗尊者,所謂「從佛口生,從法化生,得佛法分」,佛陀首座弟子,深受世尊教誨而成聖道阿羅漢。在聽聞阿難尊者告知佛陀將般涅槃時,深懷感歎而說:「如來涅槃,一何疾耶?世間眼滅,永失恃怙。」更三次向佛稟明心志,不忍見世尊滅度,欲先佛陀之前入滅。終獲同意之後,舍利弗尊者於是「整衣服,長跪膝行,繞佛百匝,來至佛前,以若干偈,讚歎佛已,捉佛兩足敬戴頂上,如是滿三。合掌侍佛,困而言曰:『我今最後,見於世尊。』叉手肅敬卻行而去。」這一段經文中,我們可看到佛門重道、重法、重善知識的心髓精神,在尊者舍利弗的身上完全展現無遺。
善知識風範又如禪宗初祖達磨祖師,依師般若多羅尊者咐囑,為利益無量眾生,不辭海渡辛苦,以七十高齡東來中土。數十年間,為傳佛法脈續佛慧命而歷經苦難,遭受誤解、冷落、排擠、迫害、下毒......九死一生,以至於捨身棄命均甘之如飴。禪法因此大弘,度越無數有情。
眾所周知,六祖慧能嫡傳懷讓大師法嗣極盛,「馬祖建叢林、百丈立清規」,皆出其門下。由於初時禪僧皆依附律寺,行頭陀行,或居於巖穴、樹林之下,懷讓大師之傳承弟子馬祖道一禪師有感寺中雖別設禪院,「然於說法住持,未合規度」,於是開山建叢林安頓禪僧,使原本依附於傳統佛教的禪宗,脫離律寺而獨立出來,為禪宗千百年的傳續奠下基石。
馬祖弟子百丈大師有感「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則王道興;為佛寺僧规,稟如來制,則正法住矣。」因而融通大小乘戒律,制定《百丈清規》,天下叢林無不奉行,成為禪宗首創的法制;並提倡農禪合一,一改佛教東來後的乞士遺制,僧侶自耕自食其力。使禪宗得以穩健成長,發展成為八宗之首。百丈禪師更是一位以身作則、律己至嚴的實踐家。嘗言:「一日不作,一日不食。」師身體力行、如說修行的風範,至今仍為佛門中人所敬仰傳頌!
馬祖、百丈二位禪門之泰山北斗,建寺立規,創立禪宗叢林制度,續六祖之後,再創中國佛教史上劃時代嶄新的一頁。他們在短短十數年間,竟能脫胎換骨再造慧命,全賴慈悲心腸熱心熱血的善知識,觀機逗教,以殺活手眼,扞捶啟發,才能傳佛心燈,使受業弟子獲致全面突破性的成長,開創如此卓越的貢獻。
我們細細體會晦山戒顯禪師所著《禪門鍛鍊說》,是這樣說的:
夫為長老者,據佛祖之正位,則應紹佛祖之家業;作人天之師範,則應開人天之眼目。人天眼目者何?佛性是已。佛祖家業者何?得人是已。為長老而不能使眾生開悟佛性,是謂盜名;據正位而不能為佛祖恢廓人材,是為竊位。
然欲使眾生開悟佛性,則其心必苦,非揣摩剝削,曲盡機權,則眾生佛性不能悟也。欲為佛祖恢廓人材,則其身必勞,非勤勇奮厲,痛下鍼錐,則法門人材,不能得也。是故為長老者,必先起大願,立大誓,然後顯大機,發大用。
誓願者何?初為長老,即當矢之龍天,籲之佛祖。苟能使眾生開悟佛性,則雖磨筋骨,弊精神,如鑿山開道,竭其力而殉之,不應辭也。苟能為法門恢廓人材,則雖殫朝夕,忘寢食,如嚙雪吞氈,捍其苦而為之,不應憚也。
誰能不為長老這種悲心深願大行震懾感動呢?禪門祖師、宗門巨擘,悲智兼具,宗說具通,普遍展現樸質真切,重視真修實證的宗風;他們為報佛深恩,延續法門命脈,不畏勞苦,不惜身命荷擔如來家業;剖露心肝一片赤誠,為法為眾接心鍊心,所以能孕育一代一代之法將,龍象輩出,傳法利人天。
願有緣得遇此書之讀者諸君,展讀祖師語錄,當如印光大師所示,懷抱「如臨師保,如面佛天」之惜法態度,宛如祖師座前當面領受開示,必能提昇心靈智慧,跨越時空、語言、文字,體得真意,「一念回機,言下知歸」。
木石居士以珍藏心血編印此書,不吝分享供養大眾,並誠摯邀文為序;鄙人不才,曷能為序,亦不敢有負所託,鼓起勇氣簡述管見如上。
覺音精舍釋見性 敬筆 甲午年夏至日
上見下性法師簡介--木石敬撰
上見下性法師生於1958年,1980年畢業於逢甲大學,在學期間於佛光山禮上星下雲大師出家,二年後於圓山臨濟護國禪寺受具足戒,之後隨即依止嘉義中埔白雲寺上心下哲長老比丘尼歸隱潛修。師喜讀經論,研習法義,因教入禪而一心皈命淨土。
剩語
古徳謂:「不因樵子徑,怎到葛洪家」,宗師拈提開示,令學者明邪正,知路徑,識淺深,破執迷,啟廸後學,功莫大焉。早年曾閱禪籍,於中得益匪淺,見獵心喜,影印剪輯,以待後觀,久之成冊,名為「宗門開示錄輯要」,今將內容錄出分享同好,普願觀者,悉得法益。
木石
輯要說明
1.輯要內容多採自禪師開示法語,取其文辭簡要、寓意深遠、禪理清晰者,便於初學者略窺宗門正見。凡禪宗專論、禪宗專著、禪宗公案、諸師評唱等多未錄入。
2.輯要內容全部採用古代禪師之言。
3.諸師開示,應機不同,或有淺深之異,然藥無貴賤,能療己病即是良藥。
4.觀宗門典籍,重在一念回機,言下知歸,故輯要內容不分門別類,不列次第,內容深淺由觀者自行體會。
5.宗師接機或破或立,皆屬方便,學者莫執方便以為實法,執見入心,活法亦成死法矣。故古徳謂:「若是非混同。則掩明實而誤後學。若乖差指出。則黷心智而益是非。故撫心五頂。抑托三尊。不獲已而為也。」學者當以悟為則,透關為要,莫墮差別是非門中。
6.為方便觀者閱讀,部分名詞略為註釋,然多取古徳之言,極少編者個人私見,若有編者個人見解則標以〝編者云〞或〝編者私見〞。
内容
宗門開示錄輯要
未得入頭應切切,入頭已得須教徹
福州雪峯慧深首座示眾:「未得入頭應切切。入頭已得須教徹。雖然得入本無無。莫守無無無間歇。」大洪聞之乃曰:「深兄說禪若此。惜福緣不勝耳。」
(摘錄自:大正藏第 51 冊 續傳燈錄)
學道五信,進道三法
學道須具足五種正信。第一、要信自己方寸心中。一個喜怒哀樂底主人翁。覿體與三世諸佛不欠一毫髮。第二、要信從無量劫來與聲色愛憎染習流注結成一種生死無常。於四大身中。念念遷流。新新不住。第三、要信古人垂慈。留下一言半句如倚天長劍。等閑拶透。端的會斷人命根。第四、要信日用工夫但恐不做。做之不已。念念精專。決有透脫之期。第五、要信生死無常不是小事。若不奮決定志以期獨脫。其三途苦趣曾無自免之方也。有三法為進道之捷徑。一、智眼明。二、理性通。三、志堅固。智眼明則照破世間身心現量境界。一切是非、憎愛、取捨、得失、貧富、壽夭、苦樂等法皆是夢緣了無實義。而不起分別。理性通則於從上佛祖所說語言名相。至於三教聖賢諸子百家差別法要。會歸一源。不生異見。志堅固則從今日至未來際。不問近遠。若不徹證決定不休。此三法具一而缺二三。只成箇無事漢。具二而缺一三。只成箇伶俐漢。具三而缺一二。只成箇擔板漢。當知此道如涉千里之脩途。若具一二而缺三。是由〈註一〉九百里而止者。具一三而缺二。終不免其岐泣。具二三而缺一。吾知其觸途成滯必矣。三法全具。雖未動足。敢保其與已到家者不相異也。豈待其重問迷津而再搖鞭影乎。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註一〉由:疑〝猶〞字之誤。
學道三要
學道有三要。第一、要為生死大事之心切。第二、要識破世間虛妄浮幻榮辱得失等相。第三、要辦一片長遠決定心。永不退轉。此三要苟缺其一則廢。缺其二則失。三者俱缺。縱使背通三藏教。深讀五車書。惟資業識。謾長高心。殊無所補於己躬也。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參禪要具三種心
諸仁者。儞若真實要洞明此一段大事。直須發大心。立大志。將平生見聞情解、虛妄覺知之心拈向一壁。待他胸次中空牢牢無依倚時。驀提起箇「崑崙騎象舞三臺」。是甚麼道理。這裏須是把做一件無大極大底一等大事。猛著精神與之廝捱。晝夜六時不得放捨。然參禪要具三種心。第一、具大信心。第二、具了生死心。第三、具不退轉心。信得及則始終不惑。生死切則用心必至。不退轉則決定成就。三心既具。則十二時中無虛棄底工夫。既不虛棄則念念爾、心心爾、塵塵爾、剎剎爾。忽然向用心不及處著力不得時。和箇信得及底、了生死底、不退轉底。一時打失。當體洞明。如十日並照。間不容髮。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立了死生大事之志
要學佛祖。須先立箇決定要了死生大事之正志。此志頓在眉睫間。雖萬緣擾擾。萬慮紛紛。不得別起一毫頭異念。自生分別。以障其志。苟為生死之正念不真不切。決定日用中做工夫不得。設若強做去。亦暫時爾。終不悠久。縱使聰明利根。於古人文字上有所悟解。祗益見聞。實於生死大事上了無交涉。葢根本之志不真實耳。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做工夫
古人於參學此道用心處。謂做工夫。斯說最切當。而學人例於此說如無聞見相似。聞說著箇禪字。或有便要易會。日夜向語言文字中尋討。或者以為難曉乃掉頭不顧。論劫放在無事甲中。曾不加意。是二者皆不知有做工夫之理。而墮於過與不及之間。恍惚一生。甘受輪轉。深原做工夫之理。特不出箇信字。蓋信知生死事大無常迅速。十二時中有方便無方便自然放意不過。孜孜爾兀兀爾。只這箇放不過處。孜孜兀兀便是做工夫。初無所謂瞠眉豎目起模作樣及避暄求寂等。惟信知此事不從人得。雖釋迦達磨現身于前。將禪道佛法傾注入心。本色上流直須吐却。惟守箇放意不過處。孜孜兀兀以求正悟。斷不肯於未悟時妄緣道理以為己解。其做工夫之志若此。則何患如來禪〈註一〉、祖師禪〈註二〉不入吾掌握者哉。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註一〉如來禪:大乘入楞伽經云:「復次,大慧!有四種禪。何等為四?謂:愚夫所行禪,觀察義禪,攀緣真如禪,諸如來禪。大慧!
云何愚夫所行禪,謂聲聞緣覺諸修行者,知人無我,見自他身骨鎖相連,皆是無常苦不淨相。如是觀察堅著不捨,漸次增勝至無想滅定,是名愚夫所行禪。
云何觀察義禪?謂知自共相人無我已,亦離外道自他俱作,於法無我諸地相義,隨順觀察,是名觀察義禪。
云何攀緣真如禪?謂若分別無我有二是虛妄念,若如實知彼念不起,是名攀緣真如禪。
云何諸如來禪?謂入佛地住自證聖智三種樂,為諸眾生作不思議事,是名諸如來禪。」
〈註二〉祖師禪:不立文字祖祖本傳之禪也,對楞伽經所說之如來禪而立此稱。即以如來禪為教內之禪,以祖師禪為教外別傳之禪也。
憨山老人夢遊集
問云:「有如來禪、祖師禪。二禪果有同異否。香嚴擊竹有省。呈「去年窮未是窮」之偈與仰山。山云:「且喜師兄會如來禪。祖師禪。未夢見在。」依此語。則見有如來禪。祖師禪異也。若從迦葉。傳至初祖西來。祖祖相承。諸宗始祖。即是釋迦。何得有異也。」
答:「如來禪。祖師禪。本來無二。但如來禪。就迷中說悟。要修而後入。祖師禪。直指不屬迷悟一著。不假修為。要人直下頓了自心。凡落迷悟關頭。便是第二義也。所以古德云:「修行即不無。其如染污何。」是故宗門向上一路。須是个裏人始得。棱伽四種禪中。最上一乘禪。即祖師禪。其實本無異也。若根器不淨。妄逞聰明知見。把作會祖師禪。如此連如來禪。亦未夢見在。譬如貧人。妄稱帝王。自取誅戮。可不懼哉。可不懼哉。」
學以悟為難,悟以忘為難,忘以行為難
然禪宗門下。以無修而修。絕證而證。無修故直見自心。絕證故見心即佛。心不可見。以悟為見。佛不可即。忘悟為即。故古宿謂:「學以悟為難。悟以忘為難。忘以行為難。」如是三難。初無定論。在信根之深淺。志願之重輕耳。惟王之信根決定是深。志願天然其重。若夫信根不深。志願不重。則應念為諸欲因緣所移。安肯寄音於無似野僧。需入道之語耶。教中有天鼓忽鳴。謂諸天子曰:「諸法苦空。無有真實。勿貪五欲。以快一時。當力求道果。以悟本來。」然本來既悟。回觀天樂特夢幻爾。學道有三種正見。第一、要念得生死無常大事真切。畢其形命不肯放過。第二、要識破一切世間憎愛是非緣境。不使一塵為障為惑。第三、要辦取一片長遠決定身心。歲月愈久。而志願益精。假使久無所入。雖三生五生。亦不知其疲倦。久之更無有不成就者。或者謂「道在一切處。道在平常中。只要人一切時中忘思絕慮。當念無心。無心即道。舍此復有何實法與人。自取纏縛」。然此說亦未嘗不是。殊不知未盡善也。何則。只如說箇無心。且心既曰無。復教何人知其為無耶。苟存所知。則不得為無心矣。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生死貼額頭,念念勿放逸
示永寧郡夫人(鄭兩府宅)
既知無常迅速生死事大。決欲親近善知識。孜孜矻矻不捨晝夜。常以生死二字。貼在額頭上。茶裏飯裏坐時臥時、指揮奴僕時、幹辦家事時、喜時怒時、行時住時、酬酢賓客時。不得放捨。常常恰似方寸中有一件緊急未了底事礙塞。決欲要除屏去教淨盡。方有少分相應也。若見宗師說時。方始著急理會。不說時又却放緩。則是無決定之志。要得生死根株斷。則無有是處。此事不在男之與女僧之與俗。若於宗師一言之下。啐地折、嚗地斷。便是徹頭處也。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學道須有決定志,更不隨人東西走
答湯丞相(進之)
學此道須有決定志。若無決定志。則如聽聲卜者。見人說東。便隨人向東走。說西便隨人向西走。若有決定志。則把得住。作得主宰。懶融所謂:「設有一法過於涅槃。吾說亦如夢幻。」況世間虛幻不實之法。更有甚麼心情。與之打交涉也。願公堅此志。以得入手。為決定義。則縱使大地有情盡作魔王。欲來惱亂。無有得其便處。般若上無虛棄底工夫。若存心在上面。縱今生未了。亦種得種子深。臨命終時亦不被業識所牽墮諸惡趣。換却殼漏子轉頭來。亦昧我底不得。察之。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但信此心,頓亡諸見
示無相居士(鄧直殿子立)
欲學此道。須是具決定信。逢逆順境。心不動搖。方有趣向分。佛言:「信能永滅煩惱本。信能專向佛功德。信於境界無所著。遠離諸難得無難。」又云:「信能超出眾魔路。示現無上解脫道。」如上所說教有明文。佛豈欺人耶。若半明半暗。半信半不信。則觸境遇緣。心生疑惑。乃是於境界心有所著。不能於此道決定無疑。滅煩惱本。遠離諸難。諸難者為無決定信。被自己陰魔所撓。若能一念緣起無生。則不越此念。即時超出魔路。所謂魔路亦非他物。乃是昧却此心。於此心外妄生差別諸見。而此心即隨差別妄念流轉。故成就魔境。若能直下信此心。決定本來成佛。頓亡諸見。即此魔路。便是當人出生死菩提路也。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常自見己過,莫論他人非
示清淨居士(李堤舉獻臣)
學道人。逐日但將檢點他人底工夫。常自檢點。道業無有不辦。或喜或怒。或靜或鬧。皆是檢點時節。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工夫得力否,但於三處驗
答李參政(漢老)○(問書附)
邴比蒙誨答。備悉深旨。邴自有驗者三。一、事無逆順。隨緣即應。不留胸中。二、宿習濃厚。不加排遣。自爾輕微。三、古人公案。舊所茫然。時復瞥地〈註一〉。此非自昧者。前書大法未明之語。蓋恐得少為足。當擴而充之。豈別求勝解耶。淨除現流〈註二〉。理則不無。敢不銘佩。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註一〉瞥地:心光偶露,瞬間洞曉。
〈註二〉淨除現流:即「淨除現業流識」
學道三要
示惟謙上人
我嘗謂學道之士。第一、要信得及。第二、要放得下。第三、要守得堅。有此三要。方可學道。何謂信得及。信得我本來是佛。不少一毫。又信得佛祖垂下一言半句。等閒如倚天長劒。必能斷人命根。有此實信。方可策進。若稍涉狐疑。策進無由。所以要箇信得及。何謂放得下。人被許多虛名浮利恩愛業緣種種牽纏。如鐵城銅鎖。無能自解。必須勇猛奮發。一切斬斷。再不復顧。方可策進。若稍有留戀。必遭絆倒。所以要箇放得下。何謂守得堅。緣人一時感激向前。亦似信得及放得下。但恐遭逆順二風吹將去。則信者不信了也。放得下者。依舊要擔取去了也。所以要箇守得堅。具上三者。然後看一句話頭。不管生不管死。不管閒不管忙。盡力提撕日久歲深。自然瞥地。此是歷代諸祖已行的路。上人勉之。
(摘錄自:卍續藏第 72 冊 永覺元賢禪師廣錄)
看破世法悉如幻,方得道心堅若石
佛法工夫。最要發一個破生死的堅硬心。看破世界身心。都是假緣無實。若不發明本具底大事。則生死心不破。生死心既不破。則無常殺鬼。念念不停。却如何排遣。將此一念。作個敲門瓦子。如坐在烈火燄中。求出相似。亂行一步不得。停止一步不得。別生一念不得。望別人救不得。當此時。只須不顧猛火。不顧身命。不望人救。不生別念。不肯暫止。往前直奔。奔得出。纔是好漢。
(摘錄自:卍續藏第 63 冊 禪宗直指)
如何不被昏沈散亂所障
或問:「做工夫多為昏沈散亂所障。用盡神力屏打不去。無乃根力有所不逮而使之然乎。」幻曰:「非也。當知昏沈散亂。全體是本地風光。其實際理地中無二法也。爾其不委。且昏沈散亂初無自性。亦無實體。皆是自家一箇參禪底正念不真不切上入來。當知第一念不真切。即從第一念入。第二念不真切。即從第二念入。乃至百千念真切。竟無所入。或最後一念稍不真切。則便從最後入矣。若使自最初一念真切。直至心花發明之際。其真切之心了不間斷。則所謂昏沈散亂杳不知其蹤矣。往往不責為道之念不真切。而以昏沈散亂為礙者。是猶自處暗室。而責己眼之不能洞視物象者。無以異也。且真實做工夫之人。面前見有昏沈散亂。錯了也。更起念要屏打箇昏沈散亂。又錯了也。然而屏打不去而生憂懼者。更是錯了也。設使屏打得箇昏沈散亂去。面前淨躶躶地。錯之又錯者也。更有箇鹵莽之人。見說昏沈散亂元是本地風光。認以為是。終日與之輥作一團。而不生分別者。此又不勝其錯也。」或者見余連說許多錯字。乃問:「如何用心。即得於昏沈散亂上不錯去。」乃謂之曰:「苟有心可用。則展轉成錯矣。纔見有昏沈散亂。凡用心不用心。都是顛倒錯謬。」或謂:「遮箇向上話。我初機學人不能得入。」幻曰:「學道只要悟明自己真實心地。既悟得諦當。佛與眾生同途共轍。初無向上向下。只為儞不識昏沈散亂。動遭其惑。於是語言露布〈註一〉。強為指陳。今則事不獲已。索性將箇昏沈散亂根本。盡情揭露去也。儞無量劫來。為客塵煩惱染習太重。是昏沈散亂之根本。儞即今見色聞聲。念念與諸緣作對。其愛憎取捨之情起滅無定。是昏沈散亂之根本。儞最初一念。要超生越死。是昏沈散亂之根本。要參禪學道。是昏沈散亂之根本。要成佛作祖。是昏沈散亂之根本。要希求無上大菩提。趣向涅槃。是昏沈散亂之根本。乃至於世間出世間種種法中。苟存毫髮念慮。莫不皆是昏沈散亂之根本。若根本既斷。於三千大千世界內外中間。欲覓一毫昏沈散亂。了不可得。於不可得處。不惟無昏沈散亂。至若真如實際。俱不可得而有也。且聖凡迷悟之跡。向甚處安著。」「休將閑學解。埋沒祖師心。」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註一〉露布:公開宣佈。
定慧若調和,昏散自遠離
佛法工夫。全要定慧。要知定與慧。如同表裏。是二非二。缺離不得。但定一生。怎奈昏沉亦隨定而生。若昏沉生而定去矣。慧一生。怎奈散亂亦隨慧而生。若散亂生而慧去矣。我有妙法調治。須要澄明之定。方纔定與慧成功。須要安詳之慧。方纔慧與定成功。此二者離之不得。合之不得。混而為一。乃盡其妙。能知此法。成道何難。
人要明心見性成佛成祖。只在定慧上用工。知得定慧之妙。則易如反掌。不知定慧之妙。則難若登天。難易俱在自己之能幹也。
定是慧之體。慧是定之用。譬如燈光。燈是光之體。光是燈之用。二者互顯。不可偏重。
即慧之時。定在慧。即定之時。慧在定。名雖有二。體本不殊。但定而不慧。隨即昏沉。慧而不定。隨即散亂。須要並致。不可缺離。
(摘錄自:卍續藏第 63 冊 禪宗直指)
識得、信得、行得、休得
做工夫。祇是一箇切。先要識得心。識得乃信得及。信得須要行得。行得須要休得。若休不得。終非真實。所以古人云:「我於某善知識處。得箇歇處。」你等大須仔細。識得、信得、行得、休得。有此四者。大事畢矣。
(摘錄自:卍續藏第 72 冊 宗寶道獨禪師語錄)
熾然作用而靡涉思惟,不動真機而圓應法界
示大休永菴主
大休大歇乃佛祖力行親到之處。謂之大寂滅海。謂之實際理地。謂之絕學無為閑道人。皆大休之異名也。如是大休在乎悟證。却非說了便休。古者謂:「不學佛法。惟務休心。休得一分心。學得一分佛法。休心至于究竟。即是學佛法至于究竟。」然則佛法別無可學。惟以休心為學也。原夫諸佛眾生同具大心之體。徧周沙界無動無遷。如太虗空具含萬象。曰祖曰佛靡不由之而建立。其孰能休之哉。今夫所謂休者。虗妄攀緣輪迴生死之心耳。曠古迨今馳求不息。如燈燄燄。似水涓涓。此心不休則悟證之理絕矣。休心之法須具頂門正眼。照破塵勞業識。然後盡情放下。乃至放下又放下。和箇放下也放下。縱使根塵同消。勞慮永息。廓爾悟徹。全體現前。此猶是小休小歇之地。直待掀翻窠臼。掃絕階梯。迷悟兩忘。與奪自在。不守一途方便。轉身異類〈註一〉中行。熾然作用而靡涉思惟。不動真機而圓應法界。夫如是始有大休分。
(摘錄自:卍續藏第 70 冊 天如惟則禪師語錄)
〈註一〉轉身異類:編者云:轉身異類可參洞宗三種墮。曹洞宗立三種墮,乃悟後之事。何以悟後尚墮?此墮與常人之墮是同是異?請君自參。
曹洞宗立三種墮
一者披毛戴角是類墮 類者。披毛戴角。乃異類中事也。若意有所滯。未免落在異類中。須是一念無私。向異類中有出身之處。故類亦須墮。
三山來云:「雖行畜生行。不得畜生報。」
二者不斷聲色是隨處墮 隨者。隨聲逐色。不斷聲色也。若不明聲色。未免落在聲色中。要知聲不自聲。色不自色。聲色本無。因心假立。須是不著見聞。向聲色中有出身之路。故隨亦須墮。
三山來云:「見色非干色。聞聲不是聲。」
三者不受食是尊貴墮 受食是今時事。不受食是那邊事。若執在那邊。未免落在尊貴中。須是知那邊了。却來者邊行履。尊貴一位。猶須虗却。故尊貴亦須墮。
三山來云:「墮有墮落、墮除二義。苟滯在三者中。便是墮落。能向三者中。有出身處。便為墮除。」
一念方起隔千山,箇中無是亦無非
今人多道:「不消用功。祇要放下」。殊不知。你纔起念放下。這一念。便放不下了也。或有云:「祇須直下承當」。殊不知。你纔起念承當。這一念。便隔千山了也。或有專學驢唇馬舌。問東答西。謂之不受人安排。不受人纏縛。以為了當。殊不知。你纔起此念。便自家安排。自家纏縳了也。葢為你纔生一念。便有能有所。非妄而何。
(摘錄自:卍續藏第 72 冊 永覺元賢禪師廣錄)
參禪法要
但當信取自家有箇活脫無依底。活鱍鱍地無所滯礙。雖無形狀無處所。而能通貫十方。徧入諸法。一切神通三昧變現自在。不少一絲毫。六道神光晝夜未甞間歇。不用安排。不容揀擇。直下體取便是。一念相應便是。要得一念相應。但放下世間出世間事。休歇世間出世間心。不得嫌事礙心。不得將心避事。你但一切時一切處。於心無心。於事無事。自然左右逢原。所以道直下便是天寬地平。要用便用一切現成。豈不省力。豈不慶快平生。萬一不然。別無方便。且只短中求長。單單守取箇所參底話。却不得別起第二念穿鑿註解。不得聽其自然打歸懵懂袋裏去。不得撑眉努目強著氣力。剋時限日速求開悟。不得特地寬展程期待其自悟。不得於境緣紛亂處倉皇失措。不得於境緣寂靜處放曠自如。又不得盡依古人硬法度。當知各人做處各各不同。宜自調停自作轉變。要在歷歷常現前。步步不相離。忽然守到無滋味處。無倚靠處。無可奈何處。如墮坑壍之中。進不得退不得。那時政是好消息也。切須緊把繩頭拶將去。拶到水窮山盡處。自然有箇轉身時。你若不能直下體取。又不甘守箇無義味話。急要說禪說道。舍此真參。別求佛法知見解會。願作魔家眷屬。此亦隨汝顛倒所欲。一任學取傳取。一任高揮大抹。只恐一氣不來。打箇筋斗撞著閻鬍子。不肯讓人情。橫撑銕面皮。佛也救不得。若是真正丈夫。即今便合猛省。珍重。
(摘錄自:卍續藏第 70 冊 天如惟則禪師語錄)
茍非自肯自歇,萬劫不得歸家穩坐
《楞嚴》謂:「狂心未歇,歇即菩提。」《華嚴》謂:「了知盧舍那,自性無所有。」這是如來禪。雖少林直指。未必如是之深切著明者也。而學佛法之人。往往只麼讀了便休。今古之間。要求一人於此說之下痛快領略。瞥轉狂心。返照自性。便爾歇去。不真何待。不知何物為障為礙。而難乎其人。昔僧問玄沙:「學人乍入叢林。乞師指個入路。」沙曰:「還聞偃溪水聲麼。」曰:「聞。」沙曰:「從這裡入。」此僧領悟。此豈非能痛快領略而何?當知狂心苟不能自歇。雖佛如來具百千萬億種莫測之神變。乃至旋乾轉坤。碎山竭海。不勞餘力。獨不能與眾生歇狂心於俄頃。此事苟非當人自肯休、自肯歇、自肯超越。自肯照了。則自性盧舍那萬劫不得歸家穩坐。且今日歷盡諸趣。備受楚毒。尚不肯痛自歇心。一念狂情馳逐諸妄。與生死根種念念交接。復不知更待何時有自休自歇、自超自越自證之理也。於戲惜哉。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莫學佛法,但自休心
上堂。夫出家者。為無為法。無為法中。無利益。無功德。近來出家人。貪著福慧。與道全乖。若為福慧。須至明心。若要達道。無汝用心處。所以常勸諸人。莫學佛法。但自休心。利根者畫時解脫。鈍根者或三五年。遠不過十年。若不悟去。老僧與儞入拔舌地獄。參。
(摘錄自:卍續藏第 73 冊 薦福承古禪師語錄)
休歇
此道最直捷極簡徑。儞若起心動念要討箇直捷簡徑底。早是不直不簡了也。那更於語言文字上作計搏量。向情塵機境中任情取舍。不惟不直捷不簡徑。返不如箇不學道底人。喫飯著衣外却無許多枝葉。當知佛祖皆是具真正體裁。千生百劫於此道上徹證底蘊。至一念休歇處。萬境平沈時。方知直捷簡徑不從人得。豈苟然哉。所以古者道:「雖然舊閣閑田地。一度贏來方始休。」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休心
故古德教人處最簡徑直捷。謂:「不學佛法。惟務休心。但休得一分心。即是學得一分佛法。」達磨大師亦云:「外息諸緣。內心無喘。心如墻壁。乃可入道。」然達磨秉單傳直指之要。貴在領於機先。得於言外。豈可又教人息緣止念如墻壁耶。蓋亦眼不耐見此一等無決定志之士。日夜馳求不息。以曲順機宜故。設此方便耳。又有古德教人十二時中但如一箇大死人相似去。只與麼過十年。若不悟去。老僧大妄語成。如上所說。只為學者最初不具決定信心欲洞明生死大事。無端反於聖教中引起馳求攀緣不斷。豈有志之士甘施於此耶。但只信道。有箇自已佛性義。積劫未明。情識纏縛。墮落生死。都不要別求道理。惟念念扣己而參。於參之之頃。如救頭然。如遇怨敵。寢食俱廢。寒暑兩忘。馳求不斷而自斷。諸緣不息而自息。久之不懈、不廢、不失、不忘。機緣偶觸則心華燦發矣。此心既悟則十方世界是箇大解脫門。無一法為障為礙。自然頭頭上明。物物上顯。進退合轍。左右逢原。不假安排。一一成現。是謂心地法門者也。如今未悟得之人。徧閱古人現成言句。也知道十方世界是箇大解脫門。只知得相似。說得恰好。偶於一毛頭順逆之境現於其前。即舉心動念與之較量。安有解脫之少分。其得失有如此者。由是推之。反不如箇尋常不學道依本分人。胸中且無許多知見解會。且眼前逆順尚爾融化不得。而況四山交逼死生岸頭。念慮紛飛識情馳散之頃。惟蒼黃恐怖之不暇。安有解脫自在之理乎。如是之流。蓋最初發心學道時。不曾具決定志要了生死。只欲會禪會道。於是逗到眼光欲落未落之際。無箇決定身心以為主宰。反被能會所會底心識總為障礙。其用心差誤一至若此。且參禪學道但盡此一生。向真實決定正念中。要了生死無常大事。其或於生死未了。不會禪不明道。正是不壞天真底好人。但正念不忘。再出頭來。以夙熏般若力故。管取一聞千悟。試看他從上古人於一言一句下。築著磕著。逈然超越。皆是參學究竟於未悟之前身。不忘夙因。所以心眼洞開如是之易也。苟或不參學於前身。復不體究有今日。欲望此生後世自然超越死生者。是猶棄食而求飽。所以古人道:「無天生釋迦。自然彌勒。」斯言盡之矣。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迷悟不到處,請君高著眼
知迷不悟。是大錯。執迷待悟。其錯益大。何以故。為不覺故迷。執迷待悟。乃不覺中又不覺。迷中又迷。決欲破此兩重關。請一時放下著。若放不下。迷迷悟悟。盡未來際何時休歇。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歇却取證心,方有會道分
學此道。未得箇入頭處時。覺得千難萬難。聞宗師舉覺愈覺難會。蓋以取證求歇底心不除。返被此作障礙。此心纔歇。方知非難非易。亦非師家可以傳授。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但空心而境自空矣
學道人。日用空境易而空心難。境空而心不空。心為境所勝。但空心而境自空矣。若心已空。而更起第二念。欲空其境。則是此心未得空。復為境所奪。此病不除。生死無由出離。不見龐公呈馬祖偈云:「十方同聚會。箇箇學無為。此是選佛場。心空及第歸。」此心既空矣。心外復有何物而可空耶。思之。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向不得處,驀爾拶透
儞若無力處眾。但只全身放下。向半間草屋冷淡枯寂。丐食鶉衣且圖自度。亦免犯人苗稼作無慚人。所以道:「佛法無儞會處。生死無儞脫處」。既會不得又脫不得。但向不得處。一捱捱住。亦莫問三十年二十年。忽向不得處。驀爾拶透。始信余言之不相誣矣。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風休波滅,不是水滅,善惡相盡,不是心滅
你但只管放教心地下一切皆空。一切皆盡。箇是本來時節。所以道:「一切皆從心地生」。除去一切生底。還是本來心地。者箇心地平等普遍。普遍無有不在。無有不滿。既心地上生相。盡十方三世。無有一毫自外而來。俱從箇裏發現。便知道「萬法是心光。諸緣唯性曉。本無迷悟人。只要今日了」。心無形影。對緣即照。所以假虛空為森羅萬像之體。假森羅萬像為虛空之用。一切諸法。皆是心地上妄想緣影。譬如湛水因風成波。唯風滅故。動相隨滅。非是水滅。爾心地上存許多善惡等相。便是水上波浪。風休波滅。不是水滅。善惡相盡。不是心滅。
(摘錄自:大正藏第 48 冊 宏智禪師廣錄)
此事不論靈利聰明,初心遠學,惟要真切實究始得
堂中示眾。諸仁者。各各脚跟下。從無量劫來。矇昧自己一段大事。此生若不明徹去。又是來生。再生未必。是何面目也。若要明徹大事。稱〈註一〉此光陰。莫順流俗。幸棲梵剎。理行雙修。立箇決定志。發箇勇猛心。時時照顧自己主人公。念念相續。莫令走作。忽有走作。急切追尋。何處失落。者一念。或一度或二度三度。自然定帖。信麼。行過方知。倒〈註二〉此一著。更加精進。歷歷明明。若不見主人公。誓不休志。二六時中。猶如打毬相似。睜著兩眼。照顧來機。任彼色相諸緣。亦不暇顧。如此用心。或一月、兩月、三月、五月。若不親見主人公。古人道「截取老僧頭去」。諸仁者。此事不論靈利聰明。初心遠學。惟要真切實究始得。
(摘錄自:卍續藏第 72 冊 見如元謐禪師語錄)
〈註一〉稱:疑〝乘〞字之誤。
〈註二〉倒:疑〝到〞字之誤。
泯識情
所以諸佛諸祖。教人直出輪迴者。無有他術。唯要你泯此妄識妄情而已。若要泯此識情。須是要一步死工夫。古人工夫無定。總只為渠一箇為生死之心切。急急忙忙。如作一件大不好事。在將露未露之間。展轉思惟。求箇出路。亦如在狹小路頭。逢著一箇生死冤家。直須拚命打出。日久月深。情忘識絕。心花頓開。逢緣遇境。而生死之心盡矣。後來人根器既劣。偷心日重。雖說參話頭做工夫。而浮慕之心日分。為道之念日澹。加之狂慧競起。便爾隨俗流墮。師之所傳弟之所受。以口舌為三昧。以偈頌為正參。殊不知。你答話似趙州。偈頌過雪竇。總歸生死窟穴而已。所以古人云:「老兄下語。即老僧未能過。但未能脫生死耳。」或又云:「任你上堂也上得。小參也說得。拈也拈得。頌也頌得。祇是未在。」何以故。莫將閑學解。埋沒祖師心。
(摘錄自:卍續藏第 72 冊 永覺元賢禪師廣錄)
息見二字,還源之要
佛因大梵天王所獻金色鉢羅華。拈出示眾。時百萬人天。悉皆罔措。惟有金色頭陀。破顏微笑。佛乃曰:「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付與摩訶迦葉。」因此歷代相傳。以至達磨大師。西來此土。不涉名言。不立修證。惟直指人心。見性成佛而已。夫心本無形。云何可指。性本無相。云何可見。佛本現成。云何復成。其意祇是因眾生妄起諸見。迷却本心。故渡海西來。息其妄見。使還得本心。此如太空之中。妄生閃電。電光既息則空體湛然。始知前非有失。今非有得。特因妄見起滅。似有得失。所以三祖信心銘云:「不用求真。惟須息見。」何謂息見。有見無見。亦有亦無見。非有非無見。乃至佛見法見。道見禪見。毗盧師法身主見。向上關棙涅槃後心見。一有諸見。悉是天魔眷屬。外道種性。一息諸見。即是如來真子。祖師命脉。故息見二字。實還源之要旨也。既悟本心。尚須保任。葢為無始刼來。習氣深重。未能頓除故。保任之功。不可或疎。然所謂保任者。非假造作有為之法。不過嘗惺惺地不為凡心所雜而已。昔天皇悟囑龍潭信曰:「任性逍遙。隨緣放曠。但盡凡心。別無聖解。」任性逍遙。隨緣放曠二句。切莫錯認將「縱恣放逸。無所忌憚」當之。須知所謂逍遙放曠者。乃是於一切妄境。超然不著。如鳥飛空。而毫無所牽繫。如龍出海。而毫無所障礙者也。若聞聲為聲所牽。見色為色所牽。見財為財所礙。見勢為勢所碍。則縛著拘滯甚矣。豈曰放曠逍遙哉。凡若此者。皆為未盡凡心之故也。凡心者何。一有是非之心。凡心也。一有取舍之念。凡心也。一有淨穢之見。凡心也。一有聖凡之別。凡心也。一有迷悟之分。凡心也。若能盡却凡心。所謂「海為龍世界。空是鶴家鄉」。有何不逍遙。不放曠哉。
(摘錄自:卍續藏第 72 冊 永覺元賢禪師廣錄)
無對法
當此法道下衰之秋。全藉有志朋友。發勇猛心。立深重願。將從前所蘊。惡知惡覺。盡情颺向他方世界外。內不放出。外不放入。寂寂惺惺。不與一法作對。超然任運。兀爾忘緣。行住坐臥。常將生死事大。無常迅速。時時舉覺。脫或向眼不見鼻孔處。見得眉毛在眼上。則體本無生。了即非速。豈永嘉所得專美哉。到此境界。却須靠著本色宗匠。爐鎚鍛鍊。敲打出來。不妨是箇法器。堪以荷負宗門。至於從上佛祖機緣。無問平易險峻。深密淺近。相應不相應。瞭然如人飲水。冷暖有不俟言而知矣。然後沉浸涵養。日久歲深。力量充足。日用應緣。縱橫得妙。為人自為。總在其中。日損日益。初無二致。此乃文殊普賢大人境界。決非陋劣種性。所可企及者也。
(摘錄自:卍續藏第 71 冊 了菴清欲禪師語錄)
閉關
余聞。古之學道者。愽參遠訪。陸沉賤役。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百苦無不備甞。竝未有晏坐一室。閉關守寂。以為學道者也。自入元始有閉關之說。然高峯閉死關於天目。乃是枕子落地後〈註一〉。非大事未明。而畫地以自限者也。入明乃有閉關學道之事。夫閉關學道。其最初一念。乃是厭動趨寂者也。祇此一念。便為入道之障。況關中既不受知識鉗鎚。又無師友策勵。癡癡守著一句話頭。如抱枯樁相似。日久月深。志漸靡、力漸疲。話頭無味。疑情不起。忽然轉生第二念了也。甚至身坐一室。百念紛飛者有之。又何貴於關哉。今上人既發心入關。便當具真實心。發決定志。將生死二字。貼在額頭上。勇猛向前。更勿擬議。如一人與萬人敵相似。我若不殺死他。他必定要殺死我。苟不拼命殺出。豈有自活之日哉。直須一日緊過一日。一月緊過一月。逼來逼去。如老鼠入牛角。則自有活路去也。
(摘錄自:卍續藏第 72 冊 永覺元賢禪師廣錄)
〈註一〉枕子落地後:喻為徹悟之後。杭州天目高峰原妙禪師。蘇之吳江人。姓徐氏。母夢僧乘舟投宿而生。離襁褓。輒喜趺坐。遇僧入門。輒愛戀欲從之。年十五。懇請父母出家嘉禾密印寺。十六薙髮。十七受具。十八習天台教。二十入淨慈立三年死限學禪。二十五請益斷橋倫和尚。令參「生從何來。死從何去」話。於是脅不至席。口體俱忘。雪巖欽和尚寓北磵。師懷香往謁。方問訊。即被打出。閉却門。再往。始得親近。令看「無」字。自此參叩無虗日。後凡入門。欽便問:「阿誰與你拖箇死屍來。」聲未絕便打。如是者不知其幾。後值欽赴南明。師上雙徑。參堂方半月。偶夢中忽憶斷橋室中所舉「萬法歸一。一歸何處」話。疑情頓發。三晝夜目不交睫。值少林忌。隨眾詣三塔。諷經次。擡頭忽覩五祖和尚真讚曰:「百年三萬六千朝。返覆元來是這漢。」驀然打破拖死屍之疑。時年二十四矣。解夏。詣南明。欽一見。便問:「阿誰與你拖箇死屍到者裏。」師便喝。欽拈棒。師把住曰:「今日打某甲不得。」曰:「為甚打不得。」師拂袖便出。翌日欽問:「萬法歸一。一歸何處。」師曰:「狗舔熱油鐺。」欽曰:「你那裏學者虗頭來。」師曰:「正要和尚疑著。」欽休去。自是機鋒不讓。次年江心度夏。過雪竇見希叟曇。問:「那裏來。」師拖下蒲團。曇曰:「狗子無佛性。上座作麼生。」師曰:「拖出大家看。」曇乃自送歸堂。暨欽挂牌於道場。開法於天寧。師皆隨侍服勞。一日欽問:「日間浩浩時。還作得主麼。」師曰:「作得主。」又問:「睡夢中作得主麼。」師曰:「作得主。」復問:「正睡著時。無夢無想。無見無聞。主在甚麼處。」師無語。欽囑曰:「從今日去。也不要你學佛學法。也不要你窮古窮今。但只飢來喫飯。困來打眠。纔眠覺來。却抖擻精神。我者一覺。主人公。畢竟在甚麼處安身立命。」師遂奮志入臨安龍鬚。自誓曰:「拌一生做箇癡獃漢。決要者一著子明白。」越五載。因同宿道友推枕墮地作聲。廓然大徹。自謂:「如往泗州見大聖。遠客還故鄉。元來只是舊時人。不改舊時行履處」(雪嶠信頌云:「南北無門路不通。分毫有主賊來攻。直饒主客都星散。大似楊花逐曉風。」朝宗忍頌云:「月落霜天夜正寒。錦鱗透網潑天瀾。枕頭落地何時悟。返覺從前被悟瞞」)
。住龍鬚九年。縛柴為龕。風穿日炙。冬夏一衲。不扇不爐。日搗松和糜。延息而已。德祐丙子春。大兵至雙髻。師掩關危坐自若。事定。戶履紛至。師腰包宵遁。直入西天目之師子巖。巖拔地千仞。崖石林立。師即洞營小室丈許。榜曰「死關」。悉屏給侍服用。破甕為鐺。併日一食。洞梯山以升。雖弟子亦罕得見。
知字法門
欲究無上大道。知之一字。最為親切。然知之一字。成却多少人。敗却多少人。不可菽麥不分也。凡有所知。皆是緣慮心。苟有個道理存在胸中。亦是緣慮心。假如一切放下。但守個知字。亦是緣慮心。連者個知字都放下。單單守個無知。亦是緣慮心。緣慮心者。生死根本也。靈知者。無上大道也。祖云:「不見一法存無見。大似浮雲遮日面。不知一法守空知。猶如太虗生閃電。」亦云:「幻知知無。真知無知」。到者裏。不許有知。不許無知。又異於木石。且道。是個什麼。若向者裏信得及。許你有個見處。山僧恁麼舉似。須是急著眼始得。
(摘錄自:卍續藏第 72 冊 宗寶道獨禪師語錄)
直心入道
道人之心。其直如弦。但無人我是非、聖凡優劣、詐妄諂曲。諸等過患。自然得入無住心體。從本以來不是人、不是我、不是凡、不是聖、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不是禪、不是道、不是玄、不是妙。只為一念妄心。分別取舍。突然起得如許多頭角。被他萬境回換。十二時中。不能得箇自由自在。所以道:「尋牛須訪跡。學道訪無心。跡在牛還在。無心道易尋。」
(摘錄自:卍續藏第 71 冊 元叟行端禪師語錄)
忘情泯見,體自昭然
今之學道者多。而明道者少。豈道之果難明哉。弊在有所明故也。葢道體幽玄。不可以有心求。不可以無心會。不可以言語得。不可以寂默通。其要在於忘情泯見。則體自昭然。譬之太虗湛湛。豈有去來。忽雷電橫生。則失其本有。必雷收電寂。始見湛湛之體也。禪人參究有年。不可謂全無所見。但見諦弗淨。為障非少。直須掃空葛藤。單單向全無縫罅處。痛下死功。自然有一條活路。通天徹地去也。祖師云:「不用求真。惟須息見。」此乃古聖誠言。豈欺人哉。
(摘錄自:卍續藏第 72 冊 永覺元賢禪師廣錄)
虗明寂照
從上佛祖開示此道。無過使人各了本心本性。不為外物所誘。即是出世邊事。非謂別有法可傳授也。但於日用二六時中。猛著精彩。虗明寂照。截斷諸緣。澹泊無為。而不碍汎應。則工夫純熟。打成一片。不妨隨自己力量而行。但有一毫利益於人之事。勇而為之。無利益事。自不復作。亦無能為所為之相。迥絕功勳。功勳絕則損益之念不興。然而逆順境界。不著照了。當體寂滅矣。祖師云:「心隨萬境轉。轉處實能幽。隨流認得性。無喜亦無憂。」「一種平懷。泯然自盡」是也。
(摘錄自:卍續藏第 71 冊 了菴清欲禪師語錄)
不思量
師云。藥山坐次。有僧問:「兀兀地〈註一〉。思量箇甚麼。」山曰:「思量箇不思量底。」曰:「不思量底作麼生思量。」曰:「非思量。」師曰。這箇便是古人參禪底捷徑工夫。凡夫終日在思量裏過日。焉知得自己本有箇不思量底。若也知得。然後時時但思量那箇不思量底是何面目。思之。思之。又重思之。思之既久。豁然了悟。如雲開見月。始知這箇思量底。原非思量。如此可謂善思量者矣。
(摘錄自:卍續藏第 72 冊 為霖道霈禪師雲山法會錄)
〈註一〉兀兀地:豎起脊椎,正身靜坐。
不取不捨
上堂。情塵易遣。理障難除。十二時中。放教虗豁豁地。不取一法。不捨一法。情塵不遣而自遣。理障不除而自除。饑則喫飯。寒則添衣。又不可違時失候。
(摘錄自:卍續藏第 71 冊 恕中無慍禪師語錄)
正智獨照
山僧自幼行脚。見善知識。未甞有一點玄妙解會在胸次中。但能於一切處一切時。不受人欺耳。惟其不受人欺故不自欺。惟其不自欺。所以不敢欺於人。末上下梢〈註一〉。只以正智獨照。然而照中無智。智中無照。以要言之。則古人所謂:「紅爐上一點雪。」便是者箇消息也。
(摘錄自:卍續藏第 71 冊 了菴清欲禪師語錄)
〈註一〉末上下梢:末上為最初。下梢為結尾。末上下梢指從頭到尾。
覺字法門
佛法工夫。予有一句妙訣。只四字。曰「堅持正覺」。要知信力曰堅。謂堅固而不更變也。念力曰持。謂持執而不厭久也。正覺者。圓明普照。不偏不虧也。人能發此正覺。本性自然顯露。一切妄心。不待驅除而自降伏。譬如日光一照。黑暗盡明矣。此雖有四字。其實只一覺字。但此覺字。皆由定慧而致也。
(摘錄自:卍續藏第 63 冊 禪宗直指)
偷心泯絕,脫落知解
若是真實要證此大幻法門。便請全身直入。直下更無一絲毫障礙。茍或腳跟擬議。意地躊躇。切不可隨語生解道:「一切是幻。本來見〈註一〉成。我但拍盲坐斷。更別有甚麼工夫可做、門路可求」。是則固是,爭奈儞依情帶識。墮在草窠。欲較他古人獨脫悟明。不翅天地懸隔。只如香嚴擊竹〈註二〉、靈雲見桃〈註三〉、太原聞角〈註四〉、洞山過水〈註五〉。如此輩皆是偷心泯絕。脫落知解。能所兩盡。得失俱忘。如空合空。似水投水。既非強勉。安許拍盲。乃於不知不覺處脫落根塵。自然語默動靜不帶枝葉。此是大解脫門。惟心死、識忘、情消、見謝者。乃能涉入。或半點心、意、識不盡。縱使透過古今。超越言象。欲與古人握手於真寂之海。何異螢光之附太陽。非其類也。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註一〉見:古代通〝現〞字
〈註二〉香嚴擊竹:鄧州香嚴智閑禪師。青州人。徧參諸方。在百丈時。性識聰敏。參禪不得。洎丈遷化。遂參溈山。山問:「我聞汝在百丈先師處。問一答十。問十答百。此是汝聰明靈利。意解識想。生死根本。父母未生時試道一句看。」師被一問。直得茫然。歸寮將平日看過底文字。從頭要尋一句酬對。竟不能得。乃自歎曰:「畫餅不可充饑。」屢乞溈山說破。山曰:「我若說似汝。汝已後罵我去。我說底是我底。終不干汝事。」師遂將平昔所看文字燒却曰:「此生不學佛法也。且作個長行粥飯僧。免役心神。」乃泣辭溈山。直過南陽。覩忠國師遺跡。遂憩止焉。一日芟除草木。偶拋瓦礫擊竹作聲。忽然省悟。遽歸沐浴焚香。遙禮溈山讚曰:「和尚大慈。恩踰父母。當時若為我說破。何有今日之事。」乃有頌曰:「一擊忘所知。更不假修持。動容揚古路。不墮悄然機。處處無蹤跡。聲色外威儀。諸方達道者。咸言上上機。」溈山聞得。謂仰山曰:「此子徹也。」仰曰:「此是心機意識著述得成。待某甲親自勘過。」仰後見師曰:「和尚讚歎師弟發明大事。你試說看。」師舉前頌。仰曰:「此是夙習記持而成。若有正悟。別更說看。」師又成頌曰:「去年貧未是貧。今年貧始是貧。去年貧猶有卓錐之地。今年貧錐也無。」仰曰:「如來禪許師弟會。祖師禪未夢見在。」師復有頌曰:「我有一機。瞬目視伊。若人不會。別喚沙彌。」仰乃報溈山曰:「且喜閑師弟會祖師禪也。」
〈註三〉靈雲見桃:福州靈雲志勤禪師。本州長谿人也。初在溈山。因見桃華悟道。有偈曰:「三十年來尋劒客。幾回落葉又抽枝。自從一見桃華後。直至如今更不疑。」溈覽偈。詰其所悟。與之符契。溈曰:「從緣悟達。永無退失。善自護持。」
〈註四〉太原聞角:太原孚上座。初在揚州光孝寺。講涅槃經。有禪者阻雪。因往聽講。至三因佛性三德法身。廣談法身妙理。禪者失笑。師講罷。請禪者喫茶。白曰:「某甲素志狹劣。依文解義。適蒙見笑。且望見教。」禪者曰:「實笑座主不識法身。」師曰:「如此解說。何處不是。」曰:「請座主更說一遍。」師曰:「法身之理。猶若太虗。竪窮三際。橫亘十方。彌綸八極。包括二儀。隨緣赴感。靡不周徧。」曰:「不道座主說不是。祇是說得法身量邊事。實未證法身在。」師曰:「既然如是。禪德當為代說。」曰:「座主還信否。」師曰:「焉敢不信。」曰:「若如是。座主輟講旬日。於室內端然靜慮。收心攝念。善惡諸緣。一時放却。」師一依所教。從初夜至五更。聞鼓角聲。忽然契悟。便去扣門。禪者曰:「阿誰。」師曰:「某甲。」禪者咄曰:「教汝傳持大教。代佛說法。夜來為甚麼醉酒臥街。」師曰:「禪德自來講經。將生身父母鼻孔扭揑。從今已去。更不敢如是。」禪者曰:「且去來日相見。」師遂罷講。徧歷諸方。名聞宇內。
〈註五〉洞山過水:師(洞山禪師)辭雲巖。巖曰:「甚麼處去。」師曰:「雖離和尚。未卜所止。」巖曰:「莫湖南去。」師曰:「無。」曰:「莫歸鄉去。」師曰:「無。」曰:「早晚却回。」師曰:「待和尚有住處即來。」曰:「自此一別難得相見。」師曰:「難得不相見。」臨行又問:「百年後忽有人問。還邈得師真否。如何祗對。」巖曰:「向伊道祇這是。」師良久。巖曰:「价闍黎。承當個事。大須審細。」師猶涉疑。後因過水睹影。大悟前旨。有偈曰:「切忌從他覓。迢迢與我疎。我今獨自往。處處得逢渠。渠今正是我。我今不是渠。應須恁麼會。方得契如如。」
反窮法
答汪內翰(彥章)
伏承。第五令嗣。以疾不起。父子之情。千生百劫恩愛習氣之所流注。想當此境界。無有是處。五濁世中種種虛幻。無一真實。請行住坐臥常作是觀。則日久月深。漸漸消磨矣。然正煩惱時。子細揣摩窮詰。從甚麼處起。若窮起處不得。現今煩惱底。却從甚麼處得來。正煩惱時。是有是無。是虛是實。窮來窮去。心無所之。要思量但思量。要哭但哭。哭來哭去。思量來思量去。抖擻得藏識中許多恩愛習氣盡時。自然如水歸水。還我箇本來無煩惱、無思量、無憂、無喜底去耳。入得世間。出世無餘。世間法則佛法。佛法則世間法也。父子天性一而已。若子喪而父不煩惱、不思量。如父喪而子不煩惱、不思量。還得也無。若硬止遏。哭時又不敢哭。思量時又不敢思量。是特欲逆天理、滅天性。揚聲止響。潑油救火耳。正當煩惱時。總不是外事。且不得作外邊想。永嘉云:「無明實性即佛性。幻化空身即法身。」是真語實語不誑不妄等語。恁麼見得了。要思量要煩惱。亦不可得。作是觀者名為正觀。若他觀者名為邪觀。邪正未分。正好著力。此是妙喜決定義。無智人前莫說。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虛心窮究法
要聞禪和子做工夫底道理。不見雲門道:「不可說時便有。不說時便無。思量時便有。不思量時便無。」只如不思量時。又是箇甚麼。怕儞不會。又隨後道:「更是箇甚麼」。這般尊宿。慈悲之故為人痛的的地。山僧在眾日。溈仰、曹洞、雲門、法眼下。都去做工夫來。臨濟下則故是。後來方知道。悟則事同一家。不悟則萬別千差。既同一箇達磨祖師。又何處有許多般差別來。如何是佛。乾屎橛。這裏有甚麼差別。德山見僧入門便棒。僧罔措。復云。不得作棒會。臨濟見僧入門便喝。已是兩手分付。擬欲覷捕。則眼睛落地了也。況復說理說事。絲來線去。正是師子咬人。狂狗趁塊。無常迅速。生死事大。彈指便是來生到來。但虛却心。子細推窮。窮來窮去。善念既相續。惡念自然不生。但如實修行。時節因緣到來。自然悟去。若不悟。說到彌勒佛下生。只是說底。且作麼生修行。聽取一頌。
惡念既不生。善念常相續。諸波羅蜜門。一切自具足。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觀字法門
道人日用現前境界。皆前業也、虛幻也、無間斷也、純真一如離異致也。如是觀者。則能空榮辱、泯是非於萬緣膠擾之頃也。不爾則生死無常相續於盡未來際。卒莫之休息也。學者營營終日何所圖而不爾思。更欲瞥起一念與世分別。非所謂道人也。若以前業觀目前。則一毫無儞回避處。若以虛幻觀目前。則一毫無儞取覓處。若以無間斷觀目前。則一毫無儞舍離處。若以純真一如觀目前。則一毫無儞揀擇處。正與麼時。觀照俱泯。能所兩忘。方是道人泯是非、空榮辱、越生死、超夢幻底時節也。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省力處
答劉通判(彥冲)
左右做靜勝工夫。積有年矣。不識於開眼應物處。得心地安閑否。若未得安閑。是靜勝工夫未得力也。若許久猶未得力。當求箇徑截得力處。方始不辜負平昔許多工夫也。平昔做靜勝工夫。只為要支遣箇鬧底。正鬧時却被鬧底聒擾自家方寸。却似平昔不曾做靜勝工夫一般耳。這箇道理。只為太近。遠不出自家眼睛裏。開眼便刺著。合眼處亦不缺少。開口便道著。合口處亦自現成。擬欲起心動念承當。渠早已蹉過十萬八千了也。直是無儞用心處。這箇最是省力。而今學此道者。多是要用力求。求之轉失。向之愈背。那堪墮在得失解路上。謂鬧處失者多。靜處失者少。左右在靜勝處。住了二十餘年。試將些子得力底來看則箇。若將樁樁地底。做靜中得力處。何故却向鬧處失却。而今要得省力靜鬧一如。但只透取趙州無字。忽然透得。方知靜鬧兩不相妨。亦不著用力支撐。亦不作無支撐解矣。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知幻之知,不涉情妄,乃超悟之心,全體是知也
蛇虎無意於害人。嘗倚高崗臥平陸。行人驚相告而遠之。蓋知其有齧人之毒。不容不望影而避之也。菩薩之視幻法亦然。何謂幻法。乃實無而有者是也。既曰實無必何所有。譬之太虛。纖塵不立。由病在眼。亂華叢然。了幻者是責眼中之病。不了幻者惟嫌空裏之華。至若水底月、鏡中像。皆幻有也。迷人執有。必欲遠離。惟其所離。展轉成有。達人知幻。不作離想。雖不故離。自無所著。故教中有:「知幻即離。不作方便。」惟知幻之知。不涉情妄。乃超悟之心。全體是知也。以其知之至當。故不待離而離矣。然不作方便即能離所離之心皆方便也。良由洞悟自心。照了諸幻。惟其照了全是遠離。更不待別有所離而離矣。猶望蛇虎而避者。蓋真知其有齧人之毒。自然念念遠離。豈待別作方便而後離也。其不具此真正悟知者。於四大五蘊亦未嘗不言是幻。頃焉對違順境。瞥爾情生。與諸幻塵同時起滅。備嘗眾苦。厭足心生。必欲遠離。重增幻見。或不正悟其諸幻因緣。安有可離之理哉。惟識達之者。不起離幻之念。但勤究己之功。己躬一明。百千幻妄悟歸真寂。其離之一言不勝其贅矣。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淨意根
示清淨居士(李堤舉獻臣)
佛言:「若有欲知佛境界。當淨其意如虛空。遠離妄想及諸取。令心所向皆無礙。」佛境界非是外境界有相。佛乃自覺聖智之境界也。決欲知此境界。不假莊嚴修證而得。當淨意根下無始時來客塵煩惱之染。如虛空之寬曠。遠離意識中諸取。虛偽不實妄想亦如虛空。則此無功用妙心。所向自然無滯礙矣。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此事無人情,不可傳授
答許司理(壽源)
黃面老子曰:「信為道元功德母。長養一切諸善法。」又云:「信能增長智功德。信能必到如來地。」欲行千里一步為初。十地菩薩斷障證法門。初從十信而入。然後登法雲地。而成正覺。初歡喜地因信而生歡喜故也。若決定竪起脊梁骨。要做世出世間沒量漢。須是箇生鐵鑄就底方了得。若半明半暗、半信半不信。決定了不得。此事無人情。不可傳授。須是自家省發始有趣向分。若取他人口頭辦。永劫無有歇時。千萬十二時中。莫令空過。逐日起來應用處。圓陀陀地與釋迦達磨無少異。自是當人見不徹、透不過。全身跳在聲色裏。却向裏許求出頭。轉沒交涉矣。此事亦不在久參知識遍歷叢林而後了得。而今有多少在叢林頭白齒黃了不得底。又有多少乍入叢林一撥便轉千了百當底。發心有先後。悟時無先後。昔李文和都尉參石門慈照。一句下承當。便千了百當。甞有偈呈慈照云:「學道須是鐵漢。著手心頭便判。直取無上菩提。一切是非莫管。」但從脚下崖將去死便休。不要念後思前。亦不要生煩惱。煩惱則障道也。祝祝。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動時顯湛然之用,不動時歸湛然之體
答許司理(壽源)
左右具正信、立正志。此乃成佛作祖基本也。山野因以湛然名公道號。如水之湛然不動。則虛明自照。不勞心力。世間出世間法。不離湛然。無纖毫透漏。只以此印。於一切處印定。無是無不是。一一解脫、一一明妙、一一實頭。用時亦湛然。不用時亦湛然。祖師云:「但有心分別計較。自心見量者。悉皆是夢。」若心識寂滅無一動念處。是名正覺。覺既正。則於日用二六時中。見色、聞聲、齅香、了味、覺觸、知法、行住坐臥、語默動靜。無不湛然。亦自不作顛倒想。有想無想悉皆清淨。既得清淨。動時顯湛然之用。不動時歸湛然之體。體用雖殊。而湛然則一也。如析栴檀片片皆栴檀。今時有一種杜撰漢。自己脚跟下不實。只管教人攝心靜坐。坐教絕氣息。此輩名為真可憐愍。請公只恁麼做工夫。山野雖然如此指示公。真不得已耳。若實有恁麼做工夫底事。即是污染公矣。此心無有實體。如何硬收攝得住。擬收攝向甚處安著。既無安著處。則無時無節、無古無今、無凡無聖、無得無失、無靜無亂、無生無死。亦無湛然之名。亦無湛然之體。亦無湛然之用。亦無恁麼說湛然者。亦無恁麼受湛然說者。若如是見得徹去。徑山亦不虛作此號。左右亦不虛受此號。如何如何。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殺字法門
道流。爾欲得如法見解。但莫受人惑。向裏向外逢著便殺。逢佛殺佛。逢祖殺祖。逢羅漢殺羅漢。逢父母殺父母。逢親眷殺親眷。始得解脫。不與物拘。透脫自在。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鎮州臨濟慧照禪師語錄)
牧牛法
示清淨居士(李堤舉獻臣)
既學此道。十二時中遇物應緣處。不得令惡念相續。或照顧不著起一惡念。當急著精彩。拽轉頭來。若一向隨他去。相續不斷。非獨障道。亦謂之無智慧人。昔溈山問嬾安:「汝十二時中。當何所務。」安云:「牧牛。」山云:「汝作麼生牧。」安云:「一回入草去。驀鼻拽將回。」山云:「子真牧牛也。」學道人制惡念。當如嬾安之牧牛。則久久自純熟矣。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牧牛法
福州長慶大安禪師
上堂。汝諸人總來就安。求覓甚麼。若欲作佛。汝自是佛。擔佛傍家走。如渴鹿趁陽燄相似。何時得相應去。汝欲作佛。但無許多顛倒攀緣、妄想惡覺、垢淨眾生之心。便是初心正覺佛。更向何處別討。所以安在溈山三十年來。喫溈山飯。屙溈山屎。不學溈山禪。祇看一頭水牯牛。若落路入草。便把鼻孔拽轉來。纔犯人苗稼。即便鞭撻。調伏既久。可憐生受人言語。如今變作箇露地白牛。常在面前。終日露迥迥地。趁亦不去。汝諸人各自有無價大寶。從眼門放光。照見山河大地。耳門放光。領釆一切善惡音響。如是六門。晝夜常放光明。亦名放光三昧。汝自不識取影在四大身中。內外扶持。不教傾側。如人負重擔。從獨木橋上過。亦不教失脚。且道是甚麼物任持。便得如是。且無絲髮可見。豈不見誌公和尚云:「內外追尋覓總無。境上施為渾大有。」珍重。
(摘錄自:卍續藏第 83 冊 指月錄)
牧牛法
答樓樞密
日用工夫。前書已葛藤不少。但只依舊不變不動。物來則與之酬酢。自然物我一如矣。古德云:「放曠任其去住。靜鑑覺其源流。語證則不可示人。說理則非證不了。」自證自得處。拈出呈似人不得。唯親證親得者。略露目前些子。彼此便默默相契矣。示諭:「自此不被人謾。不錯用工夫矣。」大槩已正。欛柄已得。如善牧牛者索頭常在手中。爭得犯人苗稼。驀地放却索頭。鼻孔無撈摸處。平田淺草一任縱橫。慈明老人所謂:「四方放去休攔遏。八面無拘任意遊。要收只在索頭撥。」未能如是。當緊把索頭且與順摩捋。淹浸工夫既熟。自然不著用意隄防矣。工夫不可急。急則躁動。又不可緩。緩則昏怛矣。忘懷著意俱蹉過。譬如擲劍揮空。莫論及之不及。昔嚴陽尊者問趙州:「一物不將來時如何。」州云:「放下著。」嚴陽云:「一物既不將來。放下箇甚麼。」州云:「放不下擔取去。」嚴陽於言下大悟。又有僧問古德:「學人奈何不得時如何。」古德云:「老僧亦奈何不得。」僧云:「學人在學地。故是奈何不得。和尚是大善知識。為甚麼亦奈何不得。」古德云:「我若奈何得。則便拈却儞這不奈何。」僧於言下大悟。二僧悟處。即是樓樞密迷處。樓樞密疑處。即是二僧問處。法從分別生。還從分別滅。滅諸分別法。是法無生滅。細觀來書。病已去盡。別證候亦不生矣。大段相近。亦漸省力矣。請只就省力處。放教蕩蕩地。忽然啐地破、嚗地斷便了。千萬勉之。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得力處省無限力,省力處得無限力
示妙明居士(李知省伯和)
本為生死事大無常迅速己事未明故。參禮宗師求解生死之縛。却被邪師輩添繩添索。舊縛未解而新縛又加。却不理會生死之縛。只一味理會閑言長語。喚作宗旨。是甚熱大不緊。教中所謂邪師過謬。非眾生咎。要得不被生死縛。但常教方寸虛豁豁地。只以不知生來不知死去底心。時時向應緣處提撕。提撕得熟。久久自然蕩蕩地也。覺得日用處省力時。便是學此道得力處也。得力處省無限力。省力處却得無限力。這些道理。說與人不得。呈似人不得。省力與得力處。如人飲水冷煖自知。妙喜一生只以省力處指示人。不教人做謎子摶量。亦只如此修行。此外別無造妖揑怪。我得力處他人不知。我省力處他人亦不知。生死心絕他人亦不知。生死心未忘他人亦不知。只將這箇法門。布施一切人。別無玄妙奇特可以傳授。妙明居士決欲如妙喜修行。但依此說。亦不必向外別求道理。真龍行處雲自相隨。況神通光明本來自有。不見德山和尚有言:「汝但無事於心。無心於事。則虛而靈空而妙。若毛端許言之本末者。皆為自欺。」這箇是學此道要徑底。第七箇樣子也。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將心無心,心却成有
道上座既具大丈夫志氣。決定要參禪。但恁麼參。須是豁然悟去。直下無心。方得安樂。若不悟。只是口頭道得幾箇無無。更引些古人說無處。錯證據了。便道:「我得休歇。」我且問儞還歇得也未。乃是將心無心。若將心去無心。心却成有。如何硬無得。古聖訶為「落空亡底外道。魂不散底死人。」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實無少法可得,名為阿耨菩提
儞如今一切時中行住坐臥。但學無心。久久須實得〈註一〉。為儞力量小不能頓超。但得三年五年或十年。須得箇入處。自然會去。為汝不能如是。須要將心學禪學道。佛法有甚麼交涉。故云:「如來所說皆為化人。如將黃葉為金止小兒啼。」決定不實。若有實得。非我宗門下客。且與儞本體有甚交涉。故經云:「實無少法可得。名為阿耨菩提。」若也會得此意。方知佛道魔道俱錯。本來清淨皎皎地。無方圓、無大小、無長短等相。無漏、無為、無迷、無悟。了了見無一物。亦無人亦無佛。大千沙界海中漚。一切聖賢如電拂。一切不如心真實法身。從古至今與佛祖一般。何處欠少一毫毛。既會如是意。大須努力。盡今生去。出息不保入息。
(摘錄自:大正藏第 48 冊 黃檗山斷際禪師傳心法要)
〈註一〉:指月錄、傳心法要、五燈全書為〝久久須實得〞
古尊宿語錄、佛教大藏經為〝久久雖實〞
無著力處,正好著力
示智通居士(黃提宮伯成)
此道無限劑。世間塵勞亦無限劑。但看當人日用所向如何爾。故《華嚴經》云:「於諸世間。心如虛空。無所染著。普觀諸法真實之相。發大誓願滅眾生苦。永不厭捨大乘志願。滅一切見。修諸菩薩平等行願。」所謂平等行願。乃亦無限劑心。所向處無障無礙是也。
學世間事。用心不到則學不成。學出世間法。無儞用心處。纔擬用心推求。則千里萬里沒交涉矣。雖然如是。無用心處、無摸索處、無著力處。正好著力。莫見恁麼道。又節外生枝。云:「既無用心、無摸索、無著力。却如何趣向。」若作此見。轉沒交涉矣。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非離真而立處,立處即真
示曾機宜(叔遲)
巖頭云:「若欲他時播揚大教。須是一一從自己胸襟流出。蓋天蓋地始是大丈夫所為。」巖頭之語。非特發明雪峯根器。亦可作學此道者萬世規式。所謂胸襟流出者。乃是自己無始時來現量本自具足。纔起第二念。則落比量矣。比量是外境莊嚴所得之法。現量是父母未生前威音那畔事。從現量中得者氣力麤。從比量中得者氣力弱。氣力麤者能入佛又能入魔。氣力弱者入得佛境界。往往於魔境界打退鼓。不可勝數。此事不在聰明靈利。亦不在鈍根淺識。據實而論。只以噴地一發為準的耳。纔得這箇消息。凡有言句。非離真而立處。立處即真。所謂胸襟流出蓋天蓋地者。如是而已。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一念回光,豁然自照
白兆珪禪師
上堂。幸逢嘉會。須采異聞。既遇寶山。莫令空手。不可他時後日。門扇後壁角頭。自說大話也。窮天地、亘古今。即是當人一箇自性。於是中間更無他物。諸人每日行時行著。臥時臥著。坐時坐著。祇對語言時。滿口道著。以至揚眉瞬目、嗔喜愛憎、寂默遊戲。未始間斷。因甚麼不肯承當。自家歇去。良由無量劫來。愛欲情重。生死路長。背覺合塵。自生疑惑。譬如空中飛鳥。不知空是家鄉。水裏遊魚。忘却水為性命。何得自抑。却問傍人。大似捧飯稱饑。臨河叫渴。諸人要得休去麼。各請立地定著精神。一念回光。豁然自照〈註一〉。何異空中紅日。獨運無私。盤裏明珠。不撥自轉。然雖如是。祇為初機。向上機關未曾踏著。且道「作麼生是向上機關」。良久曰:「仰面看天不見天。」
(摘錄自:卍續藏第 85 冊 禪宗正脈)
〈註一〉:佛教大藏經為〝豁然自性〞。
續指月錄、五燈全書、禪宗正脈等皆為〝豁然自照〞。
編者私見以〝豁然自照〞為佳。
沒滋味時,正好著力
答曾宗丞(天隱)
左右天資近道。身心清淨。無他緣作障。只這一段。誰人能及。又能行住坐臥。以老僧所示省要處。時時提撕。休說一念相應千了百當。便是此生打未徹。只恁麼崖到臘月三十日。閻家老子也須倒退三千里始得。何以故。為念念在般若中無異念、無間斷故。只如道家流。以妄心存想。日久月深。尚能成功。不為地水火風所使。況全念住在般若中。臘月三十日〈註一〉。豈不能轉業耶。而今人多是將有所得心學道。此是無妄想中真妄想也。但放教自在。然不得太緊。不得太緩。只恁麼做工夫。省無限心力。左右生處已熟。熟處已生。十二時中自然不著枯心忘懷。將心管帶矣。雖未透脫。諸魔外道已不能伺其便。亦自能與諸魔外道。共一手、同一眼。成就彼事而不墮其數矣。除公一人可以語此。餘人非但不能如公行履。亦未必信得及也。但於話頭上看。看來看去。覺得沒巴鼻、沒滋味、心頭悶時。正好著力。切忌隨他去。只這悶處。便是成佛作祖。坐斷天下人舌頭處也。不可忽。不可忽。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註一〉臘月三十日:農曆十二月的最後一天,借喻為生命終了時。
汝但無事於心,無心於事,則虛而靈空而妙
朗州德山宣鑒禪師
師上堂謂眾曰:「於己無事〈註一〉。則勿妄求。妄求而得。亦非得也。汝但無事於心。無心於事。則虛而靈、空而妙。若毛端許言之本末者。皆為自欺。毫氂繫念〈註二〉。三塗業因。瞥爾情生。萬劫羇鎖。聖名凡號。盡是虛聲。殊相劣形。皆為幻色。汝欲求之。得無累乎。及其厭之。又成大患。終而無益。」
(摘錄自:大正藏第 51 冊 景德傳燈錄)
〈註一〉:景德傳燈錄、指月錄、禪宗正脈為〝於己無事〞
五燈會元為〝若也於己無事〞
〈註二〉:景德傳燈錄、指月錄、禪宗正脈為〝毫氂繫念〞
五燈會元為〝何故。毫氂繫念〞
學道,只要於逆順界中受用
答榮侍郎(茂實)
當逆順境。政好著力。所謂「將此深心奉塵剎。是則名為報佛恩」。平昔學道。只要於逆順界中受用。逆順現前而生苦惱。大似平昔不曾向箇中用心。祖師曰:「境緣無好醜。好醜起於心。心若不彊名。妄情從何起。妄情既不起。真心任遍知。」請於逆順境中。常作是觀。則久久自不生苦惱。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欲學此道,當於自己脚跟下理會
示東峯居士(陳通判次仲)
欲學此道。當於自己脚跟下理會。纔涉秋毫知見。即蹉過脚跟下消息。脚跟下消息通了。種種知見無非盡是脚跟下事。故祖師云:「正說知見時。知見即是心。當心即知見。知見即如今。」若如今不越一念。向脚跟下。頓亡知見。便與祖師把手共行。未能如是。切忌向知見上著到。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觀音圓通
示莫宣教(潤甫)
當知讀經看教。博極群書。以見月亡指。得魚亡筌。為第一義。則不為文字語言所轉。而能轉得語言文字矣。不見昔有僧問歸宗和尚:「初心如何得箇入處。」宗以火著敲鼎蓋三下云:「還聞否。」僧云:「聞。」宗云:「我何不聞。」宗又敲三下問:「還聞否。」僧云:「不聞。」宗云:「我何以聞。」僧無語。宗云:「觀音妙智力。能救世間苦。」潤甫道友夙植德本。信得此段大事因緣及。念念無間斷。但於一切文字語言上。未能見月亡指、得魚亡筌爾。苟於歸宗示誨處領略。方知觀音悟圓通。與歸宗聞與不聞之義。無二無別。何以知其然也。「初於聞中。入流亡所。所入既寂。動靜二相。了然不生。」動相不生。則世間生滅之法滅矣。靜相不生。則不為寂滅所留係矣。如於此二中間不住動相。亦不為靜相所困。則觀音所謂:「生滅既滅,寂滅現前。」得到這箇田地。始得身心一如。身外無餘。頭頭上明。物物上顯矣。非是彊為。法如是故。潤甫勉之。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正擾擾時,却是箇好底時節
示廓然居士(謝機宜)
古德有言:「但辦肯心。必不相賺。」只恐當人信不及。於日用應緣處。被外境所奪。不能純一做工夫。則成間斷。當間斷時。未免方寸擾擾。正擾擾時。却是箇好底時節。佛言:「居一切時不起妄念。於諸妄心亦不息滅。住妄想境不加了知。於無了知不辨真實。」便是這箇道理也。這箇道理。說似人不得。唯證悟者舉起便知落處。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得力處省無限力,省力處得無限力
示東峯居士(陳通判次仲)
妙喜尋常為箇中人說:「纔覺日用應緣處省力時。便是當人得力處。得力處省無限力。省力處得無限力。」往往見說得多了。却似泗州人見大聖。殊不知。妙喜恁麼說。正是平昔行履處。恐有信不及者。不免再四提撕舉覺拕泥帶水。蓋曾為浪子偏憐客爾。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返究還源法
天台山國清寺師靜上座。始遇玄沙和尚示眾云:「汝諸人但能一生如喪考妣。吾保汝究得徹去。」師乃躡前語而問曰:「祇如教中道「不得以所知心測度如來無上知見」。又作麼生。」玄沙曰:「汝道究得徹底所知心。還測度得及否。」師從此信入。後居天台三十餘載。不下山。博綜三學。操行孤立。禪寂之餘常閱龍藏。遐邇欽重。時謂大靜上座。嘗有人問曰:「弟子每當夜坐心念紛飛。未明攝伏之方。願垂示誨。」師答曰:「如或夜間安坐心念紛飛。却將紛飛之心以究紛飛之處。究之無處則紛飛之念何存。返究究心則能究之心安在。又能照之智本空。所緣之境亦寂。寂而非寂者。蓋無能寂之人也。照而非照者。蓋無所照之境也。境智俱寂。心慮安然。外不尋枝。內不住定。二途俱泯。一性怡然。此乃還源之要道也。」
(摘錄自:大正藏第 51 冊 景德傳燈錄)
其心真切,諸障自消
做工夫。非一切有作思維之所能。是離一切分別之大人境界。古人到此。皆是一踏到底。更不涉一些子廉纖搭滯。今人做盡伎倆。不奈何者。蓋做不力、志不大、心不死、念不切耳。做工夫往往以心念紛飛處做不得。政不知以何為做得處、實有趣向處。俱墮顛倒網中。當知做處。譬如失物欲見。政當尋覓時。唯有一個欲見之心。橫於胸中。不能自決。又何曾有省力、不省力、有趣向、無趣向之異說。其最初尋覓時。也恁麼喫力。尋覓到最後。也恁麼喫力。更有何初尋時難、後尋時易之說。但是尋覓欲見之心切。至久久不為境緣之所侵奪。忽冷地眼開。撞在面前。地一聲。更不待問人是與不是也。其喜悅之狀又當何如也。此事迷時不減。悟時不加。難時不遠。易時不近。得時不有。失時不無。乃至窮古亙今。總無許多差別。渾淪只是個自己。纖毫不透如隔鐵圍。快便難逢。切忌當面諱卻。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本無難易底法
此箇法門本無難、本無易。若能向不難不易處。急著眼看。外息諸緣。內心無喘。方知本無難易底法。如今聰明靈利底人。不能便悟。病在於何。却為心意識先行。被心意識障却自己光明。塞却行路。進步不得。所以這裏使聰明靈利不著。要須內不放出、外不放入。內不放出。則是內心無喘。外不放入。即是外息諸緣。內心既定。則諸緣亦定。故曰:「那伽常在定。無有不定時。」這一段大事因緣。大底如是。若能如是信、如是解、如是修、如是證。則三世諸佛即是汝諸人。汝諸人即是三世諸佛。無古無今。同一解脫。世間有如此殊勝之事。可惜百姓日用而不知。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病中做工夫之要
且病中做工夫。也不要儞精進勇猛。也不要儞撐眉努目。但要儞心如木石。意若死灰。將四大幻身。撇向他方世界之外。由他病也得、活也得、死也得、有人看也得、無人看也得、香鮮也得、臭爛也得、消瘦也得、長生也得。設使醫得健來。活到一百二十歲也得。如或便死。被宿業牽入鑊湯爐炭裏也得。如是境界中俱不動搖。方有少分學道氣槩。所以古人道:「老僧自有安閑法。八苦交煎總不妨。」若不到這箇田地。便見有身使我病。有痛入我心。有苦惑我神。有逆動我念。以至渴則思飲。飢則思食。叫喚呻吟。咨嗟嘆息。過一日如度百年。望寸步如隔千里。孜孜逐妄。念念攀緣。總而言之。但覺有身受病不得自在。只此便是沈滯生死之根種也。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老僧自有安閑法,八苦交煎總不妨
忠上人偶因臥病。余謂之曰:「真歇和尚有云:「老僧自有安閑法。八苦交煎總不妨。」且如何是安閑法。」對曰:「知身是夢。了病如幻。惟守一心。不生異念。豈非安閑法乎。」余因不顧。又曰:「安即不動。閑即無為。超出二途。栖心無寄。此豈非安閑法乎。」余亦不顧。上人茫然。若有所失。余遂示其略曰:「汝所說者乃情識計度分別取舍。皆暫時岐路。豈真究竟耶。要識安閑法麼。四大五陰是。根身器界是。四百四病是。山河大地是。見聞知覺是。以至一切差別塵緣無有不是者。」咄。是何言歟。且四大五陰及差別塵緣等。皆是敗壞不安之相。若喚作安閑法。大似指鹿為馬。若不喚作安閑法。亦是指鹿為馬。直饒去此二途。別資一路。未免亦是指鹿為馬。要得不指鹿為馬。須是向他真歇和尚未啟口已前。掀翻情量。不墮是非。己眼頓開。洞見源底。始知一大藏教是指鹿為馬。千七百則公案是指鹿為馬。以至天下老和尚拈槌豎拂是指鹿為馬。如是指說。如是悟解。亦是指鹿為馬。會麼。脫或不會。但切切將箇沒滋味話頭。向藥爐邊、枕頭上默默咨參。不得放捨。忽然枕子落地。病藥兩忘。衲衣下那一著子覿體現前。到此即其身心及與諸病。無有不是安閑法者也。雖然。切忌指鹿為馬。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參話頭之要
復覩者禪人
參話頭。如人墮井求出相似。時時刻刻單有出井一念。繫之於懷。更無別般計較。汝今正要如是。時時刻刻不忘疑情。單單有個求出身之路。繫胸臆間。更不起一毫頭生活之念。亦勿望人為汝指示。如此做去。不久決得徹悟。惟禪勉之勉之。
(摘錄自:卍續藏第 72 冊 宗寶道獨禪師語錄)
真切起疑情處
示權藏主
古德云:「參禪須是起疑情。大疑大悟。小疑小悟。不疑不悟。」然此疑情初無指授。亦無方便安排做作等事。只為自己生死未明。曠劫至今展轉流浪。生既不知來處。死又不知去處。此豈不是真切起疑情處乎。從上佛祖雖不參公案話頭。惟切切於生死事上疑著。疑之不已。自然情念消、心路絕、知解泯、能所忘。不覺不知忽然明得。便是打破疑團透脫生死底時節也。近代宗師為見學者不守正念、不具正信。反於生死之疑不真不切。由是教參話頭。貴令放捨一切見聞覺知。乃至世出世間諸緣雜務。單單起大疑情參去。離話頭外別無生死。離生死外別無話頭。話頭既透。生死亦明。然則從上佛祖因疑生死悟道。近代學人因疑話頭悟道。所疑雖似不同。而所悟之道無不同也。今之參禪不靈驗者。病在不起疑情處。疑情不起。病在生死不切處。因此不疑不切。遂與話頭日踈日遠矣。且如兜率道:「撥草瞻風。只圖見性。即今上人性在甚處。既見得性要脫生死。眼光落地〈註一〉作麼生脫。脫得生死要知落處。四大分離〈註二〉向甚處去。如上三關還曾一一透得也無。若也未透。未免虗生浪死。」果能於此透得。無一絲毫滯礙。乃至參底、疑底、透底、和箇話頭打歸自己。更無一法當情。亦無一法為了、為不了。方許親到不疑之地。
(摘錄自:卍續藏第 70 冊 天如惟則禪師語錄)
〈註一〉眼光落地:比喻為死亡之時。
〈註二〉四大分離:人體由地水火風構成,地水火風為四大,死亡之後四大即分離。
離種種諸念,正是做工夫得力處
若欲決擇此事。須具大信根。信根若具。便起大疑心。疑心若起。便得大悟門。所以云:「大疑大悟。小疑小悟。不疑不悟。」夫信者何。須信有教外別傳之旨。拈一則無意味公案。蘊在八識田中。如獘囊盛寶相似。將自己參悟一念。如金剛王寶劍。直須仗此劒剖此囊。取寶到手始得。正剖與未剖之際。不可起第二念。有毫釐分別處。即是第二念也。有毫釐被世境牽引處。即是第二念也。亦不得置在無事甲中。若置在無事甲中。即是第二念也。離此種種諸念。正是做工夫得力處。且道「如何是無義味公案〈註一〉」。如僧問古德:「如何是禪。」德云:「猢猻上樹尾連顛。」又僧問古德:「如何是禪。」德云:「猛火著油煎。」又僧問古德:「如何是禪。」德云:「杖籬山下竹筋鞭。」又僧問古德:「如何是禪。」德云:「磚。」此四轉語。如天普葢。似地普擎。隨拈一則參究。若真發明。一一皆吾家故物耳。且道「發明後又作麼生行履」。復笑云:「海為龍世界。空是鶴家鄉」。
(摘錄自:卍續藏第 72 冊 無異元來禪師廣錄)
〈註一〉無義味公案:編者云:「就師家而言,話頭公案本皆為無義味者,但為標月指耳。然就學者而言,參話頭公案可分有義味、無義味、半有義味半無義味三種。無義味公案是指公案內容難以一般思維的方法解釋者。故其難入,一入即深,而少岔路。如麻三斤、乾矢橛、猛火著油煎等。有義味公案是指公案內容易用一般思維的方法解釋者。故初心易入,然入處淺而情見難消,易入差別歧路、相似般若中。如拖死屍者是誰、萬法歸一,一歸何處、主人公何在等。半有義味半無義味者,似有義可解又似無義可解,如無夢無想時主人公何在、父母未生前本來面目、死了燒了何處相見等。就徹悟而言,真疑若起,任一公案皆可結秀,本無差異,然學者習性有異,參情途中差別歧路千殊,宜於參何公案,或於中途轉參,在於師家之觀機抉擇。」
生死心切
高峯云:「但將箇無滋味話頭。蘊之於懷。行而參、坐而究。自然有箇入路。亦不是別討道理。止貴言下知歸。切須大家打起精神看。什麼處有疑。祇管疑將去。大疑大悟。小疑小悟。不疑不悟。」古人者話。決定不錯。汝但自己揣量。畢竟到底如何發付。莫要放過者便是疑。不必另作計較。山僧常時聞諸禪人道:「疑情如何發得起。如何發不起。」只管向話頭上覓道理。籌度大覺。好笑。疑之一字。切之別名耳。總是生死心切。便自起疑。疑來疑去。自然有箇時節。若泛泛過日。不實用心。待他自悟。決無此理。
(摘錄自:卍續藏第 72 冊 宗寶道獨禪師語錄)
虗靈寂妙
若夫古人言句。切不得妄生穿鑿。起心解會。為這箇法。不是你穿鑿得的。不是你解會得的。且不必舉出古人許多古恠機緣。祇如德山道:「汝但無心于事。無事于心。自然虗而靈。寂而妙。」此四句盡情說破。更無隱諱。不難解會。但汝纔說無心。便是有心了也。纔說無事。早是有事了也。能虗麼。能寂麼。既不虗寂。則雖通身是口。辨若懸河。總是生死岸頭。濁智流轉而已。所以上代諸祖。祇教你將通身膽力、通身精神。全用在一句話頭上。看來看去。忽然爆地一聲。則身心世界。一旦平沉。千差萬別。一旦融通。七玄八妙。一旦消滅。那時更說甚麼。無事有事。無心有心。虗靈寂妙四字。直是無處安著。那管德山老人喚來打折渠驢腰。
(摘錄自:卍續藏第 72 冊 永覺元賢禪師廣錄)
識心領略,得亦非真
示印朗上人
凡要參禪。須是先要打疊得意根下十分乾淨。方有趣向分。若意根下有許多不淨的意思。縱饒用工真切。而病根必乘間而發。必然別有境界現前。十箇五雙。落在魔道。雖因緣到時。亦多出世。稱善知識。而心必毒如蛇、猛如虎、媚如狐、狡如兔。專逞人我。妄起生滅。一朝報盡。入地獄如箭射。故知。必先要箇乾淨心腸。既有此心腸。逢著一則機緣過不去。便須勇猛向前。直要究明。不悟不已。決不可將知解揣摩他是什麼道理。若暫起此念。便隔千里。何也。為這箇不是知解邊事。為無始劫來。被知解埋沒故。今日教你參話頭。正是要你意識不行。庶天光忽露。得見本來面目。若一用知解。則緣木求魚。決無得理。既自己不可揣摩。亦不可求人說破。何以故。為這箇不是言語上事。的要親證。若他人口上說破。我便將識心領略。則重增埋沒了也。但只要時時提起。念念追究。如尋箇要緊物相似。穿衣喫飯時。迎賓送客時。隨眾作務時。竝如是尋討。不暫放下。尋來尋去。忽然地一聲。身心世界。一切平沉。一段圓光。輝天鑑地。本無向背。亦無中邊。千七百則。是什麼臭爛葛藤。三千諸佛。是甚麼野狐精魅。到此之際。順行逆行。天亦莫測。左之右之。聖亦難知。有何三界可出。聖位可安也。是謂大丈夫之事。切宜自勉。
(摘錄自:卍續藏第 72 冊 永覺元賢禪師廣錄)
觀心之義
示心觀上人
心是何物而可觀。觀是何物而觀心。能所既分。面目斯失。愈觀而愈遠矣。葢眾生各具佛性。祇緣渠妄識分別故。障雲日深。靈光日錮。無有出期。我祖師門下。首禁分別。祇將一句無義味話。令你嚙嚼。不許作解會。不許落口吻。日久歲深。功窮力到。忽然情忘識絕。則如雲開日現。水到渠成。輝天鑑地。耀古爍今。而丈夫之能事畢矣。若情將忘而未忘。識將絕而未絕。坐此勝妙境界中。得少為足。妄稱了事者。十甞八九。殊不知認假作真。禍根非小。須知。此中雖玄中玄、妙上妙。要未能忘能所。心境畢竟相待。學人善能察知。一坐坐斷。直窮到底。方是丈夫漢也。觀心之義。固如是耳。
(摘錄自:卍續藏第 72 冊 永覺元賢禪師廣錄)
參禪九不得
各請歸堂。將箇所參底無義味話。拍盲提起。重整精神。默默自看。第一、不得袪昏敵散。第二、不得捨妄求真。第三、不得愛聖憎凡。第四、不得將心待悟。第五、不得厭生離死。第六、不得樂寂嫌喧。第七、不得順己違他。第八、不得藏形避影。第九、不得揀緣擇境。更有十二箇不得。未易與人說破。直待儞似黃面老漢〈註一〉夜半洞見明星一遍。如啞子得夢。更不待本上座忉忉也。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註一〉黃面老漢:指釋迦摩尼佛。
做工夫之要
佛法無商量分。無湊泊分。無安排分。但是拌得一切。打開萬般絕計較。單單只是靠取一箇話頭。自今日守到箇悟底時分。方許儞取氣。儞若未到桶底子自脫之時。便欲取氣。直下蹉過了也。只此一蹉過。便是百蹉千蹉。甚非小緣。做工夫最要緊是把得住。最要緊是放得下。最要緊是不隨逆順境轉。最要緊是做得主定。立得腳牢。最要緊是耐得枯淡。守得寂寞。最要緊是識得眼前破。不被世間一切境界惑。最要緊是寒不思衣。飢不求食。眼不隨色。耳不逐聲。最要緊是一箇身心如鐵橛子。不受一切禪道佛法穿鑿。最要緊是盡生不悟明。決不起第二念。更有一件是最要緊處。口未開時已說了也。筆未動時已寫了也。參未透時已悟了也。儞還知麼。儞還會麼。儞還信麼。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參話頭法
答宗直閣
示諭:「應緣日涉差別境界。未甞不在佛法中。又於日用動容之間。以狗子無佛性話。破除情塵。」若作如是工夫。恐卒未得悟入。請於脚跟下照顧。差別境界從甚麼處起。動容周旋之間。如何以狗子無佛性話。破除情塵。能知破除情塵者。又是阿誰。佛不云乎:「眾生顛倒迷己逐物。」物本無自性。迷己者自逐之耳。境界本無差別。迷己者自差別耳。既日涉差別境界。又在佛法中。既在佛法中。則非差別境界。既在差別境界中。則非佛法矣。拈一放一。有甚了期。廣額屠兒在涅槃會上。放下屠刀立地便成佛。豈有許多忉忉怛怛來。日用應緣處。纔覺涉差別境界時。但只就差別處。舉狗子無佛性話。不用作破除想。不用作情塵想。不用作差別想。不用作佛法想。但只看狗子無佛性話。但只舉箇無字。亦不用存心等悟。若存心等悟。則境界也差別。佛法也差別。情塵也差別。狗子無佛性話也差別。間斷處也差別。無間斷處也差別。遭情塵惑亂身心不安樂處也差別。能知許多差別底亦差別。若要除此病。但只看箇無字。但只看。廣額屠兒放下屠刀云:「我是千佛一數。」是實是虛。若作虛實商量。又打入差別境界上去也。不如一刀兩段。不得念後思前。念後思前則又差別矣。玄沙云:「此事限約不得。心思路絕。不因莊嚴本來真靜。動用語笑隨處明了。更無欠少。今時人不悟箇中道理。妄自涉事涉塵。處處染著。頭頭繫絆。縱悟則塵境紛紜。名相不實。便擬凝心歛念。攝事歸空。閉目藏睛。隨有念起。旋旋破除。細想纔生。即便遏捺。如此見解。即是落空亡底外道。魂不散底死人。溟溟漠漠無覺無知。塞耳偷鈴徒自欺誑。」左右來書云云。盡是玄沙所訶底病。默照邪師埋人底坑子。不可不知也。舉話時都不用作許多伎倆。但行住坐臥處勿令間斷。喜怒哀樂處莫生分別。舉來舉去。看來看去。覺得沒理路、沒滋味、心頭熱悶時。便是當人放身命處也。記取記取。莫見如此境界便退心。如此境界正是成佛作祖底消息也。而今默照邪師輩。只以無言無說為極則。喚作威音那畔事。亦喚作空劫已前事。不信有悟門。以悟為誑。以悟為第二頭。以悟為方便語。以悟為接引之辭。如此之徒。謾人自謾。誤人自誤。亦不可不知。日用四威儀中。涉差別境界。覺得省力時。便是得力處也。得力處極省力。若用一毫毛氣力支撐。定是邪法。非佛法也。但辦取長遠心。與狗子無佛性話廝崖。崖來崖去。心無所之。忽然如睡夢覺、如蓮華開、如披雲見日。到恁麼時自然成一片矣。但日用七顛八倒處。只看箇無字。莫管悟不悟、徹不徹。三世諸佛只是箇無事人。諸代祖師亦只是箇無事人。古德云:「但於事上通無事。見色聞聲不用聾。」又古德云:「愚人除境不忘心。智者亡心不除境。」於一切處無心。則種種差別境界自無矣。而今士大夫。多是急性便要會禪。於經教上及祖師言句中。摶量要說得分曉。殊不知。分曉處。却是不分曉底事。若透得箇無字。分曉不分曉。不著問人矣。老漢教士大夫放教鈍。便是這箇道理也。作鈍牓狀元亦不惡。只怕拕白耳一笑。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莫起要悟心
答黃知縣(子餘)
第一記取。不得起心動念肚裏熱忙急要悟。纔作此念。則被此念塞斷路頭。永不能得悟矣。祖師云:「執之失度。必入邪路。放之自然。體無去住。」此乃祖師吐心吐膽。為人處也。但日用費力處莫要做。此箇門中不容費力。老漢常為人說此話。得力處乃是省力處。省力處乃是得力處。若起一念希望心求悟入處。大似人在自家堂屋裏坐。却問他人覓住處無異。但把生死兩字。貼在鼻尖兒上。不要忘了。時時提撕話頭。提來提去。生處自熟。熟處自生矣。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驀直參去
佛法是大解脫門。只要當人自把生死做一件大事。發深信心。向所參話頭上猛加精進。驀直做去。最不許人思前算後。較量得失。非同二乘小果之人。厭身避境。絕念忘緣。遣愛逐憎。驅情離妄。作種種修習。亦不要嫌喧取靜。辨是別非。取聖捨凡。消昏敵散。但是胸中離卻箇參無字底正念。向此等異端上瞥起一毫所重之心。則劍去久矣。安有悟明之日哉。參禪只要求悟明所參底話頭。斷不可離此求悟明之外別起第二念。則不相似矣。慎之慎之。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如何自肯
示呂機宜(舜元)
若是有智慧丈夫兒。借道力為器仗。攘除業力。業力既除。道亦虛妄。所以道:「但以假名字。引導於眾生。」未識得破時。千難萬難。識得破後有甚難易。龐居士曰:「凡夫智量狹。妄說有難易。離相如虛空。盡契諸佛智。戒相亦如空。迷人自作持。病根不肯拔。只是弄花枝。」要識病根麼。不是別物。只是箇執難執易妄生取捨者。這箇病根拔不盡。生死海裏浮沈。直是無出頭時。昔張拙秀才纔被尊宿點著病源。便解道:「斷除煩惱重增病。趣向真如亦是邪。隨順世緣無罣礙。涅槃生死是空花。」要得直截不疑佛祖、不疑死生。但常放教方寸虛豁豁地。事來則隨時撥置。如水之定。如鑑之明。好惡妍醜到來。逃一毫不得。信知無心自然境界不可思議。近世叢林有一種邪禪。執病為藥。自不曾有證悟處。而以悟為建立。以悟為接引之詞。以悟為落第二頭。以悟為枝葉邊事。自己既不曾有證悟之處。亦不信他人有證悟者。一味以空寂頑然無知。喚作威音那畔空劫已前事。逐日噇却兩頓飯。事事不理會。一向觜盧都〈註一〉地打坐。謂之休去歇去。纔涉語言便喚作落今時〈註二〉。亦謂之兒孫邊事。將這黑山下鬼窟裏底為極則。亦謂之「祖父從來不出門」。以己之愚返愚他人。釋迦老子所謂:「譬如有人自塞其耳。高聲大呌求人不聞。此輩名為可憐愍者。」有一種士大夫。末上被這般雜毒入在心識中。縱遇真正善知識。與說本分話。返以為非。此輩正如世之所謂虎鬼者。不獨被伊害却性命。又返為之用。殊不知覺。除非夙有願力。常以生不知來處、死不知去處二事。貼在鼻孔尖上。茶裏、飯裏、靜處、鬧處。念念孜孜常似欠却人萬百貫錢債無所從出。心胸煩悶。回避無門。求生不得。求死不得。當恁麼時。善惡路頭相次絕也。覺得如此時。正好著力。只就這裏看箇話頭。僧問趙州。狗子還有佛性也無。州云無。看時不用摶量。不用註解。不用要得分曉。不用向開口處承當。不用向舉起處作道理。不用墮在空寂處。不用將心等悟。不用向宗師說處領略。不用掉在無事甲裏。但行住坐臥時時提撕。狗子還有佛性也無。無。提撕得熟。口議心思不及。方寸裏七上八下。如咬生鐵橛沒滋味時。切莫退志。得如此時。却是箇好底消息。不見古德有言:「佛說一切法。為度一切心。我無一切心。何用一切法。」非但祖師門下如是。佛說一大藏教。盡是這般道理。眾生惡業障重。逐日下得床來。便心識紛飛思量名利。擔却人我。妄想顛倒。從旦至暮。如鉤鎖連環相續不斷。都不厭惡。乍起一念。向此箇門中著意思量。便要我會。心意識安排不到。便生煩惱。早要罷休。有著甚來由之說。如此者不可勝數。舜元道友即不然。既知缺減界中種種虛妄。一心一意向自己脚跟下理會。生從何處來。死向何處去。既不知來處。又不知去處。現今歷歷孤明。與人分是非別好醜底。決定是有、是無。是真實、是虛妄。直待到如人飲水冷煖自知。不向他人口頭受處分。忽然噴地一發。到究竟安樂大休大歇處。方始自肯。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註一〉觜盧都:閉嘴不言。
〈註二〉落今時:編者云:落今時指落於目前事境,非理體也。古徳謂:「莫隨境轉落今時。恐失本來光彩去。」又洞下宗旨功勳位中「轉大功得入一色」,天童覺因立三種一色。一色者。由轉功就位。證一片清虗境界。乃法身初立也。此中分三。大功一色者。由功力成就。猶存功力也。正位一色者。理境之空寂也。今時一色者。事境之潔白也。
老僧自有安閑法,八苦交煎總不妨
昔真歇和尚有偈謂:「訪舊論懷實可傷。經年獨臥涅槃堂。門無過客牕無紙。爐有寒灰席有霜。病後始知身是苦。健時多為別人忙。老僧自有安閑法。八苦交煎總不妨。」古人作此偈。傷身世之浮脆。了夢幻之起滅。指情妄之所緣。示斯道之真寂。五十六言。網羅殆盡。真道人之龜鑑也。學佛之士。當向者裏體取。則知未了此心之際。通身是病。徧界是病。盡形畢命。起心動念。更不問儞成佛作祖。皆是病緣。於中或有人指出一法不是病者。悉是妄見。又豈待形拘枕席。跡涉沈疴而謂病耶。由是雪山大醫王〈註一〉眼不耐見。四十九年三百餘會。塵說剎說。今結集為一大藏教。是治此病之藥方。今日所參底一箇無義味話頭。是方中所秘傳之神藥。要起此膏肓必死之病。常以一念不退轉不變易之湯。使向一切時中送此神藥。然此藥之治此病。百發百中。今之服藥而病不瘳者。蓋與藥忌並進。所以不取效也。苟不能盡其所忌。不惟不效。將見執藥成病。又未易療之也。所謂忌者。即第二念是也。何謂第二念。便是儞離卻箇所參話頭正念之外。更於善惡悟迷境上。微動一毫。是謂第二念也。此則藥之忌也。誠能久不犯其所忌。則念念相續。安亦守、危亦守、生亦守、死亦守。表裏混融。如是持守。忽爾相應。其病頓如失去。若藥若忌。同時俱失。便是安閑法現前也。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註一〉雪山大醫王:指釋迦摩尼佛。
疑情不破,生死交加,疑情若破,則生死心絕
答呂郎中(隆禮)
令兄居仁。兩得書。為此事甚忙。然亦當著忙。年已六十從官又做了。更待如何。若不早著忙。臘月三十日如何打疊得辦。聞左右邇來亦忙。只這著忙底。便是臘月三十日消息也。如何是佛。乾屎橛。這裏不透。與臘月三十日何異。措大家一生鑽故紙。是事要知。博覽群書高談闊論。孔子又如何。孟子又如何。莊子又如何。周易又如何。古今治亂又如何。被這些言語使得來。七顛八倒。諸子百家纔聞人舉著一字。便成卷念將去。以一事不知為恥。及乎問著他自家屋裏事。並無一人知者。可謂終日數他寶自無半錢分。空來世上打一遭。脫却這殼漏子。上天堂也不知。入地獄也不知。隨其業力流入諸趣並不知。若是別人家裏事。細大無有不知者。士大夫讀得書多底無明多。讀得書少底無明少。做得官小底人我小。做得官大底人我大。自道:「我聰明靈利。」及乎臨秋毫利害。聰明也不見。靈利也不見。平生所讀底書一字也使不著。蓋從上大人丘乙巳〈註一〉時。便錯了也。只欲取富貴耳。取得富貴底。又能有幾人。肯回頭轉腦向自己脚跟下推窮。我這取富貴底。從何處來。即今受富貴底。異日却向何處去。既不知來處。又不知去處。便覺心頭迷悶。正迷悶時亦非他物。只就這裏看箇話頭。僧問雲門:「如何是佛」。門云:「乾屎橛」。但舉此話。忽然伎倆盡時。便悟也。切忌尋文字引證。胡亂摶量註解。縱然註解得分明。說得有下落。盡是鬼家活計。疑情不破。生死交加。疑情若破。則生死心絕矣。生死心絕則佛見、法見亡矣。佛見、法見尚亡。況復更起眾生煩惱見耶。但將迷悶底心。移來乾屎橛上。一抵抵住。怖生死底心、迷悶底心、思量分別底心、作聰明底心。自然不行也。覺得不行時。莫怕落空。忽然向抵住處絕消息。不勝慶快平生。得消息絕了。起佛見、法見、眾生見、思量分別、作聰明說道理。都不相妨。日用四威儀中。但常放教蕩蕩地。靜處鬧處常以乾屎橛提撕。日往月來水牯牛自純熟矣。第一不得向外面別起疑也。乾屎橛上疑破則恒河沙數疑一時破矣。前此亦嘗如此寫與居仁。比趙景明來得書。書中再來問云:「不知離此別有下工夫處也無。又如舉手動足著衣喫飯。當如何體究。為復只看話頭。為復別有體究。又平生一大疑事。至今未了。只如死後斷滅不斷滅。如何決定見得。又不要引經論所說。不要指古人公案。只據目前直截分明。指示剖判斷滅不斷滅實處。」觀渠如此說話。返不如三家村裏省事漢。却無如許多糞壤。死也死得瞥脫。分明向他道。千疑萬疑只是一疑。話頭上疑破。則千疑萬疑一時破。話頭不破。則且就話頭上與之廝崖。若棄了話頭。却去別文字上起疑。經教上起疑。古人公案上起疑。日用塵勞中起疑。皆是邪魔眷屬。又不得向舉起處承當。又不得思量卜度。但只著意就不可思量處思量。心無所之。老鼠入牛角便見倒斷也。寫得如此分曉了。又却更來忉忉怛怛地問。不知許多聰明知見向甚處去也。不信道:「平生讀底書。到這裏一字也使不著。」而今不得已。更為他放些惡氣息。若只恁麼休去。却是妙喜被渠問了。更答不得也。此書纔到。便送與渠一看。居仁自言:「行年六十歲。此事未了。」問渠:「未了底。為復是舉手動足著衣喫飯底未了。若是舉手動足著衣喫飯底。又要如何了他。」殊不知。只這欲了知決定見得死後斷滅不斷滅底。便是閻家老子面前喫鐵棒底。此疑不破。流浪生死。未有了期。向渠道:「千疑萬疑只是一疑。話頭若破。死後斷滅不斷滅之疑。當下氷銷瓦解矣。」更教直截分明。指示剖判斷滅不斷滅。如此見識與外道何異。平生做許多之乎者也。要作何用。渠既許多遠地。放這般惡氣息來熏人。妙喜不可只恁麼休去。亦放些惡氣息。却去熏他則箇。渠教不要引經教及古人公案。只據目前直截分明。指示斷滅不斷滅實處。昔志道禪師問六祖:「學人自出家。覽涅槃經。近十餘載。未明大意。願師垂誨。」祖曰:「汝何處未了。」對曰:「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已。寂滅為樂。於此疑惑。」祖曰:「汝作麼生疑。」對曰:「一切眾生皆有二身。謂色身法身也〈此乃居仁同道〉色身無常。有生有滅。法身有常。無知無覺。經云:「生滅滅已。寂滅為樂」者。未審是何身寂滅。何身受樂。若色身者。色身滅時四大分散。全是苦。苦不可言樂。若法身寂滅。即同草木瓦石。誰當受樂。又法性是生滅之體。五蘊是生滅之用。一體五用。生滅是常。生則從體起用。滅則攝用歸體。若聽更生。即有情之類。不斷不滅。若不聽更生。即永歸寂滅。同於無情之物。如是則一切諸法。被涅槃之所禁伏。尚不得生。何樂之有〈可與居仁一狀領過〉。」祖師到這裏。不能臨濟德山用事〈註二〉。遂放些氣息還他云:「汝是釋子。何習外道斷常邪見。而議最上乘法。據汝所解。即色身外別有法身。離生滅求於寂滅。又推涅槃常樂。言有身受者。斯乃執吝生死。耽著世樂。汝今當知。佛為一切迷人認五蘊和合為自體相。分別一切法為外塵相。好生惡死。念念遷流。不知夢幻虛假。枉受輪回。以常樂涅槃。翻為苦相。終日馳求。佛愍此故。乃示涅槃真樂。剎那無有生相。剎那無有滅相。更無生滅可滅〈到此請著眼睛〉。是則寂滅現前。當現前時。亦無現前之量。乃謂常樂。此樂無有受者。亦無有不受者〈猶較些子〉。豈有一體五用之名。何況更言涅槃禁伏諸法令永不生。此乃謗佛毀法〈居仁亦有一分子〉。」聽吾偈曰〈分疎不下〉:「無上大涅槃。圓明常寂照。凡愚謂之死。外道執為斷。諸求二乘人。目以為無作。盡屬情所計。六十二見本。妄立虛假名。何為真實義〈居仁要見實處但看此一句子〉。唯有過量人〈未見其人〉。通達無取捨〈居仁更疑三十年〉。以知五蘊法。及以蘊中我〈居仁在裏許求出無門〉。外現眾色像〈莫眼花〉。一一音聲相〈賺殺人〉。平等如夢幻〈救得一半〉。不起凡聖見。不作涅槃解〈亦未見其人〉。二邊三際斷。常應諸根用。而不起用想。分別一切法。不起分別想。劫火燒海底。風鼓山相擊。真常寂滅樂。涅槃相如是。吾今彊言說。令汝捨邪見〈只是居仁不肯捨〉。汝勿隨言解〈居仁記此〉。許汝知少分〈只這少分也不消得〉。」志道聞偈。忽然大悟〈葛藤不少〉。只這一絡索。便是直截分明指示居仁底指頭子也。居仁見此。若道猶是經論所說。尚指古人公案。若尚作如此見。入地獄如箭射。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註一〉上大人丘乙巳:舊時學童入學時描紅的習字簿。上面寫著「上大人,孔乙巳,化三千,七十士」,因此「上大人,孔乙巳」喻為初入門學習時。
〈註二〉臨濟德山用事:編者云:臨濟禪師接機多用喝,德山禪師接機多用棒,臨濟德山用事指用棒喝等祖師禪法接機。
以其神悟,教即是禪,以存所知,禪即是教
但辦取一片鐵石身心。拌取一生兩生。向所參底無義味話頭上。拍盲立定丁字腳頭。心憤憤地與之抵捱將去。正當抵捱時。都不要儞向禪道佛法上別求解會。只如撞著銀山鐵壁相似。除卻箇齩嚼不破底無義味話頭之外。更無第二念蹲坐。其懸懸之心。如措足於百尺竿上。著腳於萬仞崖巔。前無可攀。後無可援。但與麼把教定、靠教穩。孜孜兀兀只如是去。當知大幻法門在儞腳底。不曾移易一絲毫。只待儞情消見盡。蹉步踏著。則知太原聞角、洞山過水之時節不我隔也。到此更須和箇所入底大幻法門。一踢踢翻。不留眹跡。始是丈夫。脫或乍得入門。苟存一念歡喜之心。依舊與昨日之迷無間然也。此事不是說了便休。亦不是見了便休。直須始終丈夫不受一法籠罩。方堪為荷負大法之真實種草。邇來法道不古。人心懈怠。為師為徒彼此只求解會。日夕相誘。築得一肚禪道佛法。其如生死命根不曾於懸崖撒手處絕後再蘇一回。墮在惡毒海中。不自知非。此誠可愍。參禪學道何所圖哉。然本上座固非其人。惟是不肯自昧參禪正因。而況諸人幸不遭此邪謬。各各是不肯墮人窠臼底端人正士。既來遮裏相從。我此間又非唱導之師建立門戶。彼此相依於半間茅屋之下。只圖真實以辦平生。然此雖曰大幻法門。茍非神悟。決不可造次而入。只如說箇幻字今古共知。於中欲覓一人於此幻中掉臂而入、橫身而坐、肆足而行、任意而用,放開捏聚一切自出者。極難乎人。其故何哉。蓋由心存所知。而未嘗悟脫。於一切處明知是幻。不待旋踵而反為幻所縛。以若所知。則與不知者何以異也。只如教家道:「一假一切假,無中無空而不假。」此說之下了無剩法。惟其不悟。翻成文字語言流布。豈佛法果有教、禪之二哉。以其神悟。教即是禪。以存所知。禪即是教。故《圓覺》謂:「末世眾生希望成道。無令求悟。惟益多聞。增長我見。」斯言殆盡之矣。只如會通和尚見鳥窠吹起布毛〈註一〉。應時脫略。德山見龍潭吹滅紙燭〈註二〉。當下超宗。今人但見前輩領悟如是之易。而不知其未領悟時之難。茍知其難。則古人之易亦今人之易也。茍不知其難。欲效古人如此之易。未免為情識虛妄引入相似般若中。重生死之根塵。深輪迴之陷阱耳。且古人領悟之易。置之勿論。如何是未領悟時之難。只如二祖未悟之頃。立齊腰之雪不知為寒。斷娘生之臂莫知為痛。只這一箇樣子。不惟今人之難。在二祖分上亦未嘗不難。以其求法之真。所以忘其難也。自二祖而降。其親師為道。痛為生死無常而有契有證之士。於未領悟時。未有一人不如是之難。當知古人之生死。即今人之生死也。今人之道業。即古人之道業也。蓋古人負真誠而忘其難。所以致其易。今人逐虛妄而棄其難。必欲效其易。故於此一法中。雖同知是幻。而其利害優劣所以異也。此是從上佛、祖不易之論。一時老婆引援及此。在本色道流份上。喚作惡口。亦名實法綴人。亦名教壞人。又喚作瞎學人正眼。今日彼此不獲已也,然而這許多做工夫底露布。在當人為法之誠。自然步步踏著。豈是起模畫樣教得人底道理。其或為法之心不真不誠、不苦不切。縱使百千方便束縛得他。儼然如箇死人。何異吹網欲滿。又如溈山充典座、雪山做飯頭、寶壽作街坊、演祖為磨主。此猥屑之務。豈真龍象所當為哉。蓋亦為道之真。忘其鄙陋。有如此者。今人稍負聰敏。或叢林補職不稱。則掉臂譏主法者之誤。於此觀之。則古今之真妄判然矣。幻人於幻法實未曾悟。今日但路見不平。竊論如此。到這裏索性將平昔所解底大幻法門。重為發露去也。過去是已去之幻。見在是目前之幻。未來是將至之幻。一大藏教依幻而說。千七百則陳爛葛藤由幻而生。菩提涅槃根幻而成。真如般若倚幻而現。慈悲真捨即幻而興。六度萬行憑幻而立。三乘十地仗幻而等差。戒定慧、貪瞋癡、煩惱塵勞、無常生死等從幻而出。以至明暗色空、見聞覺知未有不稟吾幻而有者。豈但松直、棘曲、鵠白、烏玄是幻。乃至天以幻蓋。地以幻擎。海以幻涵。春以幻育。桃以幻紅。李以幻白。迷以幻難。悟以幻易。我以幻說。爾以幻聞。森羅萬象一幻所印。此大幻印中固是不留剩法。只如幻人手中拂子即今與須彌山王眉毛廝結。且道是幻耶非幻耶。若謂是幻。帶累幻人墮在幻網中。萬劫出不得。若謂非幻。請去卻語、默、動、靜,出來露箇消息。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註一〉會通和尚見鳥窠吹起布毛:鳥窠道林禪師。見秦望山長松盤屈如盖。遂栖止其上。故謂之鳥窠禪師。復有鵲巢於其側。自然馴狎。亦目為鵲巢和尚。有侍者會通。一日欲辭去。師問曰:「汝今何往。」對曰:「會通為法出家。和尚不垂慈誨。今往諸方。學佛法去。」師曰:「若是佛法。吾此間亦有少許。」曰:「如何是和尚佛法。」師於身上拈起布毛吹之。通遂領悟玄旨。
〈註二〉德山見龍潭吹滅紙燭:鼎州德山宣鑒禪師。簡州周氏子。丱歲出家。依年受具。精究律藏。於性相諸經貫通旨趣。常講金剛般若。時謂之周金剛。常謂同學曰:「一毛吞海。海性無虧。纖芥投鋒。鋒利不動。學與無學。惟我知焉。」後聞南方禪席頗盛。師氣不平。乃曰:「出家兒。千劫學佛威儀。萬劫學佛細行。不得成佛。南方魔子。敢言直指人心見性成佛。我當摟其窟穴。滅其種類。以報佛恩。」遂擔青龍疏鈔出蜀。至澧陽。路上見一婆子賣餅。因息肩買餅點心。婆指擔曰:「這個是甚麼文字。」師曰:「青龍疏鈔。」婆曰:「講何經。」師曰:「金剛經。」婆曰:「我有一問。你若答得。施與點心。若答不得。且別處去。」金剛經道:「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未審上座點那個心。」師無語。遂往龍潭。至法堂曰:「久嚮龍潭。及乎到來。潭又不見。龍又不現。」潭引身曰:「子親到龍潭。」師無語。遂棲止焉。一夕侍立次。潭曰:「更深。何不下去。」師珍重便出。却回曰:「外面黑。」潭點紙燭度與師。師擬接。潭復吹滅。師於此大悟。便禮拜。潭曰:「子見個甚麼。」師曰:「從今向去。更不疑天下老和尚舌頭也。」至來日。龍潭陞座謂眾曰:「可中有個漢。牙如劍樹。口似血盆。一棒打不回頭。他時向孤峰頂上。立吾道去在。」師將疏鈔堆法堂前。舉火炬曰:「窮諸玄辯。若一毫置於太虗。竭世樞機。似一滴投於巨壑。」遂焚之。
了達處不容引證
答汪內翰(彥章)
承。杜門壁觀。此息心良藥也。若更鑽故紙。定引起藏識中無始時來生死根苗。作善根難、作障道難無疑。得息心且息心。已過去底事。或善或惡。或逆或順。都莫思量。現在事得省便省。一刀兩段不要遲疑。未來事自然不相續矣。釋迦老子云:「心不妄取過去法。亦不貪著未來事。不於現在有所住。了達三世悉空寂。」但看。僧問趙州:「狗子還有佛性也無」。州云:「無」。請只把閑思量底心。回在無字上。試思量看。忽然向思量不及處。得這一念破。便是了達三世處也。了達時安排不得。計較不得。引證不得。何以故。了達處不容安排。不容計較。不容引證。縱然引證得、計較得、安排得。與了達底。了沒交涉。但放教蕩蕩地。善惡都莫思量。亦莫著意。亦莫忘懷。著意則流蕩。忘懷則昏沈。不著意不忘懷。善不是善。惡不是惡。若如此了達。生死魔何處摸索。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盡世參禪不獲開悟,有何果報
或問:「盡世參禪不獲開悟。有何果報。」幻曰。豆種不生麻麥。草根不產松椿。蓋參禪雖曰是無功用法門。但恐其不真參耳。如永明和尚謂:「假使參而未徹。學而未成。歷在耳根。永為道種。世世不落惡趣。生生不失人身。纔出頭來。一聞千悟。」皆誠言也。世之暫修片善尚獲勝利。教中有聞五種名超剎寶施福。豈事〈註一〉虛語哉。最初發心本期決了生死大事。或三十年二十年未即開悟。不須別求方便。但心不異緣。意絕諸妄。孜孜不捨。只向所參話上立定腳頭。只拌取生與同生。死與同死。誰管三生、五生、十世、百世。如不徹悟。決定不休。有此正因。不患大事之不我明也。故教中謂:「末世眾生能發一念不退轉心。即同正覺。」斯言盡之矣。今之學者反是。於最初發心便自立腳不穩。惟恐境緣倐變。念慮俄興。做主不牢。流入異路。以之念念馳求。速期超越。殊不知返為此馳求之念所障。把箇要了生死大事底正因妄自遮障。久之不決。忽爾遷變者有三。或者勝心不捨。頗負聰明。矧乎師友之罔其悟理。惟尚言通。不自覺知。涉入知解。以相似般若黏綴識田。自謂了明。莫知虛妄。則其口出耳入之習紛紛皆是。化權衰替。鮮有不墮其轍者。此其一也。或者志氣狹劣。識見淺陋。每向工夫邊倚靠不穩。將謂此無功用法門絕無靈驗。惟恨以十年二十年或不相應。遽變前因。或以念佛為徑路修行。朝暮掐數珠求淨業。或以一代時教佛口所宣。我既參禪不靈。未免循行數墨旋種善因。自謂不為虛度。或厭煩受用。畏懼報緣。自甘陸沈。垢面草衣。負舂執爨。苦其形體以資事行。或密持咒語。或潛懺罪等。皆是自違正信。遠涉異端。此其二也。或元無信種。遇境興心。三根椽下坐席未溫。八識田中攀緣不斷。一箇話頭咬嚼未破。百般情妄起滅無時。不至三年五載。遽謂參禪不悟。擎向無事甲中。念念循麈。心心流浪。甘赴死門。未嘗返省者。此其三也。當此叢林像季。祖道荒涼。參學道流苟不負決定不退轉鐵石身心。則於此三途不之此、則之彼。既失自心之大志。益增佛祖之深哀。法社凋零未有不本於此者。殊不思參禪立信。是千生一遇。百世一出。儻不能一往直前以期真脫。轉念之間白雲萬里。欲望般若種智復入于心。猶敗穀之芽無復萌矣。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註一〉事:疑〝是〞字之誤。
識得起處,諸法無礙
答富樞密(季申)
示諭:「蚤歲知信向此道。晚年為知解所障。未有一悟入處。欲知日夕體道方便。」既荷至誠。不敢自外。據欵結案。葛藤少許。只這求悟入底。便是障道知解了也。更別有甚麼知解為公作障。畢竟喚甚麼作知解。知解從何而至。被障者復是阿誰。只此一句。顛倒有三。自言為知解所障是一。自言未悟甘作迷人是一。更在迷中將心待悟是一。只這三顛倒。便是生死根本。直須一念不生顛倒心絕。方知無迷可破。無悟可待。無知解可障。如人飲水冷煖自知。久久自然不作這般見解也。但就能知知解底心上看。還障得也無。能知知解底心上。還有如許多般也無。從上大智慧之士。莫不皆以知解為儔侶。以知解為方便。於知解上行平等慈。於知解上作諸佛事。如龍得水。似虎靠山。終不以此為惱。只為他識得知解起處。既識得起處。即此知解。便是解脫之場。便是出生死處。既是解脫之場。出生死處。則知底解底當體寂滅。知底解底既寂滅。能知知解者不可不寂滅。菩提涅槃真如佛性。不可不寂滅。更有何物可障。更向何處求悟入。釋迦老子曰:「諸業從心生。故說心如幻。若離此分別。則滅諸有趣。」僧問大珠和尚:「如何是大涅槃。」珠云:「不造生死業。是大涅槃。」僧云:「如何是生死業。」珠云:「求大涅槃。是生死業。」又古德云:「學道人一念計生死。即落魔道。一念起諸見。即落外道。」又《淨名》云:「眾魔者樂生死。菩薩於生死而不捨。外道者樂諸見。菩薩於諸見而不動。」此乃是以知解為儔侶。以知解為方便。於知解上行平等慈。於知解上作諸佛事底樣子也。只為他了達三祇劫空。生死涅槃俱寂靜故。既未到這箇田地。切不可被邪師輩胡說亂道引入鬼窟裏。閉眉合眼作妄想。邇來祖道衰微。此流如麻似粟。真是一盲引眾盲。相牽入火坑。深可憐愍。願公硬著脊梁骨。莫作這般去就。作這般去就底。雖暫拘得箇臭皮袋子住。便以為究竟。而心識紛飛。猶如野馬。縱然心識暫停。如石壓草。不覺又生。欲直取無上菩提到究竟安樂處。不亦難乎。宗杲亦嘗為此流所誤。後來若不遇真善知識。幾致空過一生。每每思量。直是叵耐。以故不惜口業力救此弊。今稍有知非者。若要徑截理會。須得這一念子嚗地一破。方了得生死。方名悟入。然切不可存心待破。若存心在破處。則永劫無有破時。但將妄想顛倒底心、思量分別底心、好生惡死底心、知見解會底心、欣靜厭鬧底心。一時按下。只就按下處看箇話頭。僧問趙州:「狗子還有佛性也無。」州云:「無。」此一字子。乃是摧許多惡知惡覺底器仗也。不得作有無會。不得作道理會。不得向意根下思量卜度。不得向揚眉瞬目處挅根。不得向語路上作活計。不得颺在無事甲裏。不得向舉起處承當。不得向文字中引證。但向十二時中四威儀內。時時提撕。時時舉覺。「狗子還有佛性也無。云無」。不離日用。試如此做工夫看。月十日便自見得也。一郡千里之事。都不相妨。古人云:「我這裏是活底祖師意。有甚麼物能拘執他。」若離日用別有趣向。則是離波求水。離器求金。求之愈遠矣。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靈燭妙明,非假鍛鍊
答陳少卿(季任)
今時士大夫。多於此事不能百了千當直下透脫者。只為根性太利。知見太多。見宗師纔開口動舌。早一時會了也。以故返不如鈍根者。無許多惡知惡覺。驀地於一機一境上、一言一句下撞發。便是達磨大師出頭來。用盡百種神通。也奈何他不得。只為他無道理可障。利根者返被利根所障。不能得啐地便折、嚗地便破。假饒於聰明知解上學得。於自己本分事上。轉不得力。所以南泉和尚云:「近日禪師太多。覓箇癡鈍人不可得。」章敬和尚曰:「至理亡言。時人不悉。彊習他事。以為功能。不知自性元非塵境。是箇微妙大解脫門。所有鑑覺不染不礙。如是光明未曾休廢。曩劫至今固無變易。猶如日輪遠近斯照。雖及眾色。不與一切和合。靈燭妙明非假鍛鍊。為不了故取於物象。但如揑目妄起空華。徒自疲勞枉經劫數。若能返照。無第二人。舉措施為不虧實相。」左右自言根鈍。試如此返照看。能知鈍者還鈍也無。若不回光返照。只守鈍根更生煩惱。乃是向幻妄上重增幻妄。空華上更添空華也。但相聽能知根性鈍者。決定不鈍。雖不得守著這箇鈍底。然亦不得捨却這箇鈍底參。取捨利鈍在人不在心。此心與三世諸佛一體無二。若有二則法不平等矣。受教傳心俱為虛妄。求真覓實。轉見參差。但知得一體無二之心。決定不在利鈍取捨之間。則便當見月亡指。直下一刀兩段。若更遲疑。思前算後。則乃是「空拳指上生實解。根境法中虛揑怪」。於陰界中妄自囚執無有了時。近年以來有一種邪師。說默照禪。教人十二時中是事莫管。休去歇云。不得做聲。恐落今時。往往士大夫。為聰明利根所使者。多是厭惡鬧處。乍被邪師輩指令靜坐。却見省力。便以為是。更不求妙悟。只以默然為極則。某不惜口業。力救此弊。今稍有知非者。願公只向疑情不破處參。行住坐臥不得放捨。僧問趙州:「狗子還有佛性也無。」州云:「無。」這一字子。便是箇破生死疑心底刀子也。這刀子欛柄。只在當人手中。教別人下手不得。須是自家下手始得。若捨得性命。方肯自下手。若捨性命不得。且只管在疑不破處崖將去。驀然自肯捨命一下便了。那時方信靜時便是鬧時底。鬧時便是靜時底。語時便是默時底。默時便是語時底。不著問人。亦自然不受邪師胡說亂道也。至禱至禱。昔朱世英。嘗以書問雲菴真淨和尚云:「佛法至妙。日用如何用心。如何體究。望慈悲指示。」真淨曰:「佛法至妙無二。但未至於妙則互有長短。苟至於妙。則悟心之人如實知自心究竟本來成佛、如實自在、如實安樂、如實解脫、如實清淨。而日用唯用自心。自心變化把得便用。莫問是之與非。擬心思量早不是也。不擬心一一天真。一一明妙。一一如蓮華不著水。心清淨超於彼。所以迷自心故作眾生。悟自心故成佛。而眾生即佛。佛即眾生。由迷悟故有彼此也。」如今學道人。多不信自心。不悟自心。不得自心明妙受用。不得自心安樂解脫。心外妄有禪道。妄立奇特。妄生取捨。縱修行落外道二乘禪寂斷見境界。所謂修行恐落斷常坑。其斷見者。斷滅自心本妙明性。一向心外著空滯禪寂。常見者。不悟一切法空。執著世間諸有為法。以為究竟也。邪師輩。教士大夫攝心靜坐。事事莫管。休去歇去。豈不是將心休心、將心歇心、將心用心。若如此修行。如何不落外道二乘禪寂斷見境界。如何顯得自心明妙受用究竟安樂如實清淨解脫變化之妙。須是當人自見得、自悟得。自然不被古人言句轉。而能轉得古人言句。如清淨摩尼寶珠置泥潦之中。經百千歲亦不能染污。以本體自清淨故。此心亦然。正迷時為塵勞所惑。而此心體本不曾惑。所謂如蓮華不著水也。忽若悟得此心本來成佛。究竟自在如實安樂。種種妙用亦不從外來。為本自具足故。黃面老子曰:「無有定法名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亦無有定法如來可說。」若確定本體實有恁麼事。又却不是也。事不獲已。因迷悟取捨故。說道理有若干。為未至於妙者。方便語耳。其實本體亦無若干。請公只恁麼用心。日用二六時中。不得執生死佛道是有。不得撥生死佛道歸無。但只看狗子還有佛性也無。趙州云無。切不可向意根下卜度。不可向言語上作活計。又不得向開口處承當。又不得向擊石火閃電光處會。狗子還有佛性也無。無。但只如此參。亦不得將心待悟待休歇。若將心待悟待休歇。則轉沒交涉矣。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當人放身命處
答王教授(大受)
不識。左右別後。日用如何做工夫。若是曾於理性上得滋味。經教中得滋味。祖師言句上得滋味。眼見耳聞處得滋味。舉足動步處得滋味。心思意想處得滋味。都不濟事。若要直下休歇。應是從前得滋味處都莫管他。却去沒撈摸處、沒滋味處。試著意看。若著意不得。撈摸不得。轉覺得沒欛柄可把捉。理路義路心意識都不行。如土木瓦石相似時。莫怕落空。此是當人放身命處。不可忽不可忽。聰明靈利人。多被聰明所障。以故道眼不開。觸途成滯。眾生無始時來。為心意識所使。流浪生死不得自在。果欲出生死作快活漢。須是一刀兩段。絕却心意識路頭。方有少分相應。故永嘉云:「損法財滅功德。莫不由茲心意識。」豈欺人哉。頃蒙惠教。其中種種趣向。皆某平昔所訶底病。知是般事。颺在腦後。且向沒巴鼻〈註一〉處、沒撈摸處、沒滋味處。試做工夫看。如僧問趙州:「狗子還有佛性也無。」州云:「無。」尋常聰明人。纔聞舉起。便以心意識領會摶量引證。要說得有分付處。殊不知不容引證、不容摶量、不容以心意識領會。縱引證得、摶量得、領會得。盡是髑髏前情識邊事。生死岸頭定不得力。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註一〉沒巴鼻:無根據﹑沒來由。朱子語類輯略·卷三·力行:「人生都是天理,人欲卻都是後來沒巴鼻底。」野叟曝言·第一回:「『此地空餘黃鶴樓』,曰『空餘』,是沒巴鼻事,我只見樓,不見黃鶴也。」或作「沒巴避」、「沒巴臂」、「無巴鼻」、「無把臂」、「無巴壁」、「無巴避」、「無笆壁」。
內心外境,只是一事
示妙淨居士(趙觀使師重)
既已知有此段大事因緣。決定不從人得。則便好頓捨外塵。時時向自己脚跟下推窮。推來推去。內不見有能推之心。外不見有所推之境。淨倮倮赤灑灑沒可把。如水上放葫蘆。無人動著。常蕩蕩地拘牽他不得。惹絆他不得。撥著便動。觸著便轉。如是自在。如是瞥脫。如是靈聖。不與千聖同途。不與衲僧徣借〈註一〉。直能號令佛祖。佛祖號令他不得。當人知是般事。便好猛著精彩。向百尺竿頭快進一步。如進得這一步。則不異善財童子。於普賢毛孔剎中。行一步過不可說不可說佛剎微塵數世界。如是而行。盡未來劫猶不能知一毛孔中剎海次第、剎海藏、剎海差別、剎海普入、剎海成、剎海壞、剎海莊嚴所有邊際。似這般境界。亦不是外邊起心用意。修證得來。只是當人脚跟下本來具足底道理耳。不見德山和尚有言:「汝但無事於心、無心於事。則虛而靈、空而妙。若毛端許言之本末者。皆為自欺。何故。毫釐繫念三塗業因。瞥爾情生萬劫羈鎖。聖名凡號盡是虛聲。殊相劣形皆為幻色。汝欲求之得無累乎。及其厭之又成大患。」恁麼說話棒打石人頭。嚗嚗論實事。前所云:「內不見有能推之心。外不見有所推之境。」便是這箇道理也。這箇道理向事上覷則疾。若向意根下思量卜度。則轉疎轉遠矣。所以釋迦老子在法華會上。只度得箇八歲底女人。華嚴會上只度得箇童子。涅槃會上只度得箇屠兒。看他這三箇成佛底樣子。又何曾向外取證。辛勤修學來。佛亦只言:「我今為汝保任此事終不虛也。」只說為他保任而已。且不說有法可傳令汝向外馳求然後成佛。幸有如此體格。何故不信。苟能直下信得及。不向外馳求。亦不於心內取證。則二六時中隨處解脫。何以故。既不向外馳求。則內心寂靜。既不於心內取證。則外境幽閑。故祖師云:「境緣無好醜。好醜起於心。心若不彊名。妄情從何起。妄情既不起。真心任遍知。」當知內心外境。只是一事。切忌作兩般看。記得溈山問仰山:「妙淨明心。子作麼生會。」仰山云:「山河大地日月星辰。」溈山云:「汝只得其事。」仰山云:「和尚適來問甚麼。」溈山云:「妙淨明心。」仰山云:「喚作事得麼。」溈山云:「如是如是。」觀使師重。身生富貴之家。不為富貴囚執。而夙植德本。自然知有此段不可思議事。可以於生死岸頭為舟為航為憑為仗。故時時退步。肯向脚跟下推究。乃為立道號曰妙淨居士。師重勉之。行住坐臥造次顛沛。不可忘了妙淨明心之義。妄念起時不必用力排遣。只舉僧問趙州:「狗子還有佛性也無。」州云:「無。」舉來舉去。和這舉話底亦不見有。只這知不見有底亦不見有。然後此語亦無所受。驀地於無所受處。不覺失聲大笑。一巡時便是歸家穩坐處也。多言多語。返相鈍置。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註一〉不與衲僧徣借:編者云:徣古同借字,不與衲僧徣借即不借借也。可參指月錄紙衣道者公案與洞宗四借借。
紙衣道者來參曹山本寂禪師。師問:「莫是紙衣道者否。」者曰:「不敢。」師曰:「如何是紙衣下事。」者曰:「一裘纔挂體。萬法悉皆如。」師曰:「如何是紙衣下用。」者近前應諾便立脫。師曰:「汝祇解與麼去。何不解恁麼來。」者忽開眼問曰:「一靈真性。不假胞胎時如何。」師曰:「未是妙。」者曰:「如何是妙。」師曰:「不借借。」者珍重便化。師示頌曰:「覺性圓明無相身。莫將知見妄疎親。念異便於玄體昧。心差不與道為隣。情分萬法沈前境。識鑒多端喪本真。如是句中全曉會。了然無事昔時人。」
洞宗四借借
借功明位 位是虗位。功是一念萬年有作之功。借功明位者。借功勳而明底事也。
借位明功 借位明功者。借本來而顯功用也。
借借不借借 正中來。縱橫得妙。雖借借而實無借借。體用一如也。
全超不借借 不住於事。不住於理。不住玄妙。不住有無。體用雙忘。偏正不立。兼中到也。
見月休觀指,歸家罷問程
答張舍人狀元(安國)
左右決欲究竟此事。但常令方寸虛豁豁地。物來即應。如人學射久久中的矣。不見達磨謂二祖曰:「汝但外息諸緣。內心無喘。心如牆壁。可以入道。」如今人纔聞此說。便差排。向頑然無知處。硬自遏捺。要得心如牆壁去。祖師所謂:「錯認何曾解方便者也。」巖頭云:「纔恁麼便不恁麼。是句亦剗。非句亦剗。」這箇便是外息諸緣。內心無喘底樣子也。縱未得啐地折、嚗地破。亦不被語言所轉矣。見月休觀指。歸家罷問程。情識未破。則心火熠熠地。正當恁麼時。但只以所疑底話頭提管。如僧問趙州:「狗子還有佛性也無。」州云:「無。」只管提撕舉覺。左來也不是。右來也不是。又不得將心等悟。又不得向舉起處承當。又不得作玄妙領略。又不得作有無商量。又不得作真無之無卜度。又不得坐在無事甲裏。又不得向擊石火閃電光處會。直得無所用心。心無所之時。莫怕落空。這裏却是好處。驀然老鼠入牛角。便見倒斷也。此事非難非易。除是夙曾種得般若種智之深。曾於無始曠大劫來。承事真善知識。熏習得正知正見。在靈識中。觸境遇緣。於現行處。築著磕著。如在萬人叢裏認得自家父母相似。當恁麼時。不著問人。自然求覓底心不馳散矣。雲門云:「不可說時即有。不說時便無也。不可商量時便有。不商量時便無也。」又自提起云:「且道不商量時。是箇甚麼。」又怕人不會。又自云:「更是甚麼。」近年以來。禪有多途。或以一問一答末後多一句為禪者。或以古人入道因緣。聚頭商搉云:「這裏是虛。那裏是實。這語玄那語妙」。或代〈註一〉或別〈註二〉。為禪者。或以眼見耳聞和會。在三界唯心萬法唯識上。為禪者。或以無言無說。坐在黑山下鬼窟裏。閉眉合眼。謂之威音王那畔〈註三〉父母未生時消息。亦謂之默而常照。為禪者。如此等輩。不求妙悟。以悟為落在第二頭。以悟為誑謼人。以悟為建立。自既不曾悟。亦不信有悟底。妙喜常謂衲子輩說。世間工巧技藝。若無悟處。尚不得其妙。況欲脫生死。而只以口頭說靜。便要收殺。大似埋頭向東走欲取西邊物。轉求轉遠。轉急轉遲。此輩名為可憐愍者。教中謂之謗大般若斷佛慧命人。千佛出世。不通懺悔。雖是善因。返招惡果。寧以此身碎如微塵。終不以佛法當人情。決要敵生死。須是打破這漆桶始得。切忌被邪師順摩捋。將冬瓜印子印定。便謂我千了百當。如此之輩。如稻麻竹葦。左右聰明有識見。必不受這般惡毒。然亦恐用心之切。要求速效。不覺不知。遭他染污。故信筆葛藤如許。被明眼人覷見。一場敗闕。千萬相聽。只以趙州一箇無字。日用應緣處提撕。不要間斷。古德有言:「研窮至理。以悟為則。」若說得天華亂墜。不悟總是癡狂外邊走耳。勉之不可忽。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註一〉代:即代語。禪林象器箋:「代語有二種:一、代現前眾,謂師家垂語,令眾下語不契,則自下語代眾。此是代語,可通別語名。《雲門錄》多代語。蓋宗門代別,雲門為始焉。二、代古人,謂舉古則,而他古人無語處,我代他下語。」
〈註二〉別:即別語。禪林象器箋:「舉古則中,雖他古人有語,我復別下一轉語,謂之別語。見於諸錄,與代語不同。」
〈註三〉威音王那畔:法華通義六曰:「此乃空劫初成之佛,已前無佛。故宗門稱向上曰威音那畔。」祖庭事苑五曰:「威音王佛以前,蓋明實際理地。威音已後,即佛事門中。此藉喻以顯道,庶知不從人得。後人謂音王實有此緣,蓋由看閱藏教之不審。」
如斬一握絲,一斬一齊斷
示慈護長老
心不迷不墮生死。業不繫不受形質。愛不重不入娑婆。念不起不生業累。蓋因迷起妄。由妄生執。順其所執。則愛之之念紛然而興。逆其所執。則憎之之習勃然而起。愛憎之情作。則死生之跡。動轉遷流。新新不住。念念相續。以致一剎那間。具八百生滅。豈待百年氣泯。然後為生死者哉。原其所迷。初無自性。亦無起處。只是自家遠從曠刦。以至今生。良由不體道本。失卻自心而致然也。今日要得此心不為迷妄所惑。別無方便。但單單提起箇「死了燒了。那箇是我性。」十二時中如金剛利劍在手相似。最先向八識田中盡力一揮。如斬一握絲。一斬一齊斷。眼之所見既斷。耳之所聞亦斷。乃至鼻舌身意。香味觸法。同時俱斷。過去事已斷。現在事今斷。未來事當斷。徧搜胸中無可斷者。和箇斷者亦斷。斷者既斷。斷亦不立。斷既不立。則盡法界皆是自心。中無能斷。無能斷、無所斷。能所既無。則見聞覺知無地可寄。到這裏即是從上諸佛菩薩善知識放身捨命處。亦是大休歇、大解脫、大安樂之地。亦是不離世間而成就出世間之三昧。此三昧入手。覓箇愛底亦不可得。覓箇憎底亦不可得。於不可得處。回觀世間諸有為相。儼如昨夢。如教中謂:「淨極光通達。寂照含虛空。卻來觀世間。猶如夢中事。」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參話頭之要
當知自己亦豈別有一箇自己可憑。便只是箇要了生死底心。即此生死根本。元從自家自肯染習結縛而後成就。今日要此生死一念超越。別無巧術。但只念念於染習結縛處。剔脫教淨盡。便是生死淨盡之時矣。如今若作意。要向八識田內剔脫箇染習結縛底。早是惹出多端。和箇要剔脫底輥作一團。轉不相濟。由是古人深知過患。但只撇箇無義味話頭。教儞發起大信心。直下不起第二念。單單於話頭上奮起大疑情。與之一念萬年做將去。儞但心不隨緣、意不逐物、識不拘境、意不染塵。三十年、二十年首尾通貫。不覺自然有箇入處矣。所言不起第二念者。於政扣巳而參處。卒急不相應時。驀忽瞥生一念謂「我莫是根器劣麼」。是第二念。謂「我莫是罪障深麼」。是第二念。「莫別有方便麼」。是第二念。謂「此工夫實是難做」。也是第二念。謂「是易做」。也是第二念。於甚易做處生歡喜心。也是第二念。於艱難境中做不上處起怕懼心。也是第二念。更有一般伶俐漢見恁麼說了。便云:「我但一切坐斷,都不起心。」正落第二念了也。儞若是箇真正要了自己躬下生死大事之人。決無如許多計較論量底情見。但是說著箇生死如撞著銀山鐵壁相似。一礙礙住。不是不要起第二念。便是要起也不可得矣。且真正為自己底人。看公案也得。不看公案也得。畢竟不落別處。既是不看公案也得。豈肯復將清淨耳根聽人排遣。教只看、只疑、只參、只守。或只半提、或只全提〈註一〉、或密密、或孜孜。蓋此等皆是尊宿垂慈舉揚底一時方便。實不與箇自己有交涉也。如今做工夫人或見境緣有所順逆。非實境緣有所順逆也。其實只是當人靠自己不穩處。暫時不在。便移箇為自己底念頭。向境緣上引起百千萬種顛倒分別。若不當下與之勦絕。令其淨盡。直饒儞與他境緣上分別得清。特不過益增死生塵勞之重累耳。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註一〉半提、全提:圜悟真覺禪師心要云:「要須根本明徹。理地精至。純一無雜。纔有是非。紛然失心。若踏正脉。諸天捧花無路。魔外潛覰不見。深深海底行。高高峰頂立。始得不驚羣動眾。謂之平常心。本源天真自性也。雖居千萬人中。如無一人相似。此豈粗浮識想利智聰慧所能測哉。示諭綿密無間。寂照同時。歲月悠久。打成一片。而根本愈牢。密密作用。誠無出此。應當當處全真。則彼我遐邇觸處皆渠。剎剎塵塵皆在自己大圓鏡中。愈綿愈密。能轉換也。故雲門道:「直得乾坤大地無纖毫過患。猶為轉句。不見一色。始是半提。直得如此。更須知有向上全提底時節始得。」所以德山棒臨濟喝。皆徹證無生。透頂透底。融通自在。到大用現前處。方能出沒。欲人全身擔荷外。退守文殊普賢大人境界。」
編者云:〝半提〞、〝全提〞本自雲門禪師,故依雲門禪師之語為正見。中峰禪師因見當世有依〝半提〞、〝全提〞而落入功夫之方便門,故破之言:「蓋此等皆是尊宿垂慈舉揚底一時方便。實不與箇自己有交涉也。」而非破雲門之見。
參禪之要
儞若真箇有一片決定真實底大心。覿體與華嚴性海。如水入水。似空合空。初無難易。但請將從前所知、所解、所做、所遇、所緣、所著底一切聖凡、是非、取捨、憎愛、善惡、自他無邊業識。猛提起一把智慧刀。直下與之一斬兩段。如未曾做工夫時相似。如未曾與人說學道時相似。如未曾出家時相似。如未曾著袈裟、住伽藍、建寶坊、興善利時相似。乾乾淨淨一齊都打屏了不剩纖亳。却於無纖亳相礙處。不得便坐在這裏。不妨提起箇古人沒意智話頭。頓在面前。默默體究。是甚麼道理。從此以去。只向所體究處一捱捱住。行時行體究。坐時坐體究。忙時忙體究。閑時閑體究。老時老體究。病時病體究。乃至死時死體究。正當體究箇所參底話頭時。也莫要問道「是佛境界、非佛境界」。也莫要問道「意下淨如虛空、不淨如虛空」。也莫要問道「妄想諸取遠離、不遠離」。也莫要問道「此心無礙、不無礙」。但只靠教箇話頭穩密。盡此一報身只與麼去。久久純熟和箇穩密底一齊裂破。那時將佛境界作非佛境界說亦得。將非佛境界作佛境界說亦得。不妨信手拈起。一一天真。一一明妙。此所謂:「雖然舊閣閑田地。一度贏來方始休。」苟或輸贏未分。切不可輕易中他人毒藥。喪壞法身。永失佛境界者必矣。如今多是不真實痛為生死無常大事著實體究。但只欲事持言語廣說道理。往往法道衰替乃根于此。有志之士寧可一生兩生百不知百不會。決不肯於工夫未到、情妄未消時。妄陳禪道。以當參學。記之。記之。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今說無心處,不與有心殊
答劉通判(彥冲)
令兄寶學公。初未嘗知管帶忘懷之事。信手摸著鼻孔。雖未盡識得諸方邪正。而基本堅實。邪毒不能侵。忘懷管帶在其中矣。若一向忘懷管帶。生死心不破。陰魔得其便。未免把虛空隔截作兩處。處靜時受無量樂。處鬧時受無量苦。要得苦樂均平。但莫起心管帶。將心忘懷。十二時中放教蕩蕩地。忽爾舊習瞥起。亦不著用心按捺。只就瞥起處。看箇話頭。狗子還有佛性也無。無。正恁麼時。如紅鑪上一點雪相似。眼辦手親者。一逴逴得。方知懶融道:「恰恰用心時。恰恰無心用。曲談名相勞。直說無繁重。無心恰恰用。常用恰恰無。今說無心處。不與有心殊。」不是誑人語。昔婆修盤頭。常一食不臥。六時禮佛。清淨無欲。為眾所歸。二十祖闍夜多。將欲度之。問其徒曰:「此遍行頭陀。能修梵行。可得佛道乎。」其徒曰:「我師精進如此。何故不可。」闍夜多曰:「汝師與道遠矣。設苦行歷於塵劫。皆虛妄之本也。」其徒不憤。皆作色厲聲。謂闍夜多曰:「尊者蘊何德行。而譏我師。」闍夜多曰:「我不求道。亦不顛倒。我不禮佛。亦不輕慢。我不長坐。亦不懈怠。我不一食。亦不雜食。我不知足。亦不貪欲。心無所希。名之曰道。」婆修聞已發無漏智。所謂「先以定動。後以智拔」也。杜撰長老輩。教左右靜坐等作佛。豈非虛妄之本乎。又言:「靜處無失。鬧處有失。」豈非壞世間相而求實相乎。若如此修行。如何契得懶融所謂「今說無心處不與有心殊」。請公於此諦當思量看。婆修初亦將謂「長坐不臥可以成佛」。纔被闍夜多點破。便於言下知歸。發無漏智。真是良馬見鞭影而行也。眾生狂亂是病。佛以寂靜波羅蜜藥治之。病去藥存。其病愈甚。拈一放一。何時是了。生死到來。靜鬧兩邊都用一點不得。莫道「鬧處失者多。靜處失者少」。不如少與多、得與失、靜與鬧、縛作一束。送放他方世界。却好就日用非多非少、非靜非鬧、非得非失處。略提撕看。是箇甚麼。無常迅速。百歲光陰。一彈指頃便過也。更有甚麼閑工夫。理會得、理會失、理會靜、理會鬧、理會多、理會少、理會忘懷、理會管帶。石頭和尚云:「謹白參玄人。光陰莫虛度。」這一句子。開眼也著。合眼也著。忘懷也著。管帶也著。狂亂也著。寂靜也著。此是徑山如此差排。想杜撰長老輩。別有差排處也。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如調琴之法,緊緩要得中
答榮侍郎(茂實)
承。留心欲究竟此一段大事因緣。既辦此心。第一不要急。急則轉遲矣。又不得緩。緩則怠墮矣。如調琴之法。緊緩要得中。方成曲調。但向日用應緣處。時時覷捕。我這箇能與人決斷是非曲直底。承誰恩力。畢竟從甚麼處流出。覷捕來覷捕去。平昔生處路頭自熟。生處既熟則熟處却生矣。那箇是熟處。五陰、六入、十二處、十八界、二十五有。無明業識思量計較心識。晝夜熠熠如野馬無暫停息底是。這一絡索〈註一〉。使得人流浪生死。使得人做不好事。這一絡索既生。則菩提涅槃真如佛性便現前矣。當現前時亦無現前之量。故古德契證了便解道:「應眼時若千日。萬象不能逃影質。應耳時若幽谷。大小音聲無不足。」如此等事。不假他求。不借他力。自然向應緣處活鱍鱍地。未得如此。且將這思量世間塵勞底心。回在思量不及處。試思量看。那箇是思量不及處。僧問趙州:「狗子還有佛性也無。」州云:無。」只這一字。儘爾有甚麼伎倆。請安排看。請計較看。思量計較安排。無處可以頓放。只覺得肚裏悶、心頭煩惱時。正是好底時節。第八識相次不行矣。覺得如此時。莫要放却。只就這無字上提撕。提撕來提撕去。生處自熱。熱處自生矣。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註一〉一絡索:同一落索,謂一連串相續而生。
此事不從人得,安有開發之理
僧問古德:「一念不起還有過也無。」德云:「須彌山。」十二時中但將須彌山。頓在眉睫。橫之方寸。不可妄起纖毫情念。強生穿鑿。為解為會。但只行也參。坐也參。今日也參。明日也參。參得也參。參不得也參。參到無可參處。正是著力加鞭之時。猛拌取三二十年死工夫。萬仞壁立。硬著腳頭參取。正當參時。或有佛祖聖賢。現種種相。以相似語言開導發明。便與一喝喝退。向他道此事不從人得。安有開發之理。任我百生參不得。必欲自悟。斷不肯妄去齩人鈎線。誠有此志。不患生死情妄之不消殞也。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但於日用應缘處參
示鄂守熊祠部(叔雅)
但於日用應緣處不昧。則日月浸久。自然打成一片。何者為應緣處。喜時怒時。判斷公事時。與賓客相酬酢時。與妻子聚會時。心思善惡時。觸境遇緣時。皆是噴地一發時節。千萬記取。千萬記取。世間情念起時。不必用力排遣。前日已曾上聞。但只舉僧問趙州:「狗子還有佛性也無。」州云:「無。」纔舉起這一字。世間情念自怗怗地矣。多言復多語。由來返相誤。千說萬說。只是這些子道理。驀然於無字上絕却性命。這些道理亦是眼中花。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以參破昏掉
答富樞密(季申)
示諭:「初機得少靜坐工夫」。亦自佳。又云:「不敢妄作靜見」。黃面老子所謂:「譬如有人自塞其耳。高聲大呌求人不聞。」真是自作障難耳。若生死心未破。日用二六時中冥冥蒙蒙地。如魂不散底死人一般。更討甚閑工夫。理會靜、理會鬧耶。涅槃會上廣額屠兒。放下屠刀便成佛。豈是做靜中工夫來。渠豈不是初機。左右見此定以為不然。須差排渠作古佛示現。今人無此力量。若如是見。乃不信自殊勝。甘為下劣人也。我此門中。不論初機晚學。亦不問久參先達。若要真箇靜。須是生死心破。不著做工夫。生死心破。則自靜也。先聖所說寂靜方便。正為此也。自是末世邪師輩。不會先聖方便語耳。左右若信得山僧及。試向鬧處看狗子無佛性話。未說悟不悟。正當方寸擾擾時。謾提撕舉覺看。還覺靜也無。還覺得力也無。若覺得力。便不須放捨。要靜坐時。但燒一炷香靜坐。坐時不得令昏沈。亦不得掉舉。昏沈掉舉先聖所訶。靜坐時纔覺此兩種病現前。但只舉狗子無佛性話。兩種病不著用力排遣。當下怗怗地矣。日久月深纔覺省力便是得力處也。亦不著做靜中工夫。只這便是工夫也。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話頭上疑破,則千疑萬疑一時破
答呂舍人(居仁)
千疑萬疑。只是一疑。話頭上疑破。則千疑萬疑一時破。話頭不破。則且就上面與之廝崖。若棄了話頭。却去別文字上起疑、經教上起疑、古人公案上起疑、日用塵勞中起疑。皆是邪魔眷屬。第一不得向舉起處承當。又不得思量卜度。但著意就不可思量處思量。心無所之。老鼠入牛角便見倒斷也。又方寸若鬧。但只舉狗子無佛性話。佛語、祖語、諸方老宿語。千差萬別。若透得箇無字。一時透過。不著問人。若一向問人。佛語又如何。祖語又如何。諸方老宿語又如何。永劫無有悟時也。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此體本來無染非使然也,分別不生虛明自照
示妙明居士(李知省伯和)
疑生不知來處、死不知去處底心未忘。則是生死交加。但向交加處看箇話頭。僧問趙州和尚:「狗子還有佛性也無。」州云:「無。」但將這疑生不知來處、死不知去處底心。移來無字上。則交加之心不行矣。交加之心既不行。則疑生死來去底心將絕矣。但向欲絕未絕處。與之廝崖。時節因緣到來。驀然噴地一下。便了教中所謂絕心生死、止心不善、伐心稠林、浣心垢濁者也。然心何有垢。心何有濁。謂分別善惡雜毒所鍾。亦謂之不善。亦謂之垢濁。亦謂之稠林。若真實得噴地一下。只此稠林。即是栴檀香林。只此垢濁。即是清淨解脫無作妙體。此體本來無染非使然也。分別不生。虛明自照。便是這些道理。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惟貴信得及,久遠不退轉
先師高峰和尚。三十年深居此山。每以一箇「萬法歸一、一歸何處」話。教人默默提起。密密咨參。但不使間斷。亦不為物境之所遷流。亦不為愛憎、順逆、情妄之所障蔽。惟以所參話頭。蘊之於懷。行也如是參。坐也如是參。參到用力不及處。留意不得時。驀忽打脫。方知成佛其來舊矣。這一著子。是從上佛祖了生脫死之已驗三昧。惟貴信得及。久遠不退轉。更無有不獲其相應者。所以古宿有謂:「但辦肯心決不相賺。」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不得作道理會
不得作道理會。不得作無事會。不得作擊石火閃電光會。不得向意根下卜度。不得向舉起處承當。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合作麼生。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未脫生死,病在偷心未死耳
靈源惟深禪師曰:「今之學者。未脫生死。病在甚麼處。病在偷心未死耳。然非其罪。為師者之罪也。如漢高帝紿韓信而殺之。信雖死。其心果死乎。古之學者。言下脫生死。效在什麼處。效在偷心已死。然非學者自能爾。實為師者。鉗鎚妙密也。如梁武帝御大殿。見侯景不動聲氣。而景之心。已枯竭無餘矣。諸方所說。非不美麗。要之如趙冒畫花。花雖逼真。而非真花也。」
通容曰:「偷心之說。乃學者之通病。從微至著。起倒自存。其於鯁胷之物未去。應事接物。光不透脫。皆是也。具有正知見善知識。為其解粘去縛。抽釘拔楔。固自鉗鎚妙密。令他個個如獅如象。似虎似龍。頓繇自在。曾有恁麼人。試舉似看。」
(摘錄自:卍續藏第 65 冊 祖庭鉗鎚錄 明嗣祖沙門 費隱通容 輯著)
見地明白,不受境惑,十二時中,便得力也
示興藏主
學此道。只貴脚蹈實地。靠實而行。若纖毫許掠虗。總落魔界。打頭一著。且論見地明白。不受境惑。十二時中。便得力也。你若見不透脫。如何做得過量邊事。古德道:「設有一法過於涅槃。吾說亦如夢幻。」若是己眼未開。如何會得。是他向上人行履處。如金剛燄。如猛火聚。無你近傍分。不是強為。法如是故。
(摘錄自:卍續藏第 71 冊 了菴清欲禪師語錄)
能離此三病,方是當家種草
大抵學禪者。第一、不得鑿壁偷光。有等學人。專向古人公案上。穿鑿解說。以為了當。殊不知你雖說得滴水不漏。依舊是古人底。與諸人毫無干涉。第二、不得撥波求水。自謂:「今日是迷。求他日悟」。謂「眼前萬境。以及內心意識。悉皆幻妄。却要這裏求見真心」。殊不知。即妄說真。已是鈍漢。況棄妄說真耶。第三、不得空中釘橛。有等學人。於古人方便。執而不捨。以為奇特。如臨濟三玄〈註一〉。洞山五位〈註二〉。雲門三句〈註三〉等。或癡守孤危。或偏墜平實。或貪向上。或好格外。此正是法執不忘。去道奚啻萬里。諸人若能離此三病。方是當家種草。
(摘錄自:卍續藏第 72 冊 永覺元賢禪師廣錄)
〈註一〉臨濟三玄:僧問臨濟禪師:「如何是真佛真法真道。乞師開示。」師曰:「佛者心清淨是。法者心光明是。道者處處無礙淨光是。三即一。皆是空名而無實有。如真正作道人。念念心不間斷。自達磨大師從西土來。祇是覓個不受人惑底人。後遇二祖。一言便了。始知從前虗用工夫。山僧今日見處。與祖佛不別。若第一句中薦得。堪與祖佛為師。若第二句中薦得。堪與人天為師。若第三句中薦得。自救不了。」僧便問:「如何是第一句。」師曰:「三要印開朱點窄。未容擬議主賓分。」曰:「如何是第二句。」師曰:「妙解豈容無著問。漚和爭負截流機。」曰:「如何是第三句。」師曰:「但看棚頭弄傀儡。抽牽全藉裏頭人。」乃曰:「大凡演唱宗乘。一句中須具三玄門。一玄門須具三要。有權有實。有照有用。汝等諸人作麼生會。」
附山堂淳辨三玄語。臨濟一句中具三玄門。一玄門具三要。大機大用。豈容以句義劈析之耶。諸方問答玄要亦直言第一第二第三。汾陽偈曰:「三玄三要事難分。得意忘言道易親。一句明明該萬象。重陽九日菊花新。」至古塔主列為體中玄、句中玄、玄中玄。而三要說不行。付諸瞞盰而已。如必一一分析。則是蹈塔主之覆轍。不可不辨。
三山來云:「臨濟宗旨妙在三玄三要。而從上諸老過為區分。未免十分破碎。山堂之言。誠為確論。止因臨濟語中有三玄三要字面。是以古塔主列為體中玄、句中玄、玄中玄。於三字上乃有著落。猶自有理。如以第一為玄中玄。第二為句中玄。第三為體中玄。前後顛倒。又必一玄分為三要。太煞零星。則已一一註出。尚得謂之玄要耶。總之。玄則不可思議。要則喫緊機關。就一語之中而有體有用。體用難窮。玄如是。而要亦如是。所以為一句具三玄。一玄具三要。大意如此而已。畫蛇添足者鑒諸。
〈註二〉洞山五位:曹洞宗有偏正五位、君臣五位、功勳五位、王子五位…等綱宗。
洞宗偏正五位:正中偏、偏中正、正中來、兼中至、兼中到。
三山來禪師解云:
正中偏 正位即空界。本來無物。偏位即色界。有萬象形。正中偏者。為學人不知轉動。滯在劫外。則孤理而缺事。故立正中偏。背理就事。從體起用。無語中有語也。
偏中正 偏中正者。為學人著於物象。滯在今時。則孤事而缺理。故立偏中正。舍事入理。攝用歸體。有語中無語也。
正中來 正中來者。乃是不居尊貴位中。無化而無所不化。凡有言句。皆從無中唱出。不借而借。迴途轉位。戴角披毛。向異類中來。處處無間。雖居今時而不落今時。此轉身一路也。
兼中至 兼中至者。兼前偏正兩位。盡在機前。拈出往來鈎鎖。血脈連環。卷舒自在。妙用隨機。更不疑滯。如人歸家。未到而至別業。乃在途中。為人邊事。明暗雙放。作家弄險處也。
兼中到 兼中到者。兼前四位。挾妙而歸正位。亦任冥應眾緣。依然不墮諸有。動靜施為。平常自在。全體該收。更無遺漏。功勳不犯。明暗雙收是也。
洞宗君臣五位:君位、臣位、臣向君、君視臣、君臣道合。
君 君者。正位也。常住真空。了無一物。凝然獨立。至貴至尊。故名君。
臣 臣者。偏位也。即是色界之中種種萬象。物物無偏。贊化裁成。少伊不得。故名臣。
臣向君 臣向君者。偏中正也。舍事入理。更無真理之異也。
君視臣 君視臣者。正中偏也。背理就事。不立事相之名也。
君臣道合 君臣道合者。即正偏兼帶之語也。理事混融。內外和合。非染非淨。非正非偏。故曰虗玄大道。無住真宗。從上先德推此一位最為玄妙。故名君臣道合。
洞宗功勳五位:向、奉、功、共功、功功。
向 向時作麼生。分明有箇見處。時時趨向此事。雖終日喫飯。不曾齩著一粒米。終日穿衣。不曾挂著一縷絲。直須如此用心。方有趨向分。又云君向臣。父親子。亦正中偏也。
奉 奉時作麼生。既知有此事。十二時中不與他違背。心心無間。念念無差。所以道。知有底人。始解奉重。又云臣奉於君。子順於父。亦偏中正也。
功 功時作麼生。前此向時奉時。情存取舍。尚落偏枯。猶未成功。到此渾身放下。撒手忘依。便能全身擔荷。徹底承當。內外一如。更無異體。正中來也。
共功 共功時作麼生。前此功勳。獨著未得。理事混融。此則體用雙彰。不住一色。所謂君臣會合。父子通同。黑白不分。兼中至也。
功功 功功時作麼生。前此大功竝顯。內外齊彰。此則不落有無。不存賓主。及盡今時。迥超階級。上功字是功勳。下功字是不坐功勳。所謂功成而不處。故云不共。兼中到也。
洞宗王子五位:誕生王子、朝生王子、末生王子、化生王子、內生王子。
誕生王子 此喻心本是佛。不假修持。本自圓成。無勞證悟。然猶須知有向上一路。如皇后所生之太子。雖是天然尊貴。名曰誕生。亦名內紹。亦名王種。亦名正位。要知此位。亦須轉却。若不轉。即便墮在尊貴邊。所以道。子轉身而就父。為甚父全不顧。不見有誕生王子也。父者。向上虗位。明本來原無位次。不落階級也。
朝生王子 此喻修行人。未得本來尊貴。須借修證。如始覺向於本覺。葵傾藿奉。運用聖智。調和妄情。善理真性。而得圓成。恰似世間開國元勛。有大功勞。一朝封以王位。故亦稱王子。此已在偏位中生出。不同王種。亦是外紹宰相之類也。既有誕生之王。振紀宗綱。必假外紹。三人主掌門戶。內外體正。道法方隆。故以諸王子次之。
末生王子 此喻修行人雖假功修。終無汙染。猶如幻智。隨流漂沒。忽爾回光。幻滅覺圓。方信自心不從人得。埽除都淨。不挂一絲。入塵而不染塵。得解脫智者。亦朝生中之庶子。羣臣位也。
化生王子 此喻修行人萬緣俱盡。己之勳業已成。却又廣運悲智。入廛垂手。旁宣正化。頭頭上顯。物物上明。猶如閫外威權。設施不犯。不惟安貼家邦。亦乃把定世界。此亦朝生庶子中之子。將軍位也。
內生王子 此喻修行人既已證修。正化已畢。復還本體。不出深宮。縱橫自在。體用不彰。理事俱泯。常居尊貴位中。與誕生同體。此雖幼小。亦可紹位。亦名內紹。乃誕生處之幼子也。
師(曹山本寂禪師)因僧問五位君臣旨訣。師曰:「正位即空界。本來無物。偏位即色界。有萬象形。正中偏者。背理就事。偏中正者。舍事入理。兼帶者。冥應眾緣。不墮諸有。非染非淨。非正非偏。故曰虛玄大道。無著真宗。從上先德。推此一位。最妙最玄。當詳審辯明。君為正位。臣為偏位。臣向君。是偏中正。君視臣。是正中偏。君臣道合。是兼帶語。」僧問:「如何是君。」師曰:「妙德尊寰宇。高明朗太虛。」云:「如何是臣。」師曰:「靈機弘聖道。真智利群生。」云:「如何是臣向君。」師曰:「不墮諸異趣。凝情望聖容。」云:「如何是君視臣。」師曰:「妙容雖不動。光燭本無偏。」云:「如何是君臣道合。」師曰:「混然無內外。和融上下平。」師又曰:「以君臣偏正言者。不欲犯中。故臣稱君。不敢斥言。是也。此吾法宗要。」乃作偈曰:「學者先須識自宗。莫將真際雜頑空。妙明體盡知傷觸。力在逢緣不借中。出語直教燒不著。潛行須與古人同。無身有事超岐路。無事無身落始終。」復作五相。
偈曰。白衣雖拜相。此事不為奇。積代簪纓者。休言落魄時。
偈曰。子時當正位。明正在君臣。未離兜率界。烏雞雪上行。
偈曰。焰裏寒冰結。楊花九月飛。泥牛吼水面。木馬逐風嘶。
○偈曰。王宮初降日。玉兔豈能離。未得無功旨。人天何太遲。
●偈曰。渾然藏理事。朕兆卒難明。威音王未曉。彌勒豈惺惺。
〈註三〉雲門三句:函葢乾坤句、截斷眾流句、隨波逐浪句
三山來禪師解云:
函葢乾坤句 本真本空。一色一味。凡有語句。無不包羅。不待躊躇。全該妙體。以事明理。體中玄也。
截斷眾流句 本非解會。排遣將來。不消一字。萬機頓息。言思路絕。諸見不存。玄中玄也。
隨波逐浪句 許他相見。順機接引。應物無心。因語識人。從苗辨地。不須揀擇。方便隨宜。句中玄也。
編者云:臨濟三玄屬臨濟綱宗、洞山五位屬曹洞綱宗、雲門三句屬雲門綱宗。宗門綱宗者為師家接機與悟者自驗之用,未知有者研究綱宗則落教網,反增學者障礙,故永覺元賢禪師於此文中破之,欲令學者念念無間,直透禪關耳。既知有後則綱宗不可廢,此宗門自驗與接機之要也,故古徳云:「用臨濟而不通曹洞。則類野狐。用曹洞而不通臨濟。則落教網。是必濟洞兼通。則雲門、溈仰、法眼在其中矣。」
力行三年
晦堂謂朱給事世英曰:「予初入道。自恃甚易。逮見黃龍先師後。退思日用。與理矛盾者極多。遂力行之三年。雖祁寒溽暑。確志不移。然後方得事事如理。而今咳唾掉臂。也是祖師西來意」(章江集)。
(摘錄自:大正藏第 48 冊 禪林寶訓)
古人今人,參學用心,有以異乎
或問:「古人今人。參學用心。有以異乎。無以異乎。」幻曰:「古人學道。未問道之得與不得。腳未跨門。首先將箇偷心一斬兩段。更不復生。今人純以偷心為主。此正今古之同異。判然不相涉矣。何謂生死。有偷心是。何謂涅槃。盡偷心是。請以喻言之。生死是大病。佛祖言教是良藥。偷心是藥之所忌。以佛祖言教治生死之大病。此古今之同然者。安有不治之理。惟是藥有所忌。古人純服藥。鮮有不獲其神效者。今人方藥之未已。而繼投之以忌。不惟不治其病。將見增益異症。使大醫王亦斂衽而退矣。何謂偷心。乃識情之異名也。能劫奪自家無上法財。故永嘉謂:「損法財滅功德。莫不由斯心意識。」且略擧前輩數段因緣。可為今時龜鑑者。只如六祖到黃梅。但令槽廠去。溈山在百丈會中充典座〈註一〉。楊岐十餘年惟總院事〈註二〉。演祖於海會充磨主〈註三〉。雲峰之化緣〈註四〉。雪竇之持淨〈註五〉。慈明參汾陽。惟戲笑譏訶〈註六〉。黃龍扣慈明。惟遭詬罵〈註七〉。中間差別之緣錯出。違順之境橫生。但是當人正因炳煥。死盡偷心。任其異境紛如。一一消歸至理。又何所往而不與道相遇哉。今之人偷心不肯遽死者。無他。蓋己事之不真切耳。雖寄身於空寂之場。而馳念於取捨之域。一種是作興保社。較其優劣。則天冠地屨之不相侔矣。何則。如今人稍負天資。必欲遠附清名。高攀勝軌。凡猥屑等事。終身不齒。安肯作磨主、充典座乎。凡住處雖安居暇食。尚不遂其所欲。安肯入槽廠而為化士乎。至若手橫麈柄。身坐猊牀。正因益微。偷心熾熾。欲其垂念後昆作清涼樹。其可得哉。用之卜化權之盛衰。今古之得失。未有不係乎偷心之有無也。余於此不容不辯。」或問:「偷心於聖凡有間邪、無間邪。」余曰:「偷心何物。即如來妙明元心之至體耳。以其求道之志不真不切。為諸妄所蔽。轉為偷心也。猶蟊生於禾。害禾者蟊也。亦猶火生於木。燒木者火也。但求道之念真切。雖寢食於人不可一日無之之事。尚能廢忘。何偷心之不泯哉。譬如人之為利養。甘執賤役於人。雖竟日奉勞苦而不生疲厭。方一毫不盡其役。則鞭笞罵辱應時交接。皆所不憚。何其忘羞惡之若是耶。無他。蓋求利養之心真切而致然也。使其憚勞苦。畏楚辱。則失利養矣。彼區區為浮幻之利養。而能忘極重之羞惡。較吾儕之希求聖道。而不肯死虛妄之偷心者何如哉。然凡何異聖。聖何異凡。惟偷心而成異耳。道人可不慎諸。」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註一〉典座:禪林主大眾床座及齋粥等雜事之役也。
〈註二〉總院事:監寺,古稱監院。《禪苑清規》云:「監院一職,總領院門諸事,如官中應副及參辭謝賀,僧集行香,相看施主,吉凶慶弔,借貨往還,院門歲計,錢穀有無,支收出入,準備逐年受用齋料米麥等,及時收買。并造醬醋,須依時節。及打油變磨等,亦當經心。眾僧齋粥,常運勝心。管待四來,不宜輕易。如冬齋、年齋、解夏齋、結夏齋、炙茄會、端午、七夕、重九、開爐、閉爐、臘八、二月半是,如上齋會,若監院有力,自合營辨,如力所不及,即請人勾當。」
〈註三〉磨主:即磨頭也。《敕修清規》云:「磨主,兼主碓坊,米麵供眾,極有關系,須擇有道心人,諳曉舂磨等事者充之。」
〈註四〉化緣:以募化結佛緣也。釋氏以能佈施者,為與佛有緣法。故亦稱募化為化緣。
〈註五〉持淨:淨頭又名持淨。
淨頭。廁本不淨之處,故掌之者,可令極淨潔,故以淨命名。《禪苑清規》云:「淨頭之職,五更上燈,日出收茆籌,淨布浸之,次刷洗籌槽,併疊掃地,添換茆籌、淨巾并灰土、皂角,打當水廨。齋後洗濯籌布,晚後燒湯上油,常令湯水相續,無使大眾動念。淨頭者,行人之所甚難,當人之所甚惡,可謂無罪不滅,無病不愈,無福不生。」
〈註六〉慈明參汾陽。惟戲笑譏訶:潭州石霜楚圓慈明禪師。全州李氏子。少為書生。年二十二依湘山隱靜寺出家。其母有賢行使之游方。聞汾陽道望遂往謁焉。陽顧而默器之。經二年未許入室。每見必罵詬。或毀詆諸方。及有所訓皆流俗鄙事。一夕訴曰:「自至法席已再夏不蒙指示。但增世俗塵勞念。歲月飄忽己事不明。失出家之利。」語未卒陽熟視罵曰:「是惡知識敢裨販我。」怒舉杖逐之。師擬伸救。陽掩師口。乃大悟。曰:「是知臨濟道出常情。」
〈註七〉黃龍扣慈明。惟遭詬罵:峰曰:「澄公有法授人。死語也。死語其能活人乎。」即背去。師(黃龍慧南禪師)挽之曰:「若如是。則誰可汝意。」峰曰:「石霜圓手段出諸方。子宜見之。不可後也。」師默計之曰:「悅師翠巖。使我見石霜。於悅何有哉。」即造石霜。中塗聞慈明不事事。慢侮少叢林。遂登衡嶽。謁福嚴賢。賢命掌書記。俄賢卒。郡守以慈明補之。師心喜。且欲觀其人。以驗雲峰之言。明既至。貶剝諸方。件件數為邪解。而泐潭密付之旨。皆在所斥中。師為之氣索。遂造其室。明曰:「書記已領徒遊方。借使有疑。可坐而商略。」師哀懇愈切。明曰:「公學雲門禪。必善其旨。如云放洞山三頓棒。是有喫棒分。無喫棒分。」師曰:「有喫棒分。」明色莊曰:「從朝至暮。鵲噪鴉鳴。皆應喫棒。」明即端坐受師炷香作禮。明復問:「脫如汝會雲門意旨。則趙州道:「臺山婆子我為汝勘破了也。」且那裏是他勘破婆子處。」師汗下不能答。次日又詣。明詬罵不已。師曰:「罵豈慈悲法施耶。」明曰:「你作罵會那。」師於言下大悟。作頌曰:「傑出叢林是趙州。老婆勘破沒來由。而今四海明如鏡。行人莫與路為讐。」呈明。明以手指沒字。師為易有字。明頷之。
學道先具信根
學道先具信根。以精進力乘之。未見有不成就者。然信根如輕舟。精進力如櫓棹。信根如駿馬。精進力如鞭策。蓋櫓棹加於輕舟。水無順逆之異。駿馬乘其鞭策。路無夷險之差。今之具信根者未嘗不有。而求其精進力首尾一貫者。誠難其人。殊不知精進日廢。怠惰日滋。以浮淺之信根當無窮之怠惰。雖有聖道易如展掌。知其不相應者必矣。而況積劫輪迴種子與心識。念念遷流了不之間。使純一精勤猶恐不徹。今任情放逸而罔其進。可乎不可乎。
古人信道篤、見理明、操心密、立志遠。於所學處雖百折剉。不能少回其意。不惟不回其意。即其折剉皆磨淬其志力之方。蓋速其成就之理也。由是觀之則境緣豈有順逆之實。惟在吾進道之心真不真耳。或進道之心真切。雖家庭即方外。逆奪皆順與也。前輩之深入堂奧者。未有不自艱難辛苦中來。思之。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去語默二病,方有參學分
示真如道人
今時學道人。不問僧俗。皆有二種大病。一種多學言句。於言句中作奇特想。一種不能見月亡指。於言句悟入。而聞說佛法禪道不在言句上。便盡撥棄。一向閉眉合眼。做死模樣。謂之靜坐觀心默照。更以此邪見。誘引無識庸流曰:「靜得一日。便是一日工夫。」苦哉。殊不知盡是鬼家活計。去得此二種大病。始有參學分。經云:「不著眾生所言說。一切有為虛妄事。雖復不依言語道。亦復不著無言說。」又云:「觀語與義。非異非不異。觀義與語。亦復如是。」若語異義者。則不因語辨義。而以語入義。如燈照色。所以云:「依義不依語。依了義經不依不了義經。」語默二病不能除。決定障道。不可不知。知得了始有進修趣向分。第一莫把知得底為事業。更不求妙悟。謂我知他不知。我會他不會。墮我見網中。為我相所使。於未足中生滿足想。此病尤重於語默二病。良醫拱手。此病不除。謂之增上慢邪見人。除夙有靈骨。方能到這裏。得轉身一路。既能轉身。即能轉物。既能轉物。方謂之了義人。既了其義。即了此心。既了此心。試於了處微細揣摩。元無可了。於無可了處。剔起便行。有時拈一莖草作丈六金身。有時將丈六金身却作一莖草。種種變化。成就一切法。毀壞一切法。七顛八倒。皆不出此無所了心。正當恁麼時。不是如來禪。不是祖師禪。不是心性禪。不是默照禪。不是棒喝禪。不是寂滅禪。不是過頭禪。不是教外別傳底禪。不是五家宗派禪。不是妙喜老漢杜撰底禪。既非如上所說底禪。畢竟是箇甚麼。到這裏莫道別人理會不得。妙喜老漢亦自理會不得。真如道人請自看取。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漸覺得日用二六時中省力處,便是學佛得力處也
答趙待制(道夫)
佛言:「有心者皆得作佛。」此心非世間塵勞妄想心。謂發無上大菩提心。若有是心。無不成佛者。士大夫學道。多自作障難。為無決定信故也。佛又言:「信為道元功德母。長養一切諸善法。斷除疑網出愛流。開示涅槃無上道。」又云:「信能增長智功德。信能必到如來地。」示諭:「鈍根未能悟徹。且種佛種子於心田」。此語雖淺近。然亦深遠。但辦肯心。必不相賺。今時學道之士。往往緩處却急。急處却放緩。龐公云:「一朝蛇入布褌襠。試問宗師甚時節。」昨日事今日尚有記不得者。況隔陰事。豈容無忘失耶。決欲今生打教徹。不疑佛、不疑祖、不疑生、不疑死。須有決定信具決定志。念念如救頭然。如此做將去。打未徹時方始可說根鈍耳。若當下便自謂「我根鈍不能今生打得徹。且種佛種結緣」。乃是不行欲到。無有是處。杲每為信此道者說。漸覺得日用二六時中省力處。便是學佛得力處也。自家得力處。他人知不得。亦拈出與人看不得。盧行者謂道明上座曰:「汝若返照自己本來面目。密意盡在汝邊」是也。密意者便是日用得力處也。得力處便是省力處也。世間塵勞事。拈一放一。無窮無盡。四威儀內。未嘗相捨。為無始時來與之結得緣深故也。般若智慧無始時來與之結得緣淺故也。乍聞知識說著。覺得一似難會。若是無始時來塵勞緣淺。般若緣深者。有甚難會處。但深處放教淺。淺處放教深。生處放教熟。熟處放教生。纔覺思量塵勞事時。不用著力排遣。只就思量處。輕輕撥轉話頭。省無限力。亦得無限力。請公只如此崖將去。莫存心等悟。忽地自悟去。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窮情竭慮,信信不已,一旦觸發,如久忘忽記
至近而不可見者。眉目也。至親而不可知者。心性也。眉目雖不可見。臨鏡則見之。心性固不可知。徹悟則知之。苟非徹悟而欲知心性之蘊奧。是猶離鏡而欲見眉目也。昔大梅常和尚問馬祖:「如何是佛。」答云:「即心是佛。」常公聞是語。當下如十日並照。情雲識霧應念廓清。直往大梅山。一任非心非佛。此其徹悟之樣子也。自爾即心是佛一語流布海宇。豈唯參玄上士戶知之。至若販夫竈婦。凡言論之頃。未有不言心便是佛者。逮叩其以何為心。則茫然不知是處。此類且置之勿論。間有素稱參學之士。一歌一詠。指其心體。宛若觀眉目於鏡中。毫髮不隱。逮求其如常公之脫略。則天冠地履之不侔矣。何以然哉。蓋常公乃徹悟者也。他人則情解者也。情解之者。語益工而旨益昏。言愈奇而理愈昧矣。或曰:「照眉目之鏡。可得而求之。悟心性之旨。未聞其要也。」對曰:「但信根於心。則悟不難也。或不以信。未有無因而自悟者。古者之信。不待有所警省。亦不待有所勸發。唯信根於心。如饑者之欲食。念念未嘗間歇。窮情竭慮。信信不已。一旦觸發。如久忘忽記。此常公之於馬祖言下。豈偶然哉。今人不之徹悟。任以即心是佛之辭掛於唇吻。與情妄分別浩浩無時。唯增其多語耳。於心佛何有契會之理也。」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依他作解,障自悟門
示海印居士 瀋王王璋
自己一片靈明之性。覿體與三世諸佛平等。此說自靈鷲山擧行於二千年前。凡教禪律三宗學者。既宗古佛之說。靡有不知自心是佛者。豈特宗佛說者為然。至若街童市豎。販夫竈婦。亦曰自心是佛。以其未由悟見源底。徒具此知耳。故圓覺有謂:「末世眾生。希望成道。無令求悟。惟益多聞。增長我見。」此五句責其尚知解。而不求正悟之過也。又云:「但當精勤。降伏煩惱。起大勇猛。未得令得。未斷令斷。貪瞋愛慢。諂曲嫉妒。對境不生。彼我恩愛。一切寂滅。佛說是人。漸次成就。求善知識。不墮邪見。」此說是世尊勉其精進。破妄證真之極談。不許住妄知之要旨也。後之學者。速於會道。惟以即心自性之說。廣求博記。領納在心。雖曰了明。其實增障。古有德云:「依他作解。障自悟門。」斯言盡之矣。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道不假修,但莫污染
示妙總禪人
古聖云:「道不假修。但莫污染。」山僧道:「說心說性是污染。說玄說妙是污染。坐禪習定是污染。著意思惟是污染。只今恁麼形紙筆。是特地污染。降此之外。畢竟如何是。著實得力處。」「金剛寶劍當頭截。莫管人間是與非。」總禪但恁麼參。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道由心悟,不在言傳
示妙明居士(李知省伯和)
道由心悟。不在言傳。近年以來學此道者。多棄本逐末。背正投邪。不肯向根脚下推窮。一味在宗師說處著到。縱說得盛水不漏。於本分事上了沒交涉。古人不得已。見學者迷頭認影。故設方便誘引之。令其自識本地風光、明見本來面目而已。初無實法與人。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頭頭上明,物物上顯
所謂禪者非玄學、非奇解、非密授、非秘傳。是眾生本有之性。元是諸佛所證之三昧。若欲契悟。切須實的以生死無常四字。是萬劫未了底最大因緣,若不就此一生和盤翻轉。盡未來際應無了期。如是發心更無異見。久久心念絕、伎倆忘、驀忽一翻。方知生死無常即是禪之骨髓。禪即是生死無常之眼目。然後禪與生死骨髓眼目亦皆剗除。便見咳唾掉臂總是祖師西來意也。自然頭頭上明。物物上顯。方知果然不是玄妙秘密也。儞若實不為生死無常而欲務禪者。則與西天九十六種人不少異矣。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信能遠離生死苦,信能必到如來地
示妙圓道人(李知省宅)
欲超生死、越苦海。應當竪起精進幢。直下信得及。只這信得及處。便是超生死越苦海底消息。故釋迦老子曰:「信為道元功德母。長養一切諸善法。」又云:「信能遠離生死苦。信能必到如來地。」要識如來地麼。亦只是這信得及底。既信得及。不須起心動念求出生死。但十二時中念念不離。決定要得入手。方為勇猛之士。若半信半疑。則不相續矣。此事不論男之與女、貴之與賤、大之與小。平等一如。何以故。世尊在法華會上。只度得一箇女子成佛。涅槃會上亦只度得一箇廣額屠兒成佛。當知此二人成佛。亦別無功用。亦只是直下信得及。更無第二念。便坐斷報化佛頭。徑超生死。亦別無道理。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凡聖情盡,迷悟見消,生佛兩忘,能所俱泯
參禪或盡生不悟。但信心不退。來生決定具總持門。或於未悟之前。誤將相似語言。記憶在心。雖一字亦多生障道眼之金塵也。古人云:「參須實參。悟須實悟。」謂實參者。決欲要超越生死無常。不求一點佛法知解。謂實悟者。乃當念頓空生死無常。不存一點佛法知解。凡聖情盡。迷悟見消。生佛兩忘。能所俱泯。進一步則高蹈佛祖所不到之境。退一步則遠離凡聖所未染之塵。老毘耶即之為不二門。釋迦尊據之為菩提座。諸祖秉之為金剛劍。萬靈體之如優曇華。起大病之藥王。濟飢渴之甘露。給萬方貧乏之寶藏。裂三界羈鎖之利刀。如上種種異稱。皆海印三昧之變相也。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工夫不靈驗之因
今之倣工夫不靈驗者。第一、無古人真實志氣。第二、不把生死無常做一件大事。第三、拌捨積劫已來所習所重不下。十二時中雖隨人舉箇話頭。方上蒲團坐席未溫。其昏沈散亂左右圍繞。又不具久遠不退轉身心。難矣哉。安有天生彌勒。斯言盡之矣。往往見無所成者。不責己之不逮。而返以佛法下衰叢林秋晚為辭。而言在處上無煅煉之師。旁無策進之友。況是湯火不便、粥飯不齊、規矩荒蕪、境緣謬亂。致使工夫由之而廢墜。此說之行。更無有學道之人不以此為口實。譬如農夫責水旱不時而廢耕耘。則安有秋成之望哉。但是學道人對違順境。瞥生一念。欲與之分別。余知其纏縛萬劫生死之咎。必基於此矣。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寧可終身立法,誰能一旦亡緣
衢州子湖山第一代神力禪師(南嶽下四世嗣南泉)
師示眾云:「諸法蕩蕩。何絆何拘。汝等於中自生難易。心源一統。綿亘十方。上上根人。自然明白。不見南泉道:「如斯癡鈍。世且還稀。歷歷分明。有無不是。」只少箇丈夫之志。致見如斯疲勞。汝今欲得易麼。自古及今。未曾有一箇凡夫聖人出現汝前。亦無有一箇善語惡語到汝分上。為什麼。故為善善無形。為惡惡無相。既已無我。把什麼為善惡。立那箇是凡聖。汝信否。還保任否。有什麼回避處。恰似日中逃影相似。還逃得麼。今之既爾。古之亦然。今古齊時。汝還諱得麼。佛法玄妙。了得者自相策發。無為小緣。妨於大事。汝不見道:「寧可終身立法。誰能一旦亡緣。」仁者要徑會禪麼。各歸衣鉢下著。」
(摘錄自:卍續藏第 68 冊 古尊宿語錄)
大法不明者,多以病為藥
答王教授(大受)
若生死到來不得力。縱說得分曉。和會得有下落。引證得無差別。盡是鬼家活計。都不干我一星事。禪門種種差別異解。唯識法者懼。大法不明者。往往多以病為藥。不可不知。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六門未息,一處不通,絕點純清,含生難到
臨安府徑山照堂了一禪師
上堂。參玄之士。觸境遇緣不能直下透脫者。蓋為業識深重。情妄膠固。六門未息。一處不通。絕點純清〈註一〉。含生難到。直須入林不動草。入水不動波。始可順生死流。入人間世。諸人要會麼。以拄杖畫曰:「秖向這裏薦取。」
(摘錄自:大正藏第 51 冊 續傳燈錄)
〈註一〉:續傳燈錄、古尊宿語錄為〝絕點純清〞
五燈會元、禪宗正脈、佛教大藏經為〝點絕純清〞
將悟未悟之際
參學之士。工夫逼拶到將悟未悟之際。解心未絕。往往巧見橫生。此謂之聰明境界。亦謂之樹下魔軍。便當盡情剪滅。庶進趍有路。而大事可期。若巧見悉滅。向父母未生前。瞠開正眼。悟則不無。若望衲衣下事。猶隔江在。直須向苦辣鉗錘下。陶煉一番。然後透向上之玄關。洞千差之門戶。而大事畢矣。
(摘錄自:卍續藏第 72 冊 永覺元賢禪師廣錄)
參禪四忌
示時中禪人
覺皇之道。莫尚乎參禪。參禪之法。貴乎妙悟。所謂妙悟者。非可以一毫人力。與於其間。惟是天然神照。冥契於不思議之表而已。今日學人。十箇有五雙。俱要參禪。而卒流於不肖之歸者何哉。以不求妙悟也。不得妙悟者何哉。以不知所避忌也。汝今欲學斯道。須知有四種避忌。
一者、立心不可不正。以立心乃造道之本。如造屋之有基也。若立心不正。則基先缺陷。雖有禪定智慧。皆為魔業。豈可以入聖人之道哉。故今入道之始。一切希名譽、圖利養、起生滅、競人我等心。悉皆屏除可也。
二者、用心不可不專。無上妙道。非粗心浮氣可入。必須一其志、凝其神。專以求之。庶可企及。若分心於他岐。則方寸既雜。而濁智流轉。邪氣外乘。與斯道背而馳矣。
三者、宿解不可不捐。學人昔於經卷上分別。或師友邊商量。起種種見。執之為實。則靈機窒礙。妙悟弗彰。必須蕩去。方能發起新悟。
四者、新解不可不除。鑽研之久。忽然新解頓生。或遇境便成四句。此乃聰明境界。正是陰魔作病。行人不達。以為妙悟。其禍非細。必須自覺。大抵此解。雖極其巧妙。要之必緣境而發。故非真實。若不急於剗除。神機何由廓徹。
此上四種。竝是生死之重病。隨犯其一。功必唐捐。必須深自省察。而剪滅之。然後方可稱宗門下真實用心者也。勉之。
(摘錄自:卍續藏第 72 冊 永覺元賢禪師廣錄)
知見多者,常行識前一步
答李郎中(似表)
士大夫學此道。不患不聰明。患太聰明耳。不患無知見。患知見太多耳。故常行識前一步。昧却脚跟下快活自在底消息。邪見之上者。和會見聞覺知為自己。以現量境界。為心地法門。下者弄業識。認門頭戶口。簸兩片皮。談玄說妙。甚者至於發狂不勒字數。胡言漢語。指東畫西。下下者以默照無言空空寂寂。在鬼窟裏著到。求究竟安樂。其餘種種邪解。不在言而可知也。冲密等歸。領所賜教。讀之喜慰不可言。更不復敘世諦相酬酢。只以左右向道勇猛之志。便入葛藤。禪無德山臨濟之殊。法眼曹洞之異。但學者無廣大決定志。而師家亦無廣大融通法門。故所入差別。究竟歸宿處。並無如許差別也。示諭:「欲妙喜因書指示徑要處。」只這求指示徑要底一念。早是刺頭入膠盆了也。不可更向雪上加霜。雖然有問不可無答。請左右都將平昔或自看經教話頭。或因人舉覺指示得滋味歡喜處。一時放下。依前百不知、百不會如三歲孩兒相似。有性識而未行。却向未起求徑要底一念子前頭看。看來看去。覺得轉沒巴鼻。方寸轉不寧怗時。不得放緩。這裏是坐斷千聖頂處。往往學道人。多向這裏打退了。左右若信得及。只向未起求徑要指示一念前看。看來看去。忽然睡夢覺。不是差事。此是妙喜平昔做底得力工夫。知公有決定志。故拕泥帶水。納這一場敗闕。此外別無可指示。若有可指示。則不徑要矣。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參禪無秘訣,只要生死切
示高麗收、樞、空、昭、聰、五長老
參禪是參自己禪。非參佛祖善知識禪也。所謂禪者。蓋遠從多劫前因地所迷。引起生死。迷乃是自己迷。不因境迷。不因物迷。亦非佛使其迷。又非天地鬼神、冤親眷屬使其迷也。以其自迷故。今日若不肯力叩自己。親自信向。自發肯心。向自家己躬下。真參實究一回。以俟其自悟。無有是處。其所悟處。不悟佛境。不悟祖緣。不悟他心。不悟外法。皆是自悟其自己遠從多劫以來。所迷底生死差別情妄耳。以其自悟故。則自己生死空。自己差別盡。自己情妄消。即其生死悟於自心。而更欲覓生死於自己了不可得。於自己覓生死不可得故。則於外境。欲覓毫頭為生死亦不可得。自內心外境覓生死既俱不可得。即其不可得處喚作佛境界。喚作祖翁田地。喚作自己光明幢。喚作般若真如藏。乃至立出百千種殊名勝相、百千種異道靈光。莫非一一皆從自己流出者也。若曰自己外別有所謂佛法祖意、禪機道果。皆是顛倒希望。與外道無相異也。所以古人謂:「道在己求。不從他覓。」斯言盡之矣。儞若不信自己。不向己躬下立定腳頭。更不肯立自己志氣。坐斷一切。密密體究。儞準擬向佛上求。是從他覓了也。擬向法上求。亦是從他覓了也。擬向師友分上求。亦是從他覓了也。又擬向語言中求。又擬向機緣上求。更擬向千七百葛藤樁上求。更擬向叢林中求。更擬向寂靜境界中求。又擬向精進勇猛中求。乃至盡其見聞。竭其知解。及與世出世間諸有境緣中求。據理言之。特不過皆是從他覓了也。與儞自己交結生死底一種情識上料掉沒交涉。當知自己分上。立起一箇要超越生死底念頭。正當也無寂靜時。也無憒鬧時。也無忙時。也無閑時。也無安時。也無危時。也無苦樂逆順時。也無一切魔境界能障礙其道業時。也無過去。也無現在。也無未來。合三世為一念。併萬慮為一心。孜孜爾。兀兀爾。行也只如是體究。坐也只如是體究。乃至靜鬧安危、苦樂逆順中。總只如是體究。正當體究時。儻或復於體究之外。別見有箇是靜時。有箇是鬧時。有箇是魔時。有箇是參得時。有箇是參不得時。至于纔覺有毫髮異見干涉著儞。總非真體究也。如今做工夫底人。往往於自己分上苦不至切。多只是向境緣情識上做成窠臼。所以不能得直到大休歇田地。你但拍盲坐斷許多見聞解會、取舍得失等。密密地只向自己躬下做去。直下便是大解脫場。直下便是大光明藏。除卻靠自己參去。別無方便。別無佛境界。別無解脫。如前所言。教儞向自己密密地做去。早是多卻箇密密之說。若是當人真切痛為自己。縱不使其密密地做去。他自然不肯不密密地。若是當人不肯把自己做一件事。縱使將箇話頭。作百千種譬喻。使其密密去做。則轉不密密矣。縱能強作主宰。密密得去。亦坐在密密窠臼中。無有是處。久久坐在密密窠臼裏。驀忽被奪卻他密密處。便乃引起百千種狂見。而生分別。轉與自己疏且遠矣。故古人云:「參禪無秘訣。只要生死切。」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如水之任器,隨方圓短長
答嚴教授(子卿)
數年前有箇許居士。認得箇門頭戶口。將書來呈見解云:「日用中空豁豁地。無一物作對待。方知三界萬法。一切元無。直是安樂快活放得下。」因示之以偈曰:「莫戀淨潔處。淨處使人困。莫戀快活處。快活使人狂。如水之任器。隨方圓短長。放下不放下。更請細思量。三界與萬法。匪歸何有鄉。若只便恁麼。此事大乖張。為報許居士。家親作禍殃。豁開千聖眼。不須頻禱禳。」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妙喜說得底,便是行得底
錢計議請普說
錢計議請普說。師云。法不可見聞覺知。若行見聞覺知。是則見聞覺知。非求法也。既離見聞覺知外。却喚甚麼作法。到這裏如人飲水冷煖自知。除非親證親悟。方可見得。若實曾證悟底人。拈起一絲毫頭。盡大地一時明得。今時不但禪和子。便是士大夫聰明靈利博極群書底人。箇箇有兩般病。若不著意。便是忘懷。忘懷則墮在黑山下鬼窟裏。教中謂之昏沈。著意則心識紛飛。一念續一念。前念未止後念相續。教中謂之掉舉。不知有人人脚跟下不沈不掉底一段大事因緣。如天普蓋。似地普擎。未有世界。早有此段大事因緣。世界壞時。此段大事因緣。不曾動著一絲毫頭。往往士大夫。多是掉舉。而今諸方有一般默照邪禪。見士大夫為塵勞所障方寸不寧怗。便教他寒灰枯木去。一條白練去。古廟香爐去。冷湫湫地去。將這箇休歇人。儞道。還休歇得麼。殊不知。這箇猢猻子不死。如何休歇得。來為先鋒、去為殿後〈註一〉底不死。如何休歇得。此風往年福建路極盛。妙喜紹興初。入閩住菴時。便力排之。謂之斷佛慧命。千佛出世不通懺悔。彼中有箇士人鄭尚明。極聰明。教乘也理會得。道藏也理會得。儒教則故是也。一日持一片香來妙喜室中。怒氣可掬。聲色俱厲曰:「昂有一片香未燒在。欲與和尚理會一件事。只如默然無言。是法門中第一等休歇處。和尚肆意詆訶。昂心疑和尚不到這田地。所以信不及。且如釋迦老子在摩竭提國。三七日中掩室不作聲。豈不是佛默然。毘耶離城三十二菩薩。各說不二法門。末後維摩詰無語。文殊讚善。豈不是菩薩默然。須菩提在巖中宴坐。無言無說。豈不是聲聞默然。天帝釋見須菩提在巖中宴坐。乃雨華供養。亦無言說。豈不是凡夫默然。達磨游梁歷魏。少林冷坐九年。豈不是祖師默然。魯祖見僧便面壁。豈不是宗師默然。和尚因甚麼。却力排默照。以為邪非。」妙喜曰:「尚明。儞問得我也是待我與儞說。我若說不行。却燒一炷香禮儞三拜。我若說得行。却受儞燒香禮拜。我也不與儞說釋迦老子及先德言句。我即就儞屋裏說。所謂借婆帔子拜婆年。」乃問:「爾曾讀莊子麼。」曰:「是何不讀。」妙喜曰:「莊子云:「言而足。終日言而盡道。言而不足。終日言而盡物。道物之極。言默不足以載。非言非默。義有所極。」我也不曾看郭象解并諸家註解。只據我杜撰說破儞這默然。豈不見孔夫子一日大驚小怪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曾子曰:「唯。」儞措大家。纔聞箇唯字。便來這裏惡口却云:「這一唯。與天地同根萬物一體。致君於堯舜之上。成家立國。出將入相。以至啟手足時。不出這一唯。」且喜沒交涉。殊不知。這箇道理。便是曾子言而足。孔子言而足。其徒不會。却問曰:「何謂也。」曾子見他理會不得。却向第二頭答他話。謂夫子之道不可無言。所以云:「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要之道與物至極處。不在言語上。不在默然處。言也載不得。默也載不得。公之所說。尚不契莊子意。何況要契釋迦老子達磨大師意耶。儞要理會得莊子「非言非默。義有所極」麼。便是雲門大師拈起扇子云:「扇子跳上三十三天。築著帝釋鼻孔。東海鯉魚打一棒。雨似傾盆。」儞若會得雲門這箇說話。便是莊子說底、曾子說底、孔子說底一般。」渠遂不作聲。妙喜曰:「儞雖不語。心未伏在。然古人決定。不在默然處。坐地明矣。儞適來舉釋迦掩室維摩默然。且看。舊時有箇座主。喚作肇法師。把那無言說處。說出來與人云:「釋迦掩室於摩竭。淨名杜口於毘耶。須菩提唱無說以顯道。釋梵絕聽而雨華。斯皆理為神御。故口以之而默。豈曰無辯。辯所不能言也。」這箇是理與神忽然相撞著。不覺到說不得處。雖然不語。其聲如雷。故云:「豈曰無辯。」蓋辯所不能言也。這裏世間聰明辯才。用一點不得。到得恁麼田地。方始是放身捨命處。這般境界。須是當人自證自悟始得。所以華嚴經云:「如來宮殿無有邊。自然覺者處其中。」此是從上諸聖大解脫法門。無邊無量。無得無失。無默無語。無去無來。塵塵爾剎剎爾。念念爾法法爾。只為眾生根性狹劣。不到三教聖人境界。所以分彼分此。殊不知。境界如此廣大。却向黑山下鬼窟裏默然坐地。故先聖訶為:「解脫深坑。是可怖畏之處。」以神通道眼觀之。則是刀山劔樹鑊湯鑪炭裏坐地一般。座主家尚不滯在默然處。況祖師門下客。却道:「纔開口便落今時。」且喜沒交涉。」尚明不覺作禮。妙喜曰:「公雖作禮。然更有事在。」至晚間來入室。乃問他:「今年幾歲。」曰:「六十四。」又問:「儞六十四年前。從甚麼處來。」渠開口不得。被我將竹篦劈脊打出去。次日又來室中曰:「六十四年前尚未有昂在。如何和尚却問昂從甚麼處來。」妙喜曰:「儞六十四年前。不可元在福州鄭家。只今這聽法說法一段歷歷孤明底。未生已前畢竟在甚麼處。」曰:「不知。」妙喜曰:「儞若不知。便是生大。今生且限百歲。百歲後儞待飛出三千大千世界外去。須是與他入棺材始得。當儞之時。四大五蘊一時解散。有眼不見物。有耳不聞聲。有箇肉團心分別不行。有箇身火燒刀斫都不覺痛。到這裏歷歷孤明底。却向甚麼處去。」曰:「昂也不知。」妙喜曰:「儞既不知。便是死大。故曰無常迅速生死事大。便是這箇道理。這裏便聰明也不得。記持也不得。我更問儞。平生做許多之乎者也。臘月三十日。將那一句敵他生死。須是知得生來死去處分曉始得。若不知即是愚人。」渠方心伏。從此遂救他不坐在無言無說處。肯來這下做工夫。今日一會。同此聽法。須知人人有此一段大事因緣。亘古亘今不變不動。也不著忘懷。也不著著意。但自時時提撕。妄念起時。亦不得將心止遏。止動歸止。止更彌動。只就動止處。看箇話頭。便是釋迦老子達磨大師出來。也只是這箇。僧問趙州。狗子還有佛性也無。州云無。儞措大家。多愛穿鑿說道:「這箇不是有無之無。乃是真無之無。不屬世間虛豁之無」。恁麼說時。還敵得他生死也無。既敵他生死不得。則未是在。既然未是。須是行也提撕。坐也提撕。喜怒哀樂時。應用酬酢時。總是提撕時節。提撕來提撕去。沒滋味。心頭恰如頓一團熱鐵相似。那時便是好處不得放捨。忽然心華發明。照十方剎。便能於一毛端。現寶王剎。坐微塵裏。轉大法輪。汝等諸人。聞恁麼說話。往往心裏道:「妙喜老漢搖脣鼓舌。說得也相似。不知他肚裏如何。」須知妙喜說得底。便是行得底。更無兩般。所以西天第十三祖迦毘摩羅尊者。欲求一弟子繼紹祖位。謂深山窮谷中。必有高人居止。因往求之。故知非但弟子求師切。師求弟子亦切。遂入山果見一人出迎。曰:「深山孤寂。龍蟒所居。大德至尊。何枉神足。」祖曰:「吾非至尊。來訪賢者。」彼默念曰:「此師得決定性明道眼否。是大聖繼真乘否。」祖曰:「汝雖心語。吾已意知。但辦出家。何慮吾之不聖。」彼聞已悔謝。於是投祖出家。即第十四祖龍樹是也。今時學道者多不自疑。却疑他人。所以道大疑之下必有大悟。且道悟得箇甚麼。良久云:「我不敢輕於汝等。汝等皆當作佛。」下座。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註一〉來為先鋒、去為殿後:即「去後來先」,指第八識。若于死位。此識最後捨去。若于生位。此識最先來執。雖非實我實法。而一期生死必以此為總報主也。
八識規矩直解 蕅益沙門 智旭 解
浩浩三藏不可窮 淵深七浪境為風
受熏持種根身器 去後來先作主公
此第八識其有能藏、所藏、執藏義故。所以浩浩而不可窮其邊際。淵深而不可得其源底也。此識持一切轉識種子。故名能藏。受轉識所熏成種。故名所藏。被第七識執之為我。故名執藏。此識如水。前七轉識依此得起猶如波浪。此識所現境界之相。能與轉識作增上緣。猶如猛風。此識一味無記恒時相續。故受前七轉識之所熏習。持一切法之種子。持內根身。持外器界。若于死位。此識最後捨去。若于生位。此識最先來執。雖非實我實法。而一期生死必以此為總報主也。
不動地前纔捨藏 金剛道後異熟空
大圓無垢同時發 普照十方塵剎中
此識有種種名。一名阿賴耶識。以其被第七識執為我故。此名至不動地前我執永伏即便先捨。二名為異熟識。以是善惡漏無漏業至成熟時所招感故。此名直至金剛道後圓滿佛果方得捨之。三名一切種識。通于因果凡聖等位。但至成佛之後則惟持圓滿無漏善種。盡未來際利樂有情。更不受熏。以其一切有漏種子及一分劣無漏種皆永斷故。名之為無垢淨識。以其與極善無漏之慧心所恒相應故。名之為大圓鏡智。此識一轉。此智一發。則法界洞朗。真俗等觀。故云普照十方塵剎中也。
虛舟禪師註八識規矩頌
性唯無覆五遍行(好個記性)。界地隨他業力生(又卻無記)。二乘不了因迷執(不悟八識)。由此能興論主諍(具眼方知)。浩浩三藏不可窮(流注生滅)。淵深七浪境為風(無盡因緣)。受薰持種根身器(身世由他)。去後來先作主翁(這是生死)。不動地前纔捨藏(一悟方了)。金剛道後異熟空(悟後境界)。大圓無垢同時發(還他無垢)。普照十方塵剎中(纔了唯識)。
儞擬存一毫知見,則覿體相背矣
或問:「古者謂:「撥草瞻風。只圖見性。」傅大士謂:「只遮語聲是。」莫離此外別有見性之理否。或無則學人便與麼負荷時如何。」幻曰:「若使一期說性。則不妨將古人極理之談從頭記一徧過。其如轉說轉遠何。蓋見性之理離言說相。離思惟相。離分別相。離取捨相。繁興大用。舉必全真。儞擬存一毫知見。則覿體相背矣。今之眼見耳聞孰不說箇見性。被人問著箇性。便道無有不是者。乃引教中謂:「諸法所生惟心所現」之說為證。好教儞知。說也說得是。證也證得分曉。只是要與之念念相應不勝其遠矣。何則。蓋不曾從命根斷處、能所盡時。覿體契悟得來。皆陰識依通爾。凡說時有箇性。雖說得有箇性。於正說時亦未嘗不迷。更莫說儞無明暗起、邪妄橫生。儼然與說時似有兩箇。欲望其念念相應。其可得哉。須知真正人前。尚不許說箇相應底道理。矧乎不相應者哉。當知此等異見之人有二種過差。一則自家發心學道時。只要說得與道相通。初無決定要洞明生死大事之正念。第二是一等謬見之師。略不顧學者因地正不正。惟見其稍負天資。必欲巧施方便。不待其做工夫守正念。惟一味將箇即心是佛、即色明心底相似話頭。互相熱瞞。只要控他箇入處。只待其口開便了。今之禪林相習成風。正不知何所圖邪。如《圓覺》《楞嚴》訶斥此等謬見於二千年外。蓋聖人預知末世眾生有此妄習。故作如是曲申問答。必使其知非而自改也。奈何其不以生死大事為已重任者。惟務言通自以為了。忽然撞著箇真正眼目人搖手向伊道三箇不是。早是心中七上八下。便若遭其訶斥。則怒氣不勝其高矣。儞若真實要與此事相應一回。最先痛以眼見耳聞奇言妙語盡情掃去。苟使其有絲髮凝滯于心中。是謂惡毒入心。佛亦難救。大抵學人固是被他師家一時引入草窠裏。亦是自家有所重於解會而然。儞若必欲要向生死岸頭做得主宰。設使釋迦彌勒將禪道佛法傾入儞肺肝。只把箇不從他得底一句子照看。自然惡心嘔吐也。儞豈肯受此惡毒。以其無此正見。所以開眼受人埋沒。儞若果然只要會禪。不消頃刻間等閑說箇喻子。便教儞將千七百則葛藤一時穿過。有甚麼難。以其無益。不如箇盡生不會底最親切。此事若可以與儞過付得。則香嚴昔在溈山門下。不用入南陽住菴。阿難於楞嚴會中不勞悲泣也。儞莫說道和會便是箇真正悟明底人。必欲要將箇悟處來主張。早是不相稱矣。而況以心意識向相似語言上。妄自和會箇目前昭昭靈靈底浮光幻影。認為主人公。寶之於懷抱。實迷中之倍人也。久之不悛。遠招妄談般若之報。百年影謝。噬臍何及哉。昔忠國師謂:「近來南方佛法大槩變了。盡謂四大身中有箇神性不生不滅。四大壞時此性不壞。此等見解與西天外道等。」又如長沙和尚有:「學道之人不識真、只為從前認識神」之語。皆指今日妄認六塵緣影為自心相者。即《楞嚴》所謂:「棄却百千大海。認一漚為全潮」者也。更有一等儱侗真如底。便道:「盡十方世界是箇自己。此性包虛空、偏法界、混古今、融聖凡。與森羅萬象無所間然。」遂引古人拈一莖草是丈六金身。一毛端上現寶王剎等語為證。爭奈說食不療饑。說衣不治寒。何也。須是親曾與麼悟一回始得。直饒儞親曾與麼悟了。又要遇本色宗匠。與儞掃其所悟之跡。不然則謂之見刺入心。執藥成病。此豈以言通意達而為了哉。蓋無量劫來生死根塵。今日要與和盤翻轉。又要儞與所翻之力頓忘功用。豈小根淺器者所能擬哉。此說實非皷惑。惟切於痛為生死者以為然。自餘惟務說禪之士。將反面而見唾。則吾亦何敢辭。」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參禪不克開悟,還有方便可使其開悟否
或問:「參禪不克開悟。還有方便可使其開悟否。如或展轉不悟。其生死無常大事。向後之又後世。還有自了之理否。」幻曰:「快哉問。此事是當人己躬下事。初不干第二人連累。亦不屬第二人排遣。所以云:「迷是自迷。悟須自悟。」苟不自悟。縱是釋迦達磨亦為儞不得。今時師家多是不奈學者之不悟何。所以巧設機緣。曲施方便以啟迪之。而學者又不以生死大事為己重任。惟欲速於會禪。於是便向他方便中蹲坐。盡將古今公案一串穿却。謂之透關。殊不知腳跟下一座生死牢關。政好不曾透得。其所透者乃言說之關耳。豈惟無益。返有害於己事也。若是箇真實為生死大事底好人。縱是達磨大師出現世間。把諸佛祖玄要道理。盡情放在伊八識田中。也須和根吐却。何以如此。蓋悟須自悟。豈干他人半錢事。若也終身不悟。但只堅持正念。生與同生。死與同死。不必妄求一毫知解。苟能如是操守。只隔得一生兩生。不患其不悟明也。或有坐在靜默中。於麈勞暫息之頃。忽於陰識中遽省得箇相似底道理。便乃依約為是。勾引經教中語言證過。含於心中。不知此病是陰識依通。真生死本。非見性也。堅執為了。不肯求人決擇。到處只要人把冬瓜印子與之印過。此何所圖哉。又有一等妄認六塵緣影為自己主人公。及引古人謂:「未了之人聽一言。只遮如今誰動口」之語為證。大率參學不獲正悟者。不惟生死岸頭用不得。即今白日青天大開兩眼。遇聲遇色動輙生情起念。不得自由。人或非之。則發起根本無明與之爭執。此蓋狂人之所為也。又或有盡生學道無所悟入。便乃不信。尋而把箇道學之立念。撇在無事甲中。更不復起求開悟之心。如此等人謂之失正念。既失正念。莫說後之又後世不能自了。縱使徧歷塵沙盡未來際。亦無自了之時。譬之良田不加耕耨而望其五穀自生。無是理也。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邪師說法,如恒河沙
近代佛法可傷。邪師說法。如恒河沙。各立門風。各說奇特。逐旋揑合。疑誤後昆。不可勝數。參禪者既不具擇法眼。為師者又道眼不明。以至如是。雲門初與元昭不相識。頃在江西見渠跋所施華嚴梵行品。自言:「於梵行品有悟入處。不疑天下老師舌頭。」那時已得其要領。即與兄弟說:「此人只悟得箇無梵行而已。已被邪師印破面門了也。雲門若見。須盡力救他。」及乎在長樂相見。便來咨問入室。即時將渠悟入處只兩句斷了曰:「公所悟者。永嘉所謂:「豁達空撥因果。莽莽蕩蕩招殃禍」耳。」更為渠引梵行品中錯證據處曰:「於身無所取。於修無所著。於法無所住。過去已滅。未來未至。現在空寂。無作業者。無受報者。此世不移動。彼世不改變。此中何法名為梵行。梵行從何處來。誰之所有。體為是誰。由誰而作。為是有?為是無?為是色?為非色?為是受?為非受?為是想?為非想?為是行?為非行?為是識?為非識。如是觀察。梵行法不可得故。」若依此引證謂:「無梵行。是真梵行。」則是謗大般若。入地獄如箭射。更為渠說。而今諸方邪師輩。各各自言。得無上菩提。各說異端。欺胡謾漢。將古人入道因緣。妄生穿鑿。或者以無言無說、良久默然。為空劫已前事。教人休去歇去。歇教如土木瓦石相似去。又怕人道坐在黑山下鬼窟裏。隨後便引祖師語證據云:「了了常知故。言之不可及。歇得如土木瓦石相似時。不是冥然無知。直是惺惺歷歷。行住坐臥。時時管帶。但只如此修行。久久自契本心矣。」或者以脫去情塵、不立窠臼為門戶。凡古人公案舉了。早會了也。或師家問:「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爾作麼生會。」便云:「和尚不妨惺惺。」或云:「和尚甚麼處去來。」或云:「不可矢上更加尖。」或云:「謾却多少人。」或再舉一遍云:「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凡問他古人因緣。皆向舉起處承當。擊石火閃電光處會。舉了便會了。凡有所問皆不受。喚作脫灑自在得大快樂。或者以三界唯心萬法唯識為主宰。引一類古人相似處作證明。以眼見耳聞為得力處。凡通入處。未有不由見物而悟者。未有不由聞聲而悟者。凡有施設。倣効古人相似處。有人問話。只黏定學家問頭便答。謂之言下合無生。正如福州人聯麻相似。喚作綿密不落情塵。如僧問古德:「如何出得三界去。」云:「把將三界來為儞出。」或云:「喚甚麼作三界。」或云:「會得這僧問頭。出三界也不難。」如僧問法眼:「如何是曹源一滴水。」答云:「是曹源一滴水。」慧超咨和尚:「如何是佛。」答云:「汝是慧超。」引如此之類作證。乃全是全不是。又如論藥山夜間示眾云:「我有一句子。待特牛〈註一〉生兒。即向汝道。」有僧出眾云:「特牛已生兒也。自是和尚不道。」藥山云:「點燈來。」其僧便歸眾。後來法燈出語云:「且道。生底是牯牛是牸牛〈註一〉。」自代云:「雙生也。」商量時亦作言下作無生會。藥山云:「我有一句子。待特牛生兒便是道了也。」所以這僧領得便出來道:「特牛已生兒也。自是和尚不道。」直是綿密不露鋒鋩。法燈徵云:「且道生底是牯牛是牸牛。」又自代云:「雙生也。」亦只作言下合無生會。云:「他自問牯牛牸牛。」乃自代云:「雙生也。」更無少剩。佛眼也覷不見。將此等語。作「以的破的、不露鋒鋩、不費氣力」會。又如古人指一片石問學者云:「此一片石。在心內在心外。」答云:「在心內。」古德云:「儞著甚死急。心內著一片石。」眾中商量云:「不合以內外答他。若以內外答。則法有少剩矣。」出語云:「大好一片石。」或云:「痛領一問。」或云:「喚甚麼作一片石。」或云:「諾諾。」或云:「在法堂前。」或云:「謝師指示。」或云:「和尚還識羞麼。」或云:「鈍置殺人。」凡答如此話。只以一句包却。謂之綿密。謂之不走作。如此之見。叢林甚多。或者謂一切語言總不干事。凡舉覺時先大瞠却眼。如小兒患天弔見神見鬼一般。只於瞠眉努眼處領略。更錯引古人言句證據曰:「舉不顧即差互。擬思量何劫悟。」舉時須要以眼顧視。只是以古人言句提撕一遍。喚作不在言句上。如柏樹子、洗鉢盂、麻三斤之類。若過得一箇時。餘者撥牌子過。更不費力。如此之類。比擊石火閃電光底。只添得箇瞠眉努眼而已。亦各各自謂得祖師巴鼻。莫謗他古人好。如舉僧問雲門:「如何是透法身句。」門云:「北斗裏藏身。」儞作麼生會。學者即大瞠却眼云:「北斗裏藏身。」師家或權為沮抑學者。又連叫數聲云:「北斗裏藏身。北斗裏藏身。」以謂把得定作得主。不受轉喚。師家奈何不下。亦喚作實頭。方始問其意旨如何。遂下語云:「佛眼也覷不見。」或云:「舉頭天外看。」或問:「如何是祖師西來意。庭前柏樹子。」即下語云:「一枝南一枝北。」或云:「能為萬象主。不逐四時凋。」已上盡在瞠眉努眼提撕處。然後下合頭語。以為奇特。癡漢。不可瞠眉努眼時便有禪。不瞠眉努眼時便無禪也。不可提撕時便有禪。不提撕時便無禪也。或者見雲門如此說。便又錯會云:「提撕時也是。不提撕時也是。更無兩般。」似這般底。更是救不得。或者都不理會纔說著佛法。說著悟處。便是發狂。更錯引古人言句云:「本無迷悟人。只要今日了。」凡古人因緣。謂之設權。亦謂之建立實頭底。只在不作佛法商量處。凡有問答。一一據實祇對。平常無事。天是天、地是地。露柱是木頭。金剛是泥塑。飢來喫飯困來打眠。更有何事。豈不見真淨和尚云:「莫將無事會。無事困人心。」往往中無事毒者。却以此言為非。或者見古人公案。不可以理路商量處。便著一轉沒交涉底語。一應應過。謂之玄妙。亦謂之不涉義路。亦謂之當機透脫。如僧問趙州:「萬法歸一。一歸何所。」州云:「我在青州作一領布衫重七斤」之類。多少人錯商量云:「這僧致得箇問頭奇特。不是趙州有出身之路。便奈何不得。」云:「萬法歸一。一更無所歸。若有所歸。即有實法。所以趙州識得破。當機妙用。一應應過云。我在青州作一領布衫重七斤。多少奇特。」或者商量道:「萬法歸一。一歸何所。一若無所歸。即落空去。所以趙州道。我在青州作一領布衫重七斤。趙州這一轉語。直是奇特。不落有無。答得甚妙。」或者謂:「雲門如此說。只是怕人執著。若不執著。便是祖師心要。只要得是事不著。自由自在。非離真而立處。立處即真。更有甚麼事。」或問他:「父母未生時如何是儞本來面目。」便云:「無侍者祗對和尚。」將箇業識作本命元辰。如此之流。盡是癡狂外邊走。又有一般底。自知道眼不明。禪不取信於人。無以開示學者。自來又不曾聽教。旋於座主處作短販。逴得一言半句狐媚聾俗。臨濟和尚曰:「有一般瞎禿兵。向教乘中取意度商量。成於句義。如將屎塊子口中含了却吐與別人。直是叵耐。」元昭初見如此說。心中雖疑。口頭甚硬。尚對山僧冷笑。當晚來室中只問渠箇狗子無佛性話。便去不得。方始知道參禪要悟。在長樂住十日。二十遍到室中。呈盡伎倆奈何不得。方始著忙。山僧實向渠道:「不須呈伎倆。直須啐地折、嚗地斷方敵得生死。呈伎倆有甚了期」。仍向渠道:「不須著忙。今生參不得後世參。」遂乃相信便辭去。隔十餘日忽然寄書來。并頌古十首。皆山僧室中問渠底因緣。書中云:「在延平路上。驀然有省。某終不敢自謾。方信此事。不從人得。」其中一首曰:「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通身一串金鎖骨。趙州參見老南泉。解道鎮州出蘿蔔。」山僧甚是疑著。時光禪便問:「據此頌還了得生死否。」雲門向渠道:「了得了不得。却請問取元昭去。」比得光禪書云:「學士相見。盡如和尚所說。」大眾且道。說箇甚麼。咦。疑殺天下人。具眼者辨取。今時參禪者。不問了得生死、了不得生死。只求速効。且要會禪。無有一箇不說道理。如檀越給事。見其愛說道理。遂將箇沒道理底因緣。與渠看。僧問雲門:「如何是佛。」門云:「乾屎橛。」又恐渠作道理會。先與渠說不得云「道在屎溺。道在稊稗。道在瓦礫。即色明心。附物顯理」。不得道「處處真塵塵盡是本來人」之類。渠看此話。奈何不下。用盡氣力去看。終看不破。忽然一日省得此事。不可以道理通。便道我有箇悟處。遂連作數頌來呈見解。一曰:「太虛寥廓彊為名。任是僧繇畫不成。何用尋源問端的。都無一法可當情。」又曰:「到家豈復說塗程。萬木春來自向榮。若遇上流相借問。扶桑東畔日輪生。」又曰:「羊過後絕追尋。妙訣空傳在少林。閑把無弦彈一曲。清風明月兩知音。」又曰:「撒手懸崖信不虛。根塵頓盡更無餘。始知佛法無多子。向外馳求轉見疎。」山僧向渠道:「作得頌也好。說得道理也是。只是去道轉遠。」渠不甘。又作一頌曰:「切忌談玄說妙。那堪隨聲逐色。和這一橛掃除。大家都無見識。」又有書來云:「看此話。直得言語道斷心行處滅。無言可說。無理可伸。不起纖毫修學心。百不知百不會。不涉思惟不入理路。直是安樂。」山僧又向渠道:「這箇是出格底道理。若是乾屎橛話。如此說得落時如鋸解秤鎚〈註二〉、麻三斤〈註三〉、狗子無佛性〈註四〉、一口吸盡西江水〈註五〉、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註六〉、有句無句如藤倚樹〈註七〉、即心即佛話。皆可如此說得也。既不可如此。須是悟始得。悟則事同一家。不悟則萬別千差。差之毫釐失之千里。切須子細。從教人道雲門待檀越無禮。但心不負人面無慚色。」渠見山僧如此至誠相告。方知佛法無人情。乃相信。既相信只教看如何是佛。乾屎橛。亦只要得渠啐地折、嚗地斷。若以渠作從官捨財剏菴。置莊田供眾。乃至供養山僧之故。便以為是。則盡大地窮漢。更無參禪分也。非但失却善知識辨人眼。亦乃賺他百劫千生。不是小事。今夏更有數人衲子。不肯向省力處做工夫。只管熱忙。亦來呈見解。作頌古。雲門向他道:「不是這箇道理。」便道把定他不肯放過。我且問儞。儞還自放得過也未。趙州云:「諸方難見易識。我這裏易見難識。」雲門尋常問學者:「喚作竹篦則觸。不喚作竹篦則背。不得下語。不得無語。」十箇有五雙眼皷地。縱有作聰明呈見解者。盡力道得箇領字。或來手中奪却竹篦。或拂袖便行。自餘邪解不可勝數。更無一箇皮下有血。古德云:「此事如八十翁翁入場屋。不是小兒戲。」若可揑合得時。揑合千千萬萬了也。既不可揑合。須是悟始得。此外別無道理。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註一〉特牛:特牛是公牛。牸牛是母牛。牯牛是閹割過的公牛,多泛指牛。
〈註二〉鋸解秤鎚:問:「如何是佛。」師(大愚芝和尚)云:「鋸解秤鎚。」
〈註三〉麻三斤:僧問洞山初和尚:「如何是佛。」山曰:「麻三斤。」
〈註四〉狗子無佛性:僧問趙州:「狗子還有佛性也無。」師曰:「無。」曰:「上至諸佛。下至螻蟻。皆有佛性。狗子為甚麼却無。」師曰:「為伊有業識在。」
〈註五〉一口吸盡西江水:龐蘊居士參馬祖。問曰:「不與萬法為侶者是甚麼人。」祖曰:「待汝一口吸盡西江水。即向汝道。」士於言下頓領玄旨。
〈註六〉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國師問曰:「馬大師以何示徒。」對曰:「即心即佛。」國師曰:「是甚麼語話。」良久又問曰:「此外更有什麼言教。」師曰:「非心非佛。或云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國師曰:「猶較些子。」
師(南泉普願禪師)有時云:「江西馬祖說即心即佛。王老師不恁麼道。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恁麼道還有過麼。」趙州禮拜而出。時有一僧隨問趙州云:「上座禮拜了便出意作麼生。」趙州云:「汝却問取和尚。」僧上問曰:「適來諗上座意作麼生。」師云:「他却領得老僧意旨。」
〈註七〉有句無句如藤倚樹:溈山示眾曰:「有句無句。如藤倚樹。」師(福州大溈安和尚)特入嶺到彼。值溈泥壁。便問:「承聞和尚道。有句無句如藤倚樹。是否。」溈曰:「是。」師曰:「忽遇樹倒藤枯句歸何處。」溈放下泥盤呵呵大笑。歸方丈。師曰:「某甲三千里賣却布單。特為此事而來。和尚何得相弄。」溈喚侍者。取錢二百與這上座去。遂囑曰:「向後有獨眼龍。為子點破在。」溈山次日上堂。師出問:「法身之理。理絕玄微。不奪是非之境。猶是法身邊事。如何是法身向上事。」溈舉起拂子。師曰:「此猶是法身邊事。」溈曰:「如何是法身向上事。」師奪拂子。摺折擲向地上。便歸眾。溈曰:「龍蛇易辨。衲子難謾。」後聞婺州明招謙和尚出世。(謙眇一目)徑往禮拜。招問:「甚處來。」師曰:「閩中來。」招曰:「曾到大溈否。」師曰:「到。」招曰:「有何言句。」師舉前話。招曰:「溈山可謂頭正尾正。祇是不遇知音。」師亦不省。復問:「忽遇樹倒藤枯。句歸何處。」招曰:「却使溈山笑轉新。」師於言下大悟。乃曰:「溈山元來笑裏有刀。」遙望禮拜悔過。
莫妄執方便以為實法
往往見學道之士不通權變。妄執方便以為實法。如以石認為真金。縱經百煉終非金體。既不能少加思究直造玄途。但看他古來尊宿出家行腳。切切以己事為重任。三十年二十年登山涉水。撥草瞻風。未嘗斯須輕棄此道。捱到途窮路極處。撞見箇沒意智漢。向他痛處一錐。直得七穴八穿。千了百當。便向三家村裏十字街頭。施棒施喝。豎拳豎指。大用凜然。機辯錯出。魔魅平人。遺臭千古。豈非洞徹法源。善達權變而然也。厥後人心淡薄。叢席荒涼。多是不具正因。馳聲走譽。既非種草。不擅家門。帶累他曲彔牀上箇老漢。不顧好惡。將鴆屎砒霜合造一般毒藥。撒在儞八識田中。要儞一箇箇向這裏放身捨命。或有嬰其藥味而汗流浹背者。或直下忘餐廢寢而絕後再蘇者。或久抱于懷偶因物所觸而肝碎膽裂者。或因誤中而喪却性命者。中間千緒萬端不可具舉。固是根器利鈍有所不同。亦不出此善權方便之力耳。邇來醫師不古。方脈無靈。異端前陳。執藥成病。或潛形避影。遏捺心念。一物不為。以求相應者。不知是深沈死水。却引他長慶坐破蒲團〈註一〉、趙州不雜用心〈註二〉、以至莫妄想〈註三〉、放下著〈註四〉、古廟香爐〈註五〉、休去歇去〈註五〉等語為證。何異守株待兔。緣木求魚。或有隨事逐境一切處強作主宰。以待觸著磕著者。不知是擔枷帶鎖。却引他楊岐做監寺、雲峰充化主、保壽作街坊、及引南嶽磨磚作鏡、打車打牛〈註六〉等語為證者。何異撥火覓漚。刻舟求劍。又或有心不異緣。情不附物。終日只麼閑閑地取性過時。以待其自然領悟者。自不知是坐在無事甲裏。却引他趙州洗鉢〈註七〉、龍潭送餅〈註八〉、香嚴住菴〈註九〉、溈山撥火〈註十〉、及修證則不無。汙染即不得〈註十一〉等語為證。何異手執艾鏡。夜對黑月。待火自出。終無是處。或有漁獵古今。該博聞見。向五蘊身中認箇主宰。不肯信有悟門。自不知是雜毒入心。却引他古人一種垂慈方便等語為證。便乃旁求經論。曲引諸文。羅綺語言以相眩惑者。何異以羊袖續狐白之裘。不自知其非也。加上所舉皆是初無正見。妄認偷心。坐在八識中。將古人善巧方便總作實法會了也。所謂:「醍醐上味為世所珍。遇斯等人翻成毒藥。」若與麼商量己躬下事。饒儞弄到彌勒下生轉沒交涉。豈但沒交涉。將恐反招罪戾疑誤後人矣。須知此事不在靈知不昧處、不在藏睛閉目處、不在袪昏敵散處、不在忘機絕慮處、乃至不在博綜經教洞徹古今、長時觀照一切平常、以至撐眉豎目、勇猛精勤、擲劍揮空、如貓捕鼠、至於無邊作用。據實撿點將來。總不出他一箇善權方便。若要與衲衣下那一著子相應。驢年又驢年。且作麼生是衲衣下事。老僧口門窄。未暇與儞說破。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註一〉長慶坐破蒲團:福州長慶慧稜禪師。杭州鹽官人也。姓孫氏。稟性淳澹。年十三於蘇州通玄寺出家登戒。歷參禪苑。後參靈雲。問:「如何是佛法大意。」雲曰:「驢事未去。馬事到來。」師如是往來雪峰、玄沙二十年間。坐破七箇蒲團。不明此事。一日捲簾。忽然大悟。乃有頌曰:「也大差。也大差。捲起簾來見天下。有人問我解何宗。拈起拂子劈口打。」峯舉謂玄沙曰:「此子徹去也。」沙曰:「未可。此是意識著述。更須勘過始得。」至晚。眾僧上來問訊。峰謂師曰:「備頭陀未肯汝在。汝實有正悟。對眾舉來。」師又有頌曰:「萬象之中獨露身。唯人自肯乃方親。昔時謬向途中覓。今日看來火裏冰。」峯乃顧沙曰:「不可更是意識著述。」
〈註二〉趙州不雜用心:問:「十二時中如何用心。」師(趙州從諗禪師)曰:「汝被十二時辰使。老僧使得十二時。」乃曰:「兄弟莫久立。有事商量。無事向衣鉢下坐窮理好。老僧行腳時。除二時粥飯是雜用心處。除外更無別用心處。若不如是大遠在。」
〈註三〉莫妄想:師(汾州無業禪師)既住後。學者致問。多答之曰:「莫妄想。」
〈註四〉放下著:世尊因黑氏梵志。獻合歡梧桐花。佛召仙人:「放下著。」梵志放下左手一株花。佛又召仙人:「放下著。」梵志又放下右手一株花。佛又召仙人:「放下著。」梵志曰:「吾今兩手俱空。更教放下個甚麼。」佛曰:「吾非教汝放捨其花。汝當放捨外六塵、內六根、中六識。一時捨却。無可捨處。是汝放身命處。」梵志於言下悟無生忍。
洪州新興嚴陽尊者。初參趙州問:「一物不將來時如何。」州曰:「放下著。」師曰:「既是一物不將來。放下個甚麼。」州曰:「放不下擔取去。」師於言下大悟。
〈註五〉古廟香爐、休去歇去:瑞州九峯道虔禪師。福州人也。甞為石霜侍者。洎霜歸寂。眾請首座繼住持。師白眾曰:「須明得先師意。始可。」座曰:「先師有甚麼意。」師曰:「先師道。休去。歇去。冷湫湫地去。一念萬年去。寒灰枯木去。古廟香爐去。一條白練去。其餘則不問。如何是一條白練去。」座曰:「這箇祇是明一色邊事。」師曰:「元來未會先師意在。」座曰:「你不肯我那。但裝香來。香煙斷處。若去不得。即不會先師意。」遂焚香。香煙未斷。座已脫去。師拊座背曰:「坐脫立亡即不無。先師意未夢見。」
〈註六〉磨磚作鏡、打車打牛:馬祖居南嶽傳法院。獨處一庵。唯習坐禪。凡有來訪者都不顧。師往彼亦不顧。師觀其神宇有異。遂憶六祖讖。乃多方而誘導之。一日。將甎於庵前磨。馬祖亦不顧。時既久。乃問曰:「作什麼。」師云:「磨作鏡。」馬祖云:「磨甎豈得成鏡。」師云:「磨甎既不成鏡。坐禪豈能成佛。」祖乃離座云:「如何即是。」師云:「譬牛駕車。車若不行。打牛即是。打車即是。」又云:「汝學坐禪。為學坐佛。若學坐禪。禪非坐臥。若學坐佛。佛非定相。於無住法。不應取捨。汝若坐佛。即是殺佛。若執坐相。非達其理。」馬祖聞斯示誨。豁然開悟。禮拜問云:「如何用心。即合無相三昧。」師云:「汝學心地法門。如下種子。我說法要。譬彼天澤。汝緣合故。當見其道。」馬祖云:「道非色相。云何能見。」師云:「心地法眼能見乎道。無相三昧亦復然矣。」祖云:「有成壞否。」師云:「若以成壞聚散而見道者。非也。」聽吾偈曰:「心地含諸種。遇澤悉皆萌。三昧華無相。何壞復何成。」馬祖一蒙開悟。心地超然。
〈註七〉趙州洗鉢:趙州觀音院(亦曰東院)從諗禪師。僧問:「如何是佛。」師云:「殿裏底。」僧云:「殿裏者豈不是泥龕塑像。」師云:「是。」僧云:「如何是佛。」師云:「殿裏底。」僧問:「學人迷昧乞師指示。」師云:「喫粥也未。」僧云:「喫粥也。」師云:「洗鉢去。」其僧忽然省悟。
〈註八〉龍潭送餅:天皇悟禪師因龍潭未出家時家為餅鋪。住在寺前。每日常供餅十枚上師。師受已。却留一餅與之云:「惠汝以蔭子孫。」潭云:「是某甲將來。何以返云惠汝。」師云:「是汝將來。復汝何咎。」潭因有悟入。遂投出家。
〈註九〉香嚴住菴:香嚴和尚在百丈會裏。性識聰敏。參禪不得。百丈遷化後到溈山。山問:「我聞汝在百丈先師處。問一答十問十答百。此是汝聰明靈利意解識想生死根本。父母未生時試為我道一句看。」香嚴被溈山一問直得茫然歸寮。將平日看過底文字從頭要尋一句可將酬對。竟不能得。乃自嘆曰:「畵餅不可充饑。」屢上堂頭乞溈山說破。山云:「我若說似汝。汝已後罵我去。我說底是我底。終不干汝事。」香嚴遂將平昔所集文字以火爇却曰:「此生不學佛法也。且作箇長行粥飯僧。免役心神。」乃泣辭溈山。直過南陽。覩忠國師遺跡。遂憩止卓庵。一日芟除草木。因瓦礫擊竹作聲忽然省悟。遽歸沐浴焚香遙禮溈山。讚云:「和尚大悲。恩逾父母。當時若為我說破。何有今日之事。」乃有一頌云:「一擊忘所知。更不假修持。動容揚古路。不墮悄然機。處處無蹤跡。聲色外威儀。諸方達道者。咸言上上機。」溈山聞得曰:「此子徹也。」仰山侍立次云:「此是心機意識著述得成。待慧寂親自勘過。」仰山後見香嚴曰:「和尚讚歎師兄發明大事。你試說看。」嚴乃舉前頌。仰云:「此是夙習記持而成。若有正悟發明。別更說看。」嚴又成頌云:「去年貧未是貧。今年貧始是貧。去年貧猶有卓錐之地。今年貧錐也無。」仰云:「如來禪許師兄會。祖師禪未夢見在。」嚴復有一頌云:「我有一機。瞬目視伊。若人不會。別喚沙彌。」仰山乃報溈山云:「且喜香嚴師兄會祖師禪也。」
〈註十〉溈山撥火:師〈百丈山懷海禪師〉與溈山作務次。師問:「有火也無。」溈山云:「有。」師云:「在什麼處。」溈山把一莖柴。吹過與師。師接云:「如蟲蝕木。」
〈註十一〉修證則不無。汙染即不得:南嶽懷讓禪師。乃直指詣曹谿參六祖。祖問:「甚麼處來。」曰:「嵩山來。」祖曰:「甚麼物恁麼來。」師無語。遂經八載。忽然有省。乃白祖曰:「某甲有箇會處。」祖曰:「作麼生。」師曰:「說似一物即不中。」祖曰:「還假修證否。」師曰:「修證則不無。污染即不得。」祖曰:「祇此不污染。諸佛之所護念。汝既如是。吾亦如是。」
情存取舍,墮為窠臼
自有佛祖以來。兄弟家挾箇袱子。橫跨四海上人門戶。謂之參禪。參即不問。且作麼生是禪。或有以枯形死志。冥心壁觀之謂禪。或有以教外別傳不立文字之謂禪。或謂微塵法界、明暗色空、動植纖洪、飛搖蠢蠕。當機不昧。覿體全真之謂禪。或有撥開萬象。透過色聲。坐斷有無。不立凡聖之謂禪。或有向四大五蘊中認箇昭昭靈靈聞見知覺之謂禪。或有放下身心。休歇萬事。一念不動。六情不搖之謂禪。或有以臨濟一喝。德山一棒。靈山拈花〈註一〉。少林得髓〈註二〉。繁興大用。舉必全真之謂禪。或有以德山托缽〈註三〉。雲門話墮〈註四〉。趙州勘婆〈註五〉。洞山三頓棒〈註六〉等。謂之向上一關〈註七〉。末後一句〈註八〉。捩轉面皮。露出牙爪。活路生機不容近傍者之謂禪。所以垂手教人處。或令人袪散亂、敵睡魔、遣塵勞、遠喧鬧、起精進、發勇猛、豎目撐眉、握拳齩齒。或有異於是者。則教人隨緣任性。不縱不拘。喫飯著衣一切如舊。但不做作。理自天然。乃引古人依本分放下著、莫妄想、莫管他等語為證。更或有教人一味歇心。全身放下。才起一念。便與剗除。心如太虛。情同木石。久之不休待其自契。或有教人立箇主宰。勿為境攝。勿隨物轉。如握太阿在手。佛來也斬。魔來也斬。謂之坐鎮家庭。把斷要津。橫行一路。更或有教人兼修白業以助正因。不爾則便乃不拘律儀。任情毀犯。略而言之如上所見並是情存取舍。意涉所依。用為機關。墮為窠臼。有般靈利漢見恁麼說。便乃掀翻露布。抹過那邊。謂之不落人機境。有時恁麼。有時不恁麼。喚作於法自在。更有般擔板漢聞恁麼說。乃云:「任儞道是也得。道非也得。我只管大盡三十日。小盡二十九。」喚作羅籠不住。呼喚不回。如此邪知異解不可枚舉。今時商量比比皆是。若欲要與此禪一念相應。如人自捏其目。求不生花不可得也。更有一種隨語生解者。乃云:「我但不存窠臼。豈有不相應處。」殊不知只箇不存。早是存了也。須知此事如空之循器。如水之隨流。雖有方圓動靜之殊。而無方圓動靜之實。非作故無。禪如然故。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註一〉靈山拈花:世尊在靈山會上拈花示眾。是時眾皆默然。唯迦葉尊者破顏微笑。世尊曰:「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不立文字教外別傳。付囑摩訶迦葉。」
〈註二〉少林得髓:初祖菩提達磨大師。欲返天竺。命門人曰:「時將至矣。汝等盍言所得乎。」有道副對曰:「如我所見。不執文字。不離文字。而為道用。」祖曰:「汝得吾皮。」尼總持曰:「我今所解。如慶喜見阿閦佛國。一見更不再見。」祖曰:「汝得吾肉。」道育曰:「四大本空。五陰非有。而我見處。無一法可得。」祖曰:「汝得吾骨。」最後慧可禮拜依位而立。祖曰:「汝得吾髓。」乃顧慧可而告之曰:「昔如來以正法眼。付迦葉大士。展轉囑累而至於我。我今付汝。汝當護持。并授汝袈裟以為法信。」
〈註三〉德山托缽:雪峯在德山作飯頭。一日飯遲。德山掌鉢至法堂上。峯曬飯巾次見德山便云:「這老漢鍾未鳴鼓未響托鉢向什麼處去。」德山便歸方丈。峯舉似師〈巖頭全豁禪師〉。師云:「大小德山不會末後句。」山聞令侍者喚師至方丈問:「爾不肯老僧那。」師密啟其意。德山至來日上堂與尋常不同。師到僧堂前撫掌大笑云:「且喜得老漢會末後句。他後天下人不奈何。雖然如此也秖得三年」(德山果三年後示滅)。
〈註四〉雲門話墮:雲門問僧:「光明寂炤徧河沙。豈不是張拙秀才語。」僧云:「是。」門云:「話墮也。」
〈註五〉趙州勘婆:有凌行婆來禮拜師〈浮盃和尚〉。師與坐喫茶。行婆乃問云:「盡力道不得底句。還分付阿誰。」師云:「浮杯無剩語。」婆云:「某甲不恁麼道。」師遂舉前語問婆。婆斂手哭云:「蒼天,中間更有冤苦。」師無語。婆云:「語不知偏正。理不識倒邪。為人即禍生也。」後有僧舉似南泉。南泉云:「苦哉浮盃。被老婆摧折。」婆後聞南泉恁道。笑云:「王老師猶少機關在。」有幽州澄一禪客。逢見行婆乃問云:「怎生南泉恁道猶少機關在。」婆乃哭云:「可悲可痛。」禪客罔措。婆乃問云:「會麼。」禪客合掌而退。婆云:「徛死禪和如麻似粟。」後澄一禪客舉似趙州。趙州云:「我若見遮臭老婆問教口啞却。」澄一問趙州云:「未審和尚怎生問他。」趙州以棒打云:「似遮箇徛死漢。不打待幾時。」連打數棒。婆又聞趙州恁道云:「趙州自合喫婆手裏棒。」後僧舉似趙州。趙州哭云:「可悲可痛。」婆聞趙州此語。合掌歎云:「趙州眼放光明照破四天下也。」後趙州教僧去問婆云:「怎生是趙州眼。」婆乃竪起拳頭。趙州聞乃作一頌。送凌行婆云。
當機直面提 直面當機疾
報爾凌行婆 哭聲何得失
婆以頌答趙州云。
哭聲師已曉 已曉復誰知
當時摩竭國 幾喪目前機
〈註六〉洞山三頓棒:襄州洞山守初宗慧禪師。初參雲門。門問:「近離甚處。」師曰:「查渡。」門曰:「夏在甚處。」師曰:「湖南報慈。」曰:「幾時離彼。」師曰:「八月二十五。」門曰:「放汝三頓棒。」師至明日。却上問訊。昨日蒙和尚放三頓棒。不知過在甚麼處。門曰:「飯袋子。江西湖南便恁麼去。」師於言下大悟。遂曰:「他後向無人烟處。不蓄一粒米。不種一莖菜。接待十方往來。盡與伊抽釘拔楔。拈却炙脂帽子。脫却鶻臭布衫。教伊灑灑地。作個無事衲僧。豈不快哉。」門曰:「你身如椰子大。開得如許大口。」師便禮拜。
〈註七〉向上一關:黃檗希運禪師曰:「還知道大唐國內無禪師麼。」時有僧問:「諸方尊宿盡聚眾開化。為甚麼却道無禪師。」師曰:「不道無禪。祇是無師。」「闍黎不見馬大師下有八十四人坐道場。得馬師正法眼者止三兩人。廬山歸宗和尚是其一。夫出家人。須知有從上來事分始得。且如四祖下牛頭。橫說竪說。猶未知向上關捩子。有此眼目。方辨得邪正宗黨。」
〈註八〉末後一句:洛浦山元安禪師示眾曰:「末後一句始到牢關。鎖斷要津不通凡聖。」
乍得心身寧靜,切須努力
示空慧道人
乍得心身寧靜。切須努力。不得便向寧靜處挅根。教中謂之解脫深坑可畏之處。須教轉轆轆如水上葫蘆。自由自在。不受拘牽。入淨入穢。不礙不沒。方於衲僧門下。有少親近分。若只抱得不哭孩兒。有甚用處。空慧思之。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情存學道,却成迷道
答曾侍郎(天游)○(問書附)
老龐云:「但願空諸所有。切勿實諸所無。」只了得這兩句。一生參學事畢。今時有一種剃頭外道。自眼不明。只管教人「死獦狙地休去歇去」。若如此休歇。到千佛出世。也休歇不得。轉使心頭迷悶耳。又教人「隨緣管帶、忘情默照」。照來照去。帶來帶去。轉加迷悶。無有了期。殊失祖師方便。錯指示人。教人一向虛生浪死。更教人「是事莫管。但只恁麼歇去。歇得來情念不生。到恁麼時。不是冥然無知。直是惺惺歷歷。」這般底更是毒害。瞎却人眼。不是小事。雲門尋常見此輩。不把做人看待。彼既自眼不明。只管將冊子上語。依樣教人。這箇作麼生教得。若信著這般底。永劫參不得。雲門尋常。不是不教人坐禪向靜處做工夫。此是應病與藥。實無恁麼指示人處。不見黃檗和尚云:「我此禪宗。從上相承以來。不曾教人求知求解。只云學道。早是接引之辭。然道亦不可學。情存學道。却成迷道。道無方所。名大乘心。此心不在內外中間。實無方所。第一不得作知解。只是說汝而今情量處為道。情量若盡心無方所。此道天真本無名字。只為世人不識迷在情中。所以諸佛出來。說破此事。恐儞不了。權立道名。不可守名而生解也。」前來所說。「瞎眼漢錯指示人。皆是認魚目作明珠。守名而生解者」。「教人管帶。此是守目前鑑覺而生解者。」「教人硬休去歇去。此是守忘懷空寂而生解者。」「歇到無覺無知。如土木瓦石相似。當恁麼時。不是冥然無知。又是錯認方便解縛語而生解者。」「教人隨緣照顧。莫教惡覺現前。這箇又是認著髑髏情識而生解者。」「教人但放曠任其自在。莫管生心動念。念起念滅本無實體。若執為實。則生死心生矣。這箇又是守自然體為究竟法。而生解者。」如上諸病。非干學道人事。皆由瞎眼宗師錯指示耳。公既清淨自居。存一片真實堅固向道之心。莫管工夫純一不純一。但莫於古人言句上只管如疊塔子相似。一層了又一層。枉用工夫無有了期。但只存心於一處。無有不得底。時節因緣到來。自然築著礚著。噴地省去耳。「不起一念。還有過也無。云須彌山。」「一物不將來時如何。云放下著。」這裏疑不破。只在這裏參。更不必自生枝葉也。若信得雲門及。但恁麼參。別無佛法指示人。若信不及。一任江北江南問王老。一狐疑了一狐疑。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此事若用一毫毛工夫取證,則如人以手撮摩虛空,只益自勞耳
答陳少卿(季任)
示諭:「自得山野向來書之後。每遇鬧中嚲避不得處常自點檢。而未有著力工夫」。只這嚲避不得處。便是工夫了也。若更著力點檢。則又却遠矣。昔魏府老華嚴云:「佛法在日用處。行住坐臥處。喫茶喫飯處。語言相問處。所作所為處。舉心動念。又却不是也。」正當嚲避不得處。切忌起心動念作點檢想。祖師云:「分別不生。虛明自照。」又龐居士云:「日用事無別。唯吾自偶諧。頭頭非取捨。處處勿張乖。朱紫誰為號。丘山絕點埃。神通并妙用。運水及搬柴。」又先聖云:「但有心分別計較。自心見量者。悉皆是夢。」切記取。嚲避不得時。不得更擬心。不擬心時一切現成。亦不用理會利。亦不用理會鈍。總不干他利鈍之事。亦不干他靜亂之事。正當嚲避不得時。忽然打失布袋。不覺拊掌大笑矣。記取記取。此事若用一毫毛工夫取證。則如人以手撮摩虛空。只益自勞耳。應接時但應接。要得靜坐但靜坐。坐時不得執著坐底為究竟。今時邪師輩。多以默照靜坐為究竟法。疑誤後昆。山野不怕結怨。力詆之。以報佛恩。救末法之弊也。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欲空萬法,先淨自心
示清淨居士(李堤舉獻臣)
欲空萬法。先淨自心。自心清淨。諸緣息矣。諸緣既息。體用皆如。體即自心。清淨之本源。用即自心。變化之妙用。入淨入穢。無所染著。若大海之無風。如太虛之雲散。得到如是田地。方可謂之學佛人。未得如是。請快著精彩。
近日叢林。以古人奇言妙語問答。為差別因緣。狐媚學者。殊不本其實。諸佛說法。唯恐人不會。縱有隱覆之說。則旁引譬喻。令眾生悟入而已。如僧問馬祖:「如何是佛。」祖云:「即心是佛。」於此悟入。又有何差別。於此不悟。即此即心是佛。便是差別因緣。
凡看經教及古德入道因緣。心未明了。覺得迷悶沒滋昧。如咬鐵橛相似時正好著力。第一不得放捨。乃是意識不行。思想不到。絕分別滅理路處。尋常可以說得道理。分別得行處。盡是情識邊事。往往多認賊為子。不可不知也。
有一種人。早晨看經念佛懺悔。晚間縱口業罵詈人。次日依前禮佛懺悔。卒歲窮年。以為日課。此乃愚之甚也。殊不知。梵語懺摩。此云悔過。謂之斷相續心。一斷永不復續。一懺永不復造。此吾佛懺悔之意。學道之士。不可不知也。
學道人。十二時中心意識常要寂靜。無事亦須靜坐。令心不放逸。身不動搖。久久習熟。自然身心寧怗。於道有趣向分。寂靜波羅蜜。定眾生散亂妄覺耳。若執寂靜處便為究竟。則被默照邪禪之所攝持矣。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正法無傳無授,唯我證儞證,眼眼相對,以心傳心
示東峯居士(陳通判次仲)
近世叢林。邪法橫生。瞎眾生眼者。不可勝數。若不以古人公案舉覺提撕。便如盲人放却手中杖子。一步也行不得。將古德入道因緣。各分門類云:「這幾則是道眼因緣。這幾則是透聲色因緣。這幾則是亡情因緣。」從頭依次第逐則摶量卜度。下語商量。縱有識得此病者。將謂佛法禪道。不在文字語言上。即一切撥置噇却現成。粥飯了堆堆地。坐在黑山下鬼窟裏。喚作「默而常照」。又喚作「如大死底人」。又喚作「父母未生時事」。又喚作「空劫已前事」。又喚作「威音那畔消息」。坐來坐去。坐得骨臀生胝。都不敢轉動。喚作「工夫相次純熟」。却將許多閑言長語。從頭作道理商量。傳授一遍。謂之宗旨。方寸中依舊黑漫漫地。本要除人我。人我愈高。本要滅無明。無明愈大。殊不知。此事唯親證親悟。始是究竟。纔有一言半句作奇特解、玄妙解、祕密解、可傳可授。便不是正法。正法無傳無授。唯我證儞證。眼眼相對。以心傳心。令佛祖慧命相續不斷。然後推己之餘。為物作則。故達磨云:「吾本來茲土。傳法救迷情。一華開五葉。結果自然成」是也。所謂傳法者。乃心法也。心法無形段。所傳者前所云「我證儞證底」是也。若彼此不證。向心外取證。則有宗旨玄妙奇特可傳可授。便有我會儞不會。生輕薄想。增長我見。如來說為可憐愍者。妙喜禪無難參易參之異。只要參禪人向未痾已前坐斷生死路頭。直下不疑佛、不疑祖、不疑生、不疑死。難參易參。差別在人。不干禪事。往往聰明靈利漢。多是求速效。要口裏有可得說。面前有可得憑仗。殊不知。此事得者。如生師子返擲。在當人日用二六時中。如水銀落地。大底大圓。小底小圓。不用安排。不假造作。自然活鱍鱍地。常露現前。正當恁麼時。方始契得一宿覺所謂:「不見一法即如來。方得名為觀自在。」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昭昭靈靈
因我六根與彼六塵相為對待。從而眼色和合虗妄有見。耳聲和合虗妄有聞。鼻香和合虗妄有嗅。舌味和合虗妄有甞。身觸和合虗妄有覺。意法和合虗妄有知。此見聞甞嗅覺知謂之六識。而本無自性。乃因昭昭靈靈鑒覺之物發現於根塵之中而妄有之也。從此便有種種分別。種種憶想。種種染著。種種攀緣。內則隨情變遷。外則逐境流轉。情識交感展轉發生。起種種虗妄之惑。造種種虗妄之業。其三界二十五有之中苦樂升沉。生死輪廻之報由是而無窮矣。其四大幻身則念念遷謝。少而老。老而病。病而死。死亦四大分散而已。其昭昭靈靈者何嘗有死哉。古佛云:「身從無相中受生。猶如幻出諸形象。幻人心識本來無。罪福皆空無所住。」是故有志之士才聞此話。便能於六根六塵六識之中。照破虗妄和合生死。了知情境惑業如幻如夢、如影如響、亦如變化。既能如此照破。則不復隨他顛倒。而有返妄歸真之分矣。雖得如此。又未免認著箇昭昭靈靈喚作自己。保之守之如護命根。絲毫捨不得。乃不知三界二十五有之窠窟。生死輪廻之根本。實存乎此。故祖師呵之云:「學道之人不識真。只為從前認識神。無量劫來生死本。癡人喚作本來人。」須是猛性命。撒手懸崖。直下抖飜窠窟。剿絕根本。待其一念不生前後際斷。方許認得本地風光。見得本來面目。既見自己本來面目。即見諸佛諸祖本來面目。既見佛祖本來面目。即見一切眾生本來面目。與自己非一非二無別無異。共亦不雜。離亦不分。譬如千燈光照一室。其光徧滿無壞無雜。既到者箇境界。猶疑聖見未忘。聖見未忘未為究竟。更須打箇跳抹過上頭關。踏著佛祖行不到處。始是究竟不疑之地。若到究竟不疑之地。生也生你不得。死也死你不得。苦也苦你不得。樂也樂你不得。順也順你不得。逆也逆你不得。也無佛、也無祖、也無一切眾生、無凡無聖、無淨無穢、無真無俗、一切皆無。是謂萬法一如無動無變之大自在也。體雖不變。用乃隨緣。譬如虗空體非群相。而不拒彼諸相發揮。由是不變隨緣。故能為佛為祖、為一切眾生、情無情等。乃至為生死、為涅槃、為凡為聖、為淨為穢。雖熾然有為而全體寂滅。是謂緣起無生無著無礙之大自在也。既到者裏方信祖師道:「釋迦彌勒猶是他奴。」又豈過分事哉。喝一喝。且莫錯會好。
(摘錄自:卍續藏第 70 冊 天如惟則禪師語錄)
心外本無法,求者轉非真
因甚近時諸人拋却自己神通妙用。却乃波波地向心外求佛心外求法。外求有相佛。與你不相似。心外本無法。求者轉非真。何況拖箇死屍上人門戶。求語言求知解以為參學。苦哉屈哉。祖師萬不得已。向你道:「參須真參。悟須實悟。閻羅大王不怕多語。」此乃望你離却語言文字知見解會。扣己自參以求自悟。你既不肯扣己自參以求自悟。却更外邊運糞入滿一肚皮。自既不知臭穢。又將吐出熏人。豈不是大苦大屈者哉。近代宗門稱參學者。十箇五雙皆坐此病。蓋由最初不具眼目。錯將表顯方便之談作實法會了。不覺全身坐在佛法知見解會之中。引得心裏沸啾啾地。口裏水漉漉地。說玄說妙說奇說怪。非惟因此障却悟門。亦且因此造無間業。如來說為真可憐憫。間有一種學者能向者裏返省而知非。幸而不遭佛法知見解會所障。却又坐在無佛法知見解會之中。開口動舌只管山是山、水是水、天晴地乾、雨落地濕。如何是佛殿裏底、如何是道門外底。一味平常蓋覆。打歸無事甲中。平地上死人。死了活不得。此亦名為真可憐憫。又有一種學者。能向者裏返省。前面二者俱非。二俱遠離。單持正念。幸而做到身心寂滅。前後際斷。一念萬年去。却又坐在乾淨田地上。自以為究竟。於是祖師呵責之。謂其被勝妙境界障住。正悟不得現前。此亦名為可憐憫者。又有一種英俊上士。能向者裏透得過。又能懸崖撒手。絕後再甦。實有所悟。實有所見。祖師亦復呵之。謂其坐在解脫深坑。見地不脫。礙正知見。纖毫未盡。猶隔鐵圍。雪巖和尚亦云:「政恁麼時須見人。坐在者裏成法塵。盲枷瞎棒打得脫。要用便用無疎親。」祖師重重逼拶之意無他。惟恐你凡性雖盡。聖見未忘。不得到活脫無依田地。信知宗門下者一著子大非容易。
(摘錄自:卍續藏第 70 冊 天如惟則禪師語錄)
若論此事,不涉唇齒
若論此事。不涉唇齒。所以古人云:「承言者喪。滯句者迷。」超佛越祖。猶落階級。雷轟電閃。尚墮聲容。任你玄中更玄〈註一〉。妙中更妙。總在這邊。未到彼岸。必須威音那畔回頭。空劫已前轉身。然後可入廛垂手。顯出大機大用。如信手撒水銀。珠珠皆圓。亦如月映千江。江江有月。但隨家豐儉。作用不同。所以有五宗〈註二〉之別。如臨濟單貴直捷痛快。曹洞單貴綿密安詳。溈仰則暗機圓合。法眼則一切現成。雲門則高古曠險。雖有五宗差別。實無二道。譬如同一味水。羣器盛之。各各不同。諸兄弟說此羣器之水。還有優劣否。又如三人捉賊。一人賞以飲食。勸諭其歸。一人痛杖一番。方釋之。一人也不賞。也不杖。即解縛放他去。諸兄弟。說此三人捉賊。還有優劣否。餘宗且置。祇如曹洞一宗。今日欲振起他。莫要識得五位君臣〈註三〉麼。莫要識得五位王子〈註四〉麼。莫要識得曹山三墮〈註五〉四禁〈註六〉麼。若如此欲振起曹洞宗。却似挑一擔臭糞。向門前過。有甚麼共語處〈註七〉。必須要向青原垂足〈註八〉處認取。洞山睹影〈註九〉處認取。昔有僧問洞山:「如何是沙門行。」山云:「頭長三尺。頸長二寸。」山令侍者。將此語問三聖。三聖向侍者手中。搯一搯。諸人須向這裏認取。又一日夜參無燈。有僧問答罷。山令侍者點燈來。及點燈來。山云。取三兩粉與這僧。其僧拂袖而去。後有省。出資打齋供眾住三年。一日來辭洞山。山曰:「善為。」雪峯在傍問:「此僧去幾時復來。」山云:「他此去不解再來。」其僧向衣鉢下坐化。雪峯報山。山云:「猶較老僧三生在。」諸人須向這裏認取。又洞山三十年。土地神覓渠不見。雲居膺時住寺後。經旬不過堂。山詢之。膺云:「自有天神送食。」山呵之為說破。天神遂不復來。諸人須向這裏認取。若于此等處。一一倜儻分明。還振起得曹洞宗麼。猶未猶未。必須重加陶煉。使心心無處所。步步無影迹。於此相續無間。方合主中主〈註十〉也。諸兄弟若未到這般田地。必須依樣畵猫兒去。古人一則無義味話。如金剛山。無你鑽研處。如猛火聚。無你覷向處。既無鑽研處。無覷向處。便是諸人斷命根處。若于此處捻得破。三世諸佛也無撈摸處。況閻羅老子耶。如或未能。未免在閻羅鐵棒下過。諸君大須仔細。必須將前習氣、是非、恩愛、人我。一切坐斷。將通身精神通身力量。全用在一句話頭上。不管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併力做去。此事亦非難。祇在人眉睫前。會則便會。其有不會者。多為自生知解。便成千里之隔。若辦肯心。直下探取。決無難事。有等魔風。不做工夫。祇習學古人言句。搖唇鼓舌。慣弄虗頭。假粧模樣。自表剛強。人我益高。是非亦熾。比之俗人。猶為不謹。此等永當墮無間獄。無有出期者也。又有等稱做工夫者。單論話頭淺深。謂參得某公案了。又要參某公案。某公案參得。某公案參不得。緣渠看見古人。或在此公案上有省。在彼公案上過不得。便謗公案有淺深。殊不知過祇在人。緣渠於一則公案上。不能一脚踏到底。所以說這裏通得。別處通不得。殊不知別處通不得。則這裏通得底。亦不是了也。其實趙州無〈註十一〉、一歸何處〈註十二〉、庭前栢樹子〈註十三〉、麻三斤〈註十四〉、乾屎橛〈註十五〉、竹篦子〈註十六〉、秘魔叉〈註十七〉、睡中主〈註十八〉。一通俱通。豈有差別。若于此等處。作差別知見者。總是門外俗漢而已。又有等稱做工夫者。但于塵勞暫息處。得少光影處。便稱悟道。更有古人言句透不去處。便逐一思惟註解。殊不知。這思惟註解底。便是火枷芒繩了也。又有等于公案上。驀有悟入。但悟迹不除。知見未消。雖於古人公案。一一透得。却自己受用不得。所以為山百仞。功虧一簣。可勝惜哉。諸人若要發明此事。必須全身放下。老實真參。直到古人田地。若有纖毫知見可說。總為魔罥而已。山僧今日。因風舉火。叨呾一番。拕泥帶水。罪過不小。作麼生是真寂本分家風。拈拄杖云:「五宗踏破無蹤跡。毗盧頂上別翻身。」卓一卓。下座。
(摘錄自:卍續藏第 72 冊 永覺元賢禪師廣錄)
〈註一〉玄中更玄:臨濟示眾云:「大凡演唱宗乘。須一句中具三玄。一玄中具三要。有權有實。有照有用。汝等諸人作麼生會。」
濟宗三玄要,古塔主列為:第一玄中玄、第二句中玄、第三體中玄。諸方多有疑義。
〈註二〉五宗:景德間吳僧道原。集傳燈錄三十卷。自曹溪下列為兩派。一曰南岳讓。讓出馬大師。一曰青原思。思出石頭遷。自兩派下又分五宗。馬大師出八十四員善知識。內有百丈海。海出黃檗運、大溈祐二人。運下出臨濟玄。故號臨濟宗。祐下出仰山寂。故號溈仰宗。八十四人內又有天王悟。悟得龍潭信。信得德山鑒。鑒得雪峯存。存下出雲門偃。號雲門宗。次玄沙備。備出地藏琛。琛出清涼益。號法眼宗。次石頭遷出藥山儼、天皇悟二人。悟下得慧真。真得幽閑。閑得文賁。三世便絕。唯藥山得雲嚴晟。晟得洞山价。价得曹山章。是為曹洞宗。
〈註三〉五位君臣:曹山本寂禪師。因僧問。五位君臣旨訣。師曰:「正位即空界。本來無物。偏位即色界。有萬象形。正中偏者。背理就事。偏中正者。舍事入理。兼帶者冥應眾緣。不墮諸有。非染非淨。非正非偏。故曰「虗玄大道無著真宗」。從上先德。推此一位。最妙最玄。當詳審辯明。君為正位。臣為偏位。臣向君是偏中正。君視臣是正中偏。君臣道合是兼帶語。」
僧問:「如何是君。」師曰:「妙德尊寰宇。高明朗太虗。」
曰:「如何是臣。」師曰:「靈機弘聖道。真智利羣生。」
曰:「如何是臣向君。」師曰:「不墮諸異趣。凝情望聖容。」
曰:「如何是君視臣。」師曰:「妙容雖不動。光燭本無偏。」
曰:「如何是君臣道合。」師曰:「混然無內外。和融上下平。」
師又曰:「以君臣偏正言者。不欲犯中。故臣稱君。不敢斥言是也。此吾法宗要。」乃作偈曰:「學者先須識自宗。莫將真際雜頑空。妙明體盡知傷觸。力在逢緣不借中。出語直教燒不著。潛行須與古人同。無身有事超岐路。無事無身落始終。」
洞山良价悟本禪師。作五位君臣頌曰:
正中偏。三更初夜月明前。莫怪相逢不相識。隱隱猶懷舊日嫌。
偏中正。失曉老婆逢古鏡。分明覿面別無真。休更迷頭猶認影。
正中來。無中有路隔塵埃。但能不觸當今諱。也勝前朝斷舌才。
兼中至。兩刃交鋒不須避。好手猶如火裏蓮。宛然自有沖天志。
兼中到。不落有無誰敢和。人人盡欲出常流。折合還歸炭裏坐。
〈註四〉:洞宗王子五位
誕生王子 此喻心本是佛。不假修持。本自圓成。無勞證悟。然猶須知有向上一路。如皇后所生之太子。雖是天然尊貴。名曰誕生。亦名內紹。亦名王種。亦名正位。要知此位。亦須轉却。若不轉。即便墮在尊貴邊。所以道。子轉身而就父。為甚父全不顧。不見有誕生王子也。父者。向上虗位。明本來原無位次。不落階級也。
朝生王子 此喻修行人。未得本來尊貴。須借修證。如始覺向於本覺。葵傾藿奉。運用聖智。調和妄情。善理真性。而得圓成。恰似世間開國元勛。有大功勞。一朝封以王位。故亦稱王子。此已在偏位中生出。不同王種。亦是外紹宰相之類也。既有誕生之王。振紀宗綱。必假外紹。三人主掌門戶。內外體正。道法方隆。故以諸王子次之。
末生王子 此喻修行人雖假功修。終無汙染。猶如幻智。隨流漂沒。忽爾回光。幻滅覺圓。方信自心不從人得。埽除都淨。不挂一絲。入塵而不染塵。得解脫智者。亦朝生中之庶子。羣臣位也。
化生王子 此喻修行人萬緣俱盡。己之勳業已成。却又廣運悲智。入廛垂手。旁宣正化。頭頭上顯。物物上明。猶如閫外威權。設施不犯。不惟安貼家邦。亦乃把定世界。此亦朝生庶子中之子。將軍位也。
內生王子 此喻修行人既已證修。正化已畢。復還本體。不出深宮。縱橫自在。體用不彰。理事俱泯。常居尊貴位中。與誕生同體。此雖幼小。亦可紹位。亦名內紹。乃誕生處之幼子也。
〈註五〉曹山三墮:曹山云:「凡見聖解。是金鎖玄路。直須回互。夫取正命食者。須具三種墮。一者披毛戴角。二者不斷聲色。三者不受食。」稠布衲問:「披毛戴角是甚麼墮。」曰:「是類墮。」「不斷聲色是甚麼墮。」曰:「是隨墮。」「不受食是甚麼墮。」曰:「是尊貴墮。」
洞宗三種墮
一者披毛戴角是類墮 類者。披毛戴角。乃異類中事也。若意有所滯。未免落在異類中。須是一念無私。向異類中有出身之處。故類亦須墮。
如何是類墮。
三山來云。雖行畜生行。不得畜生報。
頌曰。披毛戴角。瀟灑得過。一入荒丘。尋他不著。
二者不斷聲色是隨處墮 隨者。隨聲逐色。不斷聲色也。若不明聲色。未免落在聲色中。要知聲不自聲。色不自色。聲色本無。因心假立。須是不著見聞。向聲色中有出身之路。故隨亦須墮。
如何是隨墮。
三山來云。見色非干色。聞聲不是聲。
頌曰。見色聞聲。終不是塵。鶯啼綠樹。別有知音。
三者不受食是尊貴墮 受食是今時事。不受食是那邊事。若執在那邊。未免落在尊貴中。須是知那邊了。却來者邊行履。尊貴一位。猶須虗却。故尊貴亦須墮。
如何是尊貴墮。
三山來云。不裝珍御服。來著破矋衫。
頌曰。禮絕百僚。非是尊高。無人侍立。常自逍遙。
三山來云。墮有墮落.墮除二義。苟滯在三者中。便是墮落。能向三者中。有出身處。便為墮除。若論披毛戴角是類墮。不斷聲色是隨墮。不受食是尊貴墮。則墮落之義為是。若論曹山須具三種墮之言。則墮除之義為是。如上所註。二義兼該。大約三種看來。須明轉位始得。識者辨諸。
正令食
知時而食。不受食害。即不枉死。名正命食。黃檗云。今之參學者。纔出眾來。只欲多知解。廣求文義喚作修行。不知多了知解反成毒藥。如多與兒酪乳。消與不消。都總不知。以此受害。豈知知解盡屬生滅。真如之中。本無此事。故曹山貴正命食。立三墮。
〈註六〉曹山四禁:曹山四禁語(或謂投子語)
莫行心處路。不挂本來衣。何須正任麼。切忌未生時。
〈註七〉編者云:五位君臣、五位王子、曹山三墮、曹山四禁等屬曹洞宗綱宗,宗門綱宗者為師家接機與悟者自驗之用,然諸師接機手段不同,故隨師不同綱宗變化亦多,故此綱宗亦方便也。然在學人份上,總以透入禪關為要也,未知有時執於綱宗則落教網,反增學者障礙。故永覺元賢禪師於此文中破綱宗之方便,欲令學者念念無間,直透禪關耳。既透關已則綱宗不可廢,否則為人則禍生,蓋不知從上宗師之爪牙,何以接人。故古徳云:「用臨濟而不通曹洞。則類野狐。用曹洞而不通臨濟。則落教網。是必濟洞兼通。則雲門、溈仰、法眼在其中矣。」
〈註八〉青原垂足:師〈青原山靜居寺行思禪師〉令遷〈石頭希遷禪師〉持書與南嶽讓和尚曰:「汝達書了。速回。吾有箇鈯斧子。與汝住山。」遷至彼。未呈書便問:「不慕諸聖不重己靈時如何。」嶽曰:「子問太高生。何不向下問。」遷曰:「寧可永劫受沉淪。不從諸聖求解脫。」嶽便休(玄沙曰:「大小石頭被南嶽推倒。直至如今起不得」)。遷便回。師問:「子返何速。書信達否。」遷曰:「書亦不通。信亦不達。去日蒙和尚許箇鈯斧子。祇今便請。」師垂一足。遷便禮拜。
〈註九〉洞山睹影:師〈洞山禪師〉辭雲巖。巖曰:「甚麼處去。」師曰:「雖離和尚。未卜所止。」曰:「莫湖南去。」師曰:「無。」曰:「莫歸鄉去。」師曰:「無。」曰:「早晚却回。」師曰:「待和尚有住處即來。」曰:「自此一別。難得相見。」師曰:「難得不相見。」臨行又問:「百年後忽有人問。還邈得師真否。如何祇對。」巖良久。曰:「祇這是。」師沈吟。巖曰:「价闍黎承當箇事。大須審細。」師猶涉疑。後因過水睹影。大悟前旨。有偈曰:「切忌從他覓。迢迢與我踈。我今獨自往。處處得逢渠。渠今正是我。我今不是渠。應須恁麼會。方得契如如。」
〈註十〉主中主:曹洞宗四賓主。不同臨濟賓主。臨濟就師資而言。曹洞就體用而言。主中賓。體中用也。賓中主。用中體也。賓中賓。用中用。頭上安頭也。主中主。物我雙忘。人法俱泯。不涉正偏位也。
〈註十一〉趙州無:趙州問:「狗子還有佛性也無。」師云:「無。」學云:「上至諸佛。下至螘子。皆有佛性。狗子為什麼無。」師云:「為伊有業識性在。」
〈註十二〉一歸何處:僧問趙州:「萬法歸一。一歸何處。」州云:「我在青州作一領布衫重七斤。」
〈註十三〉庭前栢樹子:時有僧問趙州:「如何是祖師西來意。」師云:「庭前栢樹子。」學云:「和尚莫將境示人。」師云:「我不將境示人。」云:「如何是祖師西來意。」師云:「庭前栢樹子。」
〈註十四〉麻三斤:僧問洞山初和尚:「如何是佛。」山曰:「麻三斤。」
〈註十五〉乾屎橛:僧問〈雲門山文偃禪師〉:「如何是佛。」師曰:「乾屎橛。」
臨濟慧照禪師上堂云:「赤肉團上有一無位真人。常從汝等諸人面門出入。未證據者看看。」時有僧出問:「如何是無位真人。」師下禪牀把住云:「道。道。」其僧擬議。師托開云:「無位真人是什麼乾屎橛。」便歸方丈。
〈註十六〉竹篦子:汝州葉縣廣教院歸省禪師參首山。山一日舉竹篦。問曰:「喚作竹篦即觸。不喚作竹篦即背。喚作甚麼。」師掣得擲地上曰:「是甚麼。」山曰:「瞎。」師於言下。豁然頓悟。
〈註十七〉秘魔叉:五臺山秘魔巖和尚。常持一木叉。每見僧來禮拜。即叉却頸曰:「那個魔魅教汝出家。那個魔魅教汝行腳。道得也叉下死。道不得也叉下死。速道速道。」學徒鮮有對者。霍山通和尚訪師。纔見不禮拜。便攛入懷裏。師拊通背三下。通起拍手曰:「師兄。三千里外賺我來。三千里外賺我來。」便回。
〈註十八〉睡中主:信州博山元祚弘裕禪師。饒之德興傅氏子。年十一。丁母難。十二依宿雲旻出塵。十六閱高峰錄。至枕子墮地置疑。造謁博山奉受具。越二年。受業遷化。始上山參究。座元激勵嚴切曰:「汝為甚麼疑情不斷。」師曰:「不會。」座擲下竹篦曰:「我今為汝倒斷去。」師忙〈註十九〉然不覺失聲大笑。次日因奉命入城。有同行。師問:「你還識睡中主麼。」同行曰:「日中主某尚不識。況睡中主耶。」師震聲一喝。同行無語。師自疑無夢無想者。一喝畢竟落在甚麼處。正提撕間。忽失腳跌倒。如放下千斤擔子相似。輙衝口偈曰:「熟眠無夢主何安。始覺從前被熱瞞。自倒應須還自起。未曾相隔一毫端。」
〈註十九〉忙:疑〝茫〞字之誤。
博山經驗
因憶博山初發心時。順流而下。直抵京都。于瓦棺寺中。三大師座下。得聞法華經云:「假使有人登須彌頂。為人宣說十二部經典。未足為難。于我滅後。暫讀此經。是則為難。」彼時博山。咨詢諸講者云:「此法華經。在十二部經之外耶。」講者曰:「縱是圓頓教門。亦是大方廣所攝。葢為佛滅度後。弘揚此法者。是為難矣。」博山潛思云:「求之在我。豈可循文逐句哉。」遂爾參五臺山靜菴通和尚。蒙示三觀之旨。先脩空觀。一空一切空。彼時于蒲團上。當下不知血肉身心前境。不知有山河大地。如此五年。于光澤白雲峰頂住靜。遇印宗師兄。舉「藏身處沒蹤跡。沒蹤跡處莫藏身。」問博山。彼時應答如流。彼亦歡喜。及彼下山。復將「藏身處沒蹤跡。沒蹤跡處莫藏身。吾在藥山二十餘年。方明此事」公案。連舉數遍。不覺如在銀山鐵壁相似。疑情頓發。晝夜提撕。行不知行。坐不知坐。衣不知寒。食不知味。擇菜而不知有菜。摘茶而不知有茶。挑擔一站站定。兩箇時辰擔墜方復行。如此年半。未有省發。一日因閱傳燈。見趙州囑僧云:「有佛處不得住。無佛處急走過。」便打失布袋。走見寶方先師。問答之際。如方木逗圓孔。在彼兩月。面黃如紙。皮僅包骨。蒙先師痛之惜之。一日先師受玉山菴請。命侍者邀余同行。余云:「天熱不去。」先師云:「路上有人。為汝說佛法。」余云:「活佛放光也是閒。」先師再三呼喚。不得已而同行。路論君臣五位之旨。其中多然余說。將至菴下。問余。佛印大師云:「蟻子解尋腥處走。青蠅偏向臭邊飛。」是君位事臣位事。余云:「臣邊事。」先師呵云:「大有人笑汝去在。」余云:「先所論者皆是。到者裏。因甚麼不是。」先師云:「此一不是。彼一切都不是。」上菴。先師與客坐次。余至後園。磐石上跏趺。經一食頃。聞護法神倒地。心下洞然。即呈偈于先師。有「玉山誘一言。心灰語路絕」之句。先師云:「子一到多門又到門。」余云:「也不消得。」到此雖則解心頓寂。其柰疑團不破何。復至宗乘堂。又住靜年半。一日登廁。見人上樹。不覺身心踊躍。如放下千斤擔子。提衣便行。下寶方五十餘里。亦不知有路。亦不知有脚步動移也。纔進門便禮拜。先師問云:「子近日如何。」余云:「有條活路。只是不許人知。」先師云:「因甚不許人知。」余云:「不知不知。」先師云:「婆子具甚麼手眼。便燒菴趂出僧去。〈註一〉」余云:「黃金增色耳。」先師復舉僧問玄則禪師「龍吟霧起。虎嘯風生」公案〈註二〉。命余頌之。余引筆疾書:「殺活爭雄各有奇。模糊肉眼曷能知。吐光不遂時流意。依舊春風逐馬蹄。」先師笑云:「子今日方信吾不汝欺也。」余即問云:「向後還有事也無。」先師云:「老僧祇知二時粥飯。亦不知有向後事。」余云:「和尚豈無方便。」先師云:「汝後得坐披衣。幸無籌策足矣。」余即禮拜。是冬命首眾。贈余偈。有「五宗極則機齊貫。三藏精微理共圓」之句。復囑云:「當以無心相續。正用盡法行持。報無報之慈恩。利有緣之正信。」諸昆仲。所以云:「此事誠難。豈是容易。」
(摘錄自:卍續藏第 72 冊 無異元來禪師廣錄)
〈註一〉婆子燒菴:昔有婆子供養一庵主。經二十年。常令一二八女子送飯給侍。一日。令女子抱定。曰:「正恁麼時如何。」主曰:「枯木倚寒巖。三冬無暖氣。」女子舉似婆。婆曰:「我二十年祗供養得箇俗漢。」遂遣出。燒却庵。
〈註二〉「龍吟霧起。虎嘯風生」公案:金陵報恩院玄則禪師開堂日。李王與法眼俱在會。僧問:「龍吟霧起。虎嘯風生。學人知是出世邊事。到此為甚麼不會。」師曰:「會取好。」僧舉頭看師。又看法眼。乃抽身入眾。法眼與李王當時失色。眼歸方丈。令侍者喚問話僧至。眼曰:「上座適來問底話。許你具眼。人天眾前。何不禮拜葢覆却。」眼摵一坐具。其僧三日後吐光而終。
觀音入理之門
所謂「從門入者。不是家珍」。信知宗師家無實法與人。且如世間工巧技藝有樣子便做得。若是這一解。須是自悟始得。得之於心應之於手。若未得箇安樂處。一向求知見覓解會。這般雜毒纔入心。如油入麫。永取不出。縱取得出。亦費料理。此事如青天白日。元無障礙。却被這些雜毒障却。所以於法不得自在。老漢常愛真淨和尚道:「如今人多是得箇身心寂滅前後際斷。休去歇去。一念萬年去。似古廟裏香爐去。冷湫湫地去。便為究竟。殊不知。却被此勝妙境界障蔽。自己正知見不能現前。神通光明不能發露。或又執箇一切平常心是道。以為極則。天是天地是地。山是山水是水。僧是僧俗是俗。大盡三十日。小盡二十九。凡百施為。須要平常一路子以為穩當。定將去合將去。更不敢別移一步。怕墮坑落塹。長時一似雙盲人行路。一條拄杖子寸步拋不得。緊把著憑將去。步步依倚。一日若道眼谿開。頓覺前非。拋却杖子。撒開兩手。十方蕩蕩。七縱八橫。東西南北。無可不可。到這裏方得自在。」如今人能有幾箇放得杖撒得手。昔因真淨和尚新開語錄。其時我老和尚在五祖堂中。作首座。五祖一日廊下見僧把一冊文字。祖曰:「儞手中是甚文字。」僧曰:「是真淨和尚語錄。」祖遂取讀。即讚歎曰:「慚愧末世中有恁地尊宿。」乃喚首座。我老和尚時在後架洗韈。聞呼很忙走出來。祖曰:「我得一本文字。不可思議。所謂善說法要。儞試看。休去歇去。一念萬年。前後際斷。諸方如今有幾箇得到這田地。他却喚作勝妙境界。舊時寶峯有箇廣道者。便是這般人一箇渾身都不理會。都不見有世間事。世間塵勞昧他不得。雖然恁麼。却被這勝妙境界障却道眼。須知到一念不生、前後際斷處。正要尊宿。如水潦和尚因採藤次。問馬祖曰:「如何是祖師西來意。」祖曰:「近前來向儞道。」水潦纔近前。馬祖當胸一蹋蹋倒。水潦忽然大悟。不覺起來呵呵大笑。祖曰:「儞見箇甚麼道理。」潦曰:「百千法門無量妙義。只向一毛頭上。便識得根源去。」這箇教中謂之「入流亡所。所入既寂。動靜二相。了然不生。」纔得箇入處。便亡了定相。定相既亡。不墮有為。不墮無為。動靜二相了然不生。便是觀音入理之門。他既悟了。便打開自己庫藏。運出自己家珍。乃曰:「百千法門無量妙義。只向一毛頭上。便識得根源去。」又呵呵大笑。馬祖知他已到這箇田地。更不采他。亦無後語。後來住水潦菴。禪和家來參。他有百十眾。纔舉揚便賣弄這一蹋云:「自從一喫馬師蹋。直至而今笑不休。」渠又何曾有「峯巒疊翠。澗水潺湲。岸柳含煙。庭華笑日。鸎啼喬木。蝶舞芳叢」底說話來。只道:「自從一喫馬師蹋。直至而今笑不休。」這箇便是第一箇「入流亡所。動靜二相。了然不生」底樣子。又不見雲門問洞山:「近離甚處。」山曰:「查渡。」門曰:「夏在甚處。」山曰:「湖南報慈。」門曰:「幾時離彼山。」曰:「八月二十五。」門曰:「放儞三頓棒。」古人淳樸據實祇對。自言:「我此回實從查渡來。有甚麼過。便道。放我三頓棒。大丈夫漢。須共這老漢理會始得。」至明日便去問曰:「昨日蒙和尚放三頓棒。未審過在甚麼處。」門曰:「飯袋子。江西湖南。便恁麼去。」洞山忽然大悟。更無消息可通。亦無道理可拈出。只禮拜而已。既悟了。便打開自己庫藏。運出自己家珍。乃曰:「他後向無人煙處住箇草菴。不蓄一粒米。不種一莖菜。接待十方往來。盡與伊出却釘拔却楔。拈却炙脂帽子。脫却鶻臭布衫。教伊灑灑地作箇衲僧。豈不俊哉。」雲門曰:「儞身如椰子大。開得許大口。」這箇是第二箇「入流亡所。動靜二相。了然不生」底樣子。又鼓山晏國師在雪峯多年。一日雪峯知其緣熟。忽起搊住曰:「是甚麼。」晏釋然了悟。唯舉手搖曳而已。峯曰:「子作道理耶。」晏曰:「何道理之有。」後來楊大年收在傳燈錄中。謂之「亡其了心」。此是第三箇「入流亡所。動靜二相。了然不生」底樣子。又灌谿和尚一日見臨濟。濟下繩床纔擒住。谿便云:「領領。」這箇是第四箇「入流亡所。動靜二相。了然不生」底樣子。這箇說似人不得。傳授人不得。老漢十七年參。也曾零零碎碎悟來。雲門下也理會得些子。曹洞下也理會得些子。只是不能得「前後際斷」。後來在京師天寧。見老和尚陞堂。舉僧問雲門:「如何是諸佛出身處。」門曰:「東山水上行。」若是天寧即不然。「如何是諸佛出身處」。「薰風自南來殿閣生微涼。」向這裏忽然「前後際斷」。譬如一綟亂絲將刀一截截斷相似。當時通身汗出。雖然動相不生。却坐在淨裸裸處。得一日去入室。老和尚曰:「也不易儞到這箇田地。可惜儞死了不能活。不疑言句。是為大病。不見道。懸崖撒手自肯承當。絕後再甦欺君不得。須信有這箇道理。」老漢自言:「我只據如今得處。已是快活。更不能理會得也。」老和尚却令我在擇木寮作不釐務侍者。每日同士大夫。須得三四回入室。只舉「有句無句如藤倚樹。纔開口便道。不是。」如是半年間。只管參。一日同諸官員在方丈藥石次。我只把箸在手。都忘了喫食。老和尚曰:「這漢參得黃楊木禪。却倒縮去。」我遂說箇譬喻曰:「和尚。這箇道理。恰如狗看著熱油鐺相似。要舐又舐不得。要捨又捨不得。」老和尚曰:「儞喻得極好。只這箇便是金剛圈栗棘蓬。」一日因問老和尚:「見說。和尚當時在五祖。曾問這箇話。不知五祖和尚如何答。」和尚不肯說。老漢曰:「和尚當時不可獨自問。須對大眾前問。如今說又何妨。」老和尚乃曰:「我問:「有句無句如藤倚樹時如何。」祖曰:「描也描不成。畫也畫不就。」又問:「忽遇樹倒藤枯時如何。」祖曰:「相隨來也。」」老漢纔聞舉便理會得。乃曰:「某會也。」老和尚曰:「只恐儞透公案未得。」老漢曰:「請和尚舉。」老和尚遂連舉一絡索誵訛公案〈註一〉。被我三轉兩轉截斷。如箇太平無事時得路便行更無滯礙。老和尚曰:「如今方知道。我不謾儞。」我既會了。却倒疑著幾箇禪頭。乃問老和尚。老和尚曰:「我箇禪如大海相似。是儞將得箇大海來。傾取去始得。若只將得鉢盂來。盛得些子去便休。是儞器量只如此。教我怎奈何。能有幾箇得到儞田地。舊時只有一箇璟上座。與儞一般。只是死了。」過得幾時。便舉我立僧後來在雲居首座寮。夜間常與兄弟入室。老和尚愛來聽。有時入室了。却上方丈。見老和尚。同在火爐頭坐。老和尚曰:「或有箇禪和子。得似老僧。儞又如何支遣。」老漢曰:「何幸如之。正如東坡說作劊子得一箇肥漢剮。我却倒與老和尚入室。被我拶得上壁。」老和尚呵呵大笑。思量這老和尚。粉骨碎身亦未能報得。因禮上座聲老漢舉。福州人喫荔枝。有箇瞥地處。所以說到這裏。這兄弟在叢林中。規行矩步。無衲子之過。可惜尺頭短。然打箇筋斗出來。決定昧他不得。有一則古話。舉似大眾。教中道:「吾不見時。何不見吾不見之處。若見不見。自然非彼不見之相。若不見吾不見之地。自然非物。云何非汝。」後來湛堂和尚頌曰:「老胡徹底老婆心。為阿難陀意轉深。韓幹馬嘶青草渡。戴嵩牛臥綠楊陰。」妙喜亦有箇頌子。雖不甚文彩。却不在湛堂之下。
荒田無人耕。耕著有人爭。
無風荷葉動。決定有魚行。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註一〉誵訛公案:編者云:公案如標月之指,透過公案直下體會,則有見月之機,因此古徳集一千七百則公案成指月錄一書,但有部分公案與悟門無關,唯透關者知之,古徳驗人時混雜入此類公案以勘驗學者,稱為誵訛公案,未正悟者鮮有能透脫者。
祖師西來,只是作得箇證明底人
尋常向儞諸人道。祖師西來。只是作得箇證明底人。亦無禪道傳與人。若有禪道可傳。則各自傳與父母。傳與六親眷屬去也。既無可傳。須是當人自悟始得。儞擬心求悟。早錯了也。豈況多知多解。恣意亂統。不見香嚴和尚在百丈會裏。直是聰明靈利。數年參禪不得。只為多知多解。百丈遷化後到溈山。山云:「我聞汝在百丈先師處。問一答十。問十答百。此是汝聰明靈利。意解識想。生死根本。父母未生時。試道一句看。」香嚴被溈山一問。直得茫然。却歸寮中。將平日看過底文字。從頭檢過。要尋一句可將酬對。意不能得。乃自歎曰:「畫餅不可充飢。」屢上堂頭。乞溈山說破。山云:「我若說似汝。汝已後罵我去。我說底是我底。終不干汝事。」香嚴奈何不得。肚裏只管悶。又怪溈山不為他說破。遂將平昔所集文字。以火爇却曰:「休休。此生不學佛法也。且作箇長行粥飯僧。免役心神。」從此一時放下。禪也不思量。道也不思量。善也不思量。惡也不思量。父母未生時底也不思量。即今底也不思量。四楞著地一切放下。便辭溈山直過南陽覩忠國師遺跡。遂憩止卓菴。一日芟除草木。因颺瓦礫。驀然擊著一竿竹作聲。不覺打著父母未生時鼻孔。當時如病得醫。如暗得燈。如貧得寶。如子得母。歡喜無量。遂沐浴焚香。遙禮溈山歎曰:「和尚大悲。恩逾父母。當時若為我說破。豈有今日事。」乃有頌曰:「一擊亡所知。」儞看他得底人。發言自是不同。初聞擊竹作聲。忽然大悟。所悟底心便絕消息。如彌勒彈指樓閣門開。命善財入。善財心喜。入已還閉。便是這箇道理。香嚴悟處既絕消息。父母未生時事頓爾現前。纔作箇頌子。便有為人底方便。下面註曰:「更不假修治。動容揚古路。不墮悄然機。處處無蹤跡。聲色外威儀。諸方達道者。咸言上上機。」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一擊忘所知,更不假修持
鄧州香嚴智閑禪師
青州人。徧參諸方。在百丈時。性識聰敏。參禪不得。洎丈遷化。遂參溈山。山問:「我聞汝在百丈先師處。問一答十。問十答百。此是汝聰明靈利。意解識想。生死根本。父母未生時試道一句看。」師被一問。直得茫然。歸寮將平日看過底文字。從頭要尋一句酬對。竟不能得。乃自歎曰:「畫餅不可充饑。」屢乞溈山說破。山曰:「我若說似汝。汝已後罵我去。我說底是我底。終不干汝事。」師遂將平昔所看文字燒却曰:「此生不學佛法也。且作個長行粥飯僧。免役心神。」乃泣辭溈山。直過南陽。覩忠國師遺跡。遂憩止焉。一日芟除草木。偶拋瓦礫擊竹作聲。忽然省悟。遽歸沐浴焚香。遙禮溈山讚曰:「和尚大慈。恩踰父母。當時若為我說破。何有今日之事。」乃有頌曰:「一擊忘所知。更不假修持。動容揚古路。不墮悄然機。處處無蹤跡。聲色外威儀。諸方達道者。咸言上上機。」溈山聞得。謂仰山曰:「此子徹也。」仰曰:「此是心機意識著述得成。待某甲親自勘過。」仰後見師曰:「和尚讚歎師弟發明大事。儞試說看。」師舉前頌。仰曰:「此是夙習記持而成。若有正悟。別更說看。」師又成頌曰:「去年貧未是貧。今年貧始是貧。去年貧猶有卓錐之地。今年貧錐也無。」仰曰:「如來禪許師弟會。祖師禪未夢見在。」師復有頌曰:「我有一機。瞬目視伊。若人不會。別喚沙彌。」仰乃報溈山曰:「且喜閑師弟會祖師禪也。」
(摘錄自:卍續藏第 83 冊 指月錄)
黃檗佛法無多子
鎮州臨濟慧照禪師
師初在黃檗會下。行業純一。首座乃歎曰:「雖是後生。與眾有異。」遂問:「上座在此多少時。」師云:「三年。」首座云:「曾參問也無。」
師云:「不曾參問。不知問箇什麼。」首座云:「汝何不去問堂頭和尚。如何是佛法的的大意。」師便去。問聲未絕。黃檗便打。師下來。首座云:「問話作麼生。」師云:「某甲問聲未絕。和尚便打。某甲不會。」首座云:「但更去問。」師又去問。黃檗又打。如是三度發問。三度被打。師來白首座云:「幸蒙慈悲。令某甲問訊和尚。三度發問。三度被打。自恨障緣。不領深旨。今且辭去。」首座云:「汝若去時。須辭和尚去。」師禮拜退。首座先到和尚處云:「問話底後生甚是如法。若來辭時。方便接他。向後穿鑿成一株大樹。與天下人作陰凉去在。」
師去辭黃檗。檗云:「不得往別處去。汝向高安灘頭大愚處去。必為汝說。」師到大愚。大愚問:「什麼處來。」師云:「黃檗處來。」大愚云:「黃檗有何言句。」師云:「某甲三度問佛法的的大意。三度被打。不知某甲有過無過。」大愚云:「黃檗與麼老婆心切。為汝得徹困。更來這裏問有過無過。」師於言下大悟。云:「元來黃檗佛法無多子。」大愚搊住云:「這尿牀鬼子。適來道有過無過。如今却道黃檗佛法無多子。儞見箇什麼道理。速道。速道。」師於大愚脅下築三拳。大愚托開云:「汝師黃檗。非干我事。」師辭大愚。却回黃檗。黃檗見來。便問:「這漢來來去去。有什麼了期。」師云:「祇為老婆心切。」便人事了。侍立。黃檗問:「什麼處去來。」師云:「昨奉慈旨。令參大愚去來。」黃檗云:「大愚有何言句。」師遂舉前話。黃檗云:「作麼生。得這漢來。待痛與一頓。」師云:「說什麼待來。即今便喫。隨後便掌。」
黃檗云:「這風顛漢却來這裏捋虎鬚。」師便喝。黃檗云:「侍者。引這風顛漢參堂去。」
(摘錄自:卍續藏第 68 冊 古尊宿語錄)
參禪命根不斷,秖為依語生解
丞相張商英居士。字天覺號無盡
公與悅語至夜深。論及宗門事。悅曰:「東林既印可運使。運使於佛祖言教有少疑否。」公曰:「有。」悅曰:「疑何等語。」公曰:「疑香嚴獨脚頌〈註一〉、德山拓鉢話〈註二〉。」悅曰:「既於此有疑。其餘安得無邪。秖如巖頭言末後句。是有邪是無邪。」公曰:「有」。悅大笑。便歸方丈閉却門。公一夜睡不穩。至五更下床。觸飜溺器。乃大徹。猛省前話。遂有頌曰:「鼓寂鐘沈拓鉢回。巖頭一拶語如雷。果然秖得三年活。莫是遭他授記來。」遂扣方丈門曰:「某已捉得賊了。」悅曰:「贓在甚處。」公無語。悅曰:「都運且去來日相見。」翌日公遂舉前頌。悅乃謂曰:「參禪秖為命根不斷。依語生解。如是之說。公已深悟。然至極微細處。使人不覺不知墮在區宇。」乃作頌證之曰:「等閑行處。步步皆如。雖居聲色。寧滯有無。一心靡異。萬法非殊。休分體用。莫擇精麤。臨機不礙。應物無拘。是非情盡。凡聖皆除。誰得誰失。何親何疎。拈頭作尾。指實為虛。翻身魔界。轉脚邪途。了無逆順。不犯工夫。」公邀悅至建昌。途中一一伺察。有十頌敘其事。悅亦有十頌酬之。時元祐八年八月也。公一日謂大慧曰:「余閱雪竇拈古。至百丈再參馬祖因緣〈註三〉。曰「大冶精金。應無變色。」投卷歎曰:「審如是豈得有臨濟今日耶。」遂作一頌曰:「馬祖一喝大雄峯。深入髑髏三日聾。黃蘗聞之驚吐舌。江西從此立宗風。」後平禪師致書云:「去夏讀臨濟宗派。乃知居士得大機大用。且求頌本。」余作頌寄之曰:「吐舌耳聾師已曉。槌胸秖得哭蒼天。盤山會裏飜筋斗。到此方知普化顛。〈註四〉」諸方往往以余聰明博記。少知余者。師自江西法窟來必辯優劣。試為老夫言之。」大慧曰:「居士見處與真淨死心合。」公曰:「何謂也。」大慧舉真淨頌曰:「客情步步隨人轉。有大威光不能現。突然一喝雙耳聾。那吒眼開黃蘗面。」死心拈曰:「雲巖要問雪竇。既是大冶精金應無變色。為什麼却三日耳聾。諸人要知麼。從前汗馬無人識。秖要重論蓋代功。」公拊几曰:「不因公語。爭見真淨死心用處。若非二大老難顯雪竇馬師爾。」
(摘錄自:大正藏第 51 冊 續傳燈錄)
〈註一〉香嚴獨腳頌:香嚴智閑禪師獨腳頌:「子啐母啄。子覺無壳。母子俱亡。應緣不錯。同道唱和。妙云獨腳。」
〈註二〉德山拓鉢話:雪峯在德山作飯頭。一日飯遲。德山掌鉢至法堂上。峯曬飯巾次見德山便云:「這老漢鍾未鳴鼓未響托鉢向什麼處去。」德山便歸方丈。峯舉似師。師云:「大小德山不會末後句。」山聞令侍者喚師至方丈問:「爾不肯老僧那。」師密啟其意。德山至來日上堂與尋常不同。師到僧堂前撫掌大笑云:「且喜得老漢會末後句。他後天下人不奈何。雖然如此也秖得三年」(德山果三年後示滅)。
〈註三〉百丈再參馬祖因緣:師〈百丈懷海禪師〉再參馬祖。祖豎起拂子。師云:「即此用。離此用。」祖挂拂子於舊處。良久。祖云:「你已後開兩片皮。將何為人。」師遂取拂子豎起。祖云:「即此用。離此用。」師亦挂拂子於舊處。祖便喝。師直得三日耳聾。後住洪州大雄山。以居處巖巒峻極。故號百丈。既處之。未期月。參玄之賓。四方麏至。溈山、黃檗當其首。一日。師謂眾曰:「佛法不是小事。老僧昔被馬大師一喝。直得三日耳聾。」黃檗聞舉。不覺吐舌。師曰:「子已後莫承嗣馬祖去麼。」檗曰:「不然。今日因和尚舉。得見馬祖大機大用。然且不識馬祖。若嗣馬祖。已後喪我兒孫。」師曰:「如是。如是。見與師齊。減師半德。見過於師。方堪傳授。子甚有超師之見。」檗便禮拜。
〈註四〉普化顛:師〈幽州盤山寶積禪師〉將順世。告眾曰:「有人貌得吾真否。」眾皆將寫得真呈師。師皆打之。弟子普化出曰:「某甲貌得。」師曰:「何不呈似老僧。」普化乃打筋斗而出。師曰:「遮漢向後如風狂接人去在。」
至人無夢之義
答向侍郎(伯恭)
示諭。悟與未悟夢與覺一。一段因緣。黃面老子云:「汝以緣心聽法。此法亦緣。」謂「至人無夢。非有無之無」。謂「夢與非夢一而已」。以是觀之。則佛夢金皷。高宗夢傅說。孔子夢奠兩楹。亦不可作夢與非夢解。却來觀世間。猶如夢中事。教中自有明文。唯夢乃全妄想也。而眾生顛倒。以日用目前境界為實。殊不知。全體是夢。而於其中復生虛妄分別。以想心繫念神識紛飛為實夢。殊不知。正是夢中說夢。顛倒中又顛倒。故佛大慈悲老婆心切。悉能遍入一切法界諸安立海所有微塵。於一一塵中。以夢自在法門。開悟世界海微塵數眾生。住邪定者入正定聚。此亦普示顛倒眾生。以目前實有底境界。為安立海。令悟夢與非夢悉皆是幻。則全夢是實。全實是夢。不可取不可捨。至人無夢之義。如是而已。來書見問。乃是宗杲三十六歲時所疑。讀之不覺抓著痒處。亦甞以此問圜悟。先師但以手指曰:「住!住!休妄想。休妄想。」宗杲復曰:「如宗杲未睡著時。佛所讚者依而行之。佛所訶者不敢違犯。從前依師。及自做工夫。零碎所得者。惺惺時都得受用。及乎上床半惺半覺時。已作主宰不得。夢見得金寶。則夢中歡喜無限。夢見被人以刀杖相逼。及諸惡境界。則夢中怕怖惶恐。自念。此身尚存。只是睡著已作主宰不得。況地水火風分散。眾苦熾然。如何得不被回換。到這裏方始著忙。」先師又曰:「待汝說底許多妄想絕時。汝自到寤寐恒一處也。」初聞亦未之信。每日我自顧。寤與寐分明作兩段。如何敢開大口說禪。除非佛說寤寐恒一是妄悟。則我此病不須除。佛語果不欺人。乃是我自未了。後因聞先師舉「諸佛出身處熏風自南來」。忽然去却礙膺之物。方知黃面老子所說。是真語、實語、如語、不誑語、不妄語、不欺人。真大慈悲。粉身沒命不可報。礙膺之物既除。方知夢時便是寤時底。寤時便是夢時底。佛言:「寤寐恒一。」方始自知這般道理。拈出呈似人不得。說與人不得。如夢中境界取不得捨不得。承問妙喜於未悟已前已悟之後有異無異。不覺依實供通。子細讀來教字字至誠。不是問禪。亦非見詰。故不免以昔時所疑處吐露。願居士試將老龐語謾提撕。「但願空諸所有。切勿實諸所無」。先以目前日用境界。作夢會了。然後却將夢中底。移來目前。則佛金鼓。高宗傅說。孔子奠兩楹。決不是夢矣。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若論佛法,一切現成
金陵清涼院文益禪師語錄
後同紹修法進三人欲出嶺。過地藏院。阻雪。少憩附爐次。地藏問:「此行何之。」師云:「行脚去。」地藏云:「作麼生是行脚事。」師云:「不知。」地藏云:「不知最親切。」又同三人舉肇論。至「天地與我同根」處。地藏云:「山河大地。與上座自己。是同是別。」師云:「別。」地藏竪起兩指。師云:「同。」地藏又竪起兩指。便起去。雪霽辭去。地藏門送之。問云:「上座尋常說三界唯心。萬法唯識。」乃指庭下片石云:「且道。此石在心內在心外。」師云:「在心內。」地藏云:「行脚人。著甚麼來由安片石在心頭。」師窘無以對。即放包依席下。求決擇。近一月餘。日呈見解說道理。地藏語之云:「佛法不恁麼。」師云:「某甲詞窮理絕也。」地藏云:「若論佛法。一切見〈註一〉成。」師於言下大悟。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金陵清涼院文益禪師語錄)
〈註一〉見:古同「現」字。
若欲播揚大教,一一從自己胸襟流出將來
雪峰義存禪師
初與巖頭至澧州鰲山鎮。阻雪。頭每日祇是打睡。師一向坐禪。一日喚曰:「師兄師兄。且起來。」頭曰:「作甚麼。」師曰:「今生不著便。共文邃箇漢行脚。到處被他帶累。今日到此。又祇管打睡。」頭喝曰:「噇眠去。每日牀上坐。恰似七村裏土地。他時後日。魔魅人家男女去在。」師自點胸曰:「我這裏未穩在。不敢自謾。」頭曰:「我將謂儞。他日向孤峰頂上。盤結草庵。播揚大教。猶作這箇語話。」師曰:「我實未穩在。」頭曰:「儞若實如此。據儞見處一一通來。是處與儞證明。不是處與儞剗却。」師曰:「我初到鹽官。見上堂舉色空義。得箇入處。」頭曰:「此去三十年。切忌舉著。」又見洞山過水偈曰:「切忌從他覓。迢迢與我踈。渠今正是我。我今不是渠。」頭曰:「若與麼。自救也未徹在。」師又曰:「後問德山:「從上宗乘中事。學人還有分也無。」德山打一棒曰:「道甚麼。」我當時如桶底脫相似。」頭喝曰:「儞不聞道從門入者。不是家珍。」師曰:「他後如何即是。」頭曰:「他後若欲播揚大教。一一從自己胸襟流出將來。與我蓋天蓋地去。」師於言下大悟。便作禮起。連聲呌曰:「師兄。今日始是鰲山成道。」
(摘錄自:卍續藏第 85 冊 禪宗正脈)
既悟了,說亦說得,明亦明得,如何却未在
蘄州五祖法演禪師
遠一日語師曰:「吾老矣。恐虗度子光陰。可往依白雲。此老雖後生。吾未識面。但見其頌臨濟三頓棒話。有過人處。必能了子大事。」師潸然禮辭。至白雲。遂舉「僧問南泉摩尼珠話」請問。雲叱之。師領悟。獻投機偈曰:「山前一片閒田地。叉手叮嚀問祖翁。幾度賣來還自買。為憐松竹引清風。」雲特印可。令掌磨事。未幾。雲至語師曰:「有數禪客。自廬山來。皆有悟入處。教伊說亦說得有來由。舉因緣問伊亦明得。教伊下語亦下得。祇是未在。」師於是大疑。私自計曰:「既悟了。說亦說得。明亦明得。如何却未在。」遂參究累日。忽然省悟。從前寶惜一時放下。走見白雲。雲為手舞足蹈。師亦一笑而已。師後曰:「吾因茲出一身白汗。便明得下載清風。」
(摘錄自:卍續藏第 82 冊 五燈全書)
唯有死心道人不肯,乃是第一相為也
太史山谷居士黃庭堅字魯直
往依晦堂乞指徑捷處。堂曰:「秖如仲尼道。二三子以我為隱乎。吾無隱乎爾者。太史居常如何理論。」公擬對。堂曰:「不是不是。」公迷悶不已。一日侍堂山行次。時巖桂盛放。堂曰:「聞木犀花香麼。」公曰:「聞。」堂曰:「吾無隱乎爾。」公釋然。即拜之曰:「和尚得恁麼老婆心切。」堂笑曰:「秖要公到家耳。」久之謁雲巖死心新禪師。隨眾入室。心見張目問曰:「新長老死。學士死。燒作兩堆灰。向甚麼處相見。」公無語。心約出曰:「晦堂處參得底。使未著在。」後左官黔南道力愈勝。於無思念中頓明死心所問。報以書曰:「往年嘗蒙苦苦提撕。長如醉夢。依稀在光影中。蓋疑情不盡。命根不斷故。望崖而退耳。謫官在黔南道中。晝臥覺來忽爾尋思。被天下老和尚謾了多少。唯有死心道人不肯。乃是第一相為也。不勝萬幸。」
(摘錄自:大正藏第 51 冊 續傳燈錄)
物物皆自己,心心絕諸緣
古人道:「即此見聞非見聞。更無聲色可呈君。箇中若了渾無事。體用何妨分不分。」若能恁麼去。聞聲便悟道。見色便明心。到恁麼時。不被一切法礙。物物皆自己。心心絕諸緣。何處不成等正覺。何處不轉大法輪。何處不度脫眾生。何處不入般涅槃。若論此事。不論僧俗。不在久近。若儞一念相應。照體獨立。物我皆如。在一切時圓陀陀。明了了。淨裸裸。赤灑灑。堂堂地現前。在一切時。成佛作祖。只為儞放不下。自築界墻便見有自它。是儞自礙三界。三界豈曾礙儞。若自不作障礙。便是普遍底身。普遍底心。是大自在底漢。所以古人道:「一法若有。毘盧墮在凡夫。萬法若無。普賢失其境界。」且道:「作麼生得恰好相應去。」還會麼。虛空誰肯掛一物。大海自然歸百川。
(摘錄自:大正藏第 48 冊 宏智禪師廣錄)
探珠宜浪靜,動水取應難
原夫。無動無靜者。妙道之體。有動有靜者。妙道之用。舍靜趨動者。凡夫之迷。厭動躭靜者。二乘之執。若然。則晏坐深林。株守寒谷。避塵氛而弗入。甘枯木之弗榮。將無蹈二乘之偏轍。乖實教之大旨乎。是葢有微權也。道非靜也。必由靜而後明。道非動也。必由動而招蔽。語云:「探珠宜浪靜。動水取應難。」故我佛設教。上根之士。則動靜雙忘。超然獨證。其次則先習定水。次發慧光。非躭靜為休歇之場。實借靜為入道之要。誠能由靜而明。慧光輝映。則山河大地。一切境緣。謂其洞然無物可也。謂其決非他物可也。謂其為山河。為大地。為一切境緣亦可也。夫如是。則朝市不為閙。山林不為寂。大千不為富。一壑不為貧。大眾不為多。一人不為獨。雖終身向萬仞峰頭。目視雲漢。謂其為厭動躭靜得乎。若生死根未能斬絕。水牯牛未免犯稼。浪游俗境。不知返攝。將見心逐境而駛遷。智隨物而霧惑。雖托名大乘。其為自欺亦甚矣。
(摘錄自:卍續藏第 72 冊 永覺元賢禪師廣錄)
淨躶躶絕承當,赤灑灑無回互
示眾。探究此事。實非小緣。須要大生尊重始得。于今天下說法者恒河沙。悟道者如麻似粟。都認箇目前昭昭靈靈底。古人喚作驢前馬後漢〈註一〉。諸上座。大須知痛癢始得。長沙云:「目前無一法。當處亦無人。蕩蕩金剛體。非妄亦非真。」於此直下窺得。便乃坐斷聞見。萬法平沈。淨躶躶絕承當。赤灑灑無回互。汝若踏著恁麼田地。便自解作活計。作麼生解作活計。聻。云何要作活計。聻。古人大有榜樣在。曹山辭洞山。洞云:「子向什麼處去。」曹云:「不變異處去。」洞云:「不變異處。豈有去耶。」曹云:「去亦不變異。」此是第一箇解作活計底榜樣。藥山坐石上。石頭云:「子在此作什麼。」山云:「一物也不為。」頭云:「恁麼則閒坐也。」山云:「若閒坐即為也。」此是第二箇解作活計底榜樣。諸上座。還曾恁麼作活計也未。山僧今日。為汝再流通箇消息。且不論遠。就是目今父母所生底身。一二歲時。見聞具足。六根怡然。心境一如。有眼如不見。有耳如不聞。六用閑閑。正恁麼時。十成完具。漸漸長大。便生愛惡等情。從生至老。迷而不返。且道。過在什麼處。難道彼時便沒有麼。諸上座。終日隨聲逐色。總是步步踏著。若不一回打翻。要且無汝作活計處。大眾作麼生。良久豎拂子云:「箇中若了全無事。體用何妨分不分。」復以拂子擊案。下座。
(摘錄自:卍續藏第 72 冊 宗寶道獨禪師語錄)
〈註一〉驢前馬後漢:驢前腳踢人,馬後腳踢人,驢前馬後喩為不安穩之地。
迷悟
悟之一字。待迷得名。今人將悟字都錯認了。將謂有道理可知。方謂之悟。不知既有道理可知。則知道理者。是謂妄識。所知道理。是謂妄境矣。非迷而何。有善知識。見如是說。便謂本性空寂。無許多道理。一切泯絕。方是本地風光。不知有箇空寂。便非空寂了也。此知空寂者。是謂妄識。有空寂者。是謂妄境矣。非迷而何。
(摘錄自:卍續藏第 72 冊 永覺元賢禪師廣錄)
往來如得路,兩處不相妨
小參。僧問:「蘆花雪月。那時一色還迷。野水秋空。箇處大功猶在。如何得色轉功忘去。〈註一〉」師云:「往來如得路。兩處不相妨。」僧云:「玉輪機轉笑呵呵。直下相逢不相識。」師云:「又墮大功去也。」僧云:「那邊不守空王殿。爭肯耘田向日輪。」師云:「早恁麼却較些子。」僧云:「只如得處恰好時如何。」師云:「密密處難言。細細中莫動。」僧云:「喚得回來。通途無礙處。又作麼生。」師云:「是處相逢不隔越。千手千眼觀世音。」師乃云:「是我自家底。是儞諸人底。是三世諸佛底。是六代祖師底。各各分上。六六三十六。這裏生心即乖。動念即錯。若有箇漢。四稜著地掀斡不動。也較些子。便能向今時卓卓地。了無一法著彼。了無一法著我。自在人間。無往來相。彼具足是我。我具足是彼。法法住自位。所以道:「性自平等。無平等者。」若是恁麼去。也是一箇了事衲僧。更須退步。更須就己。便知道四大性自復。如子得其母。這裏不著一點。不挂一絲。拈轉穀漏子與虛空合。合底是什麼。若無合者。爭辨虛空。若有合者。却成兩箇。那時明歷歷地要眼。淨裸裸地要身。撥轉機輪。便能向今時作用。若識得本來頭。一切心皆是箇心。一切法皆是箇法。坦然平等。恰恰具足。便知道。果滿菩提圓。花開世界起。若恁麼十成時。好箇禪和子。而今人却道:「曹洞禪沒許多言語。默默地便是。」我也道。你於箇時莽鹵。我也知。你向其間卜度。殊不知虛而靈。空而妙。豈不見。僧問石門:「如何是和尚家風。」門云:「物外獨騎千里象。萬年松下擊金鐘。」是恁麼行得到。恁麼透得徹。不向死水裏浸却。又不見。僧問梁山:「莫便是和尚安身立命處也無。」山云:「死水不藏龍。」如何是活水裏龍。山云:「碧潭不吐霧。」你若識得。死底便是箇活漢。你若識得。活底便是箇死漢。須是向靜悄悄處惺惺。鬧浩浩中歷歷。便知死中常活。不被空礙。活中常死。不被物礙。有不是有。無不是無。芭蕉和尚道:「你有柱杖子。我與你柱杖子。你無柱杖子。我奪你柱杖子。」所以六祖云:「心地含諸種。普雨悉皆萌。既悟花情已。菩提果自成。」方知。當處出生。隨處滅盡。珍重。
(摘錄自:大正藏第 48 冊 宏智禪師廣錄)
〈註一〉一色還迷、大功猶在、色轉功忘:請參洞宗小五位及洞宗三種一色。
洞宗小五位
大功纔轉 功者。功用也。修行人十二時中妄念起時。以覺心照了。如三軍有功將軍賞也。若妄念滅除。真照亦無。如將軍有功帝王賞也。若真妄兩忘。正偏不立。不守尊貴。如帝王有功。餘者皆不能賞。故曰「大功不賞」。大功者。無功之功也。此是虗位。纔轉者。轉入偏位中來。是以借位誕生。
借位誕生 既是大功纔轉。却入誕生中來。誕生雖是嫡子。固名王種。然對帝王。須當稱臣。亦屬臣種。亦屬借位。謂他縱居東宮。亦屬偏位。不能居其正位。以大功轉。而入偏位也。
三山來頌云。纔道無功已涉功。無功功盡妙難窮。轉身一步非他事。漸入深宮近九重。
一色若消 誕生乃正宮皇后。太子須居東宮。東宮者。正具一色邊事。偏中趨正也。若住在此間。亦不名尊貴。亦不名正位。故須一色消盡。不住東宮。不守尊貴。乃名尊貴。
方名尊貴 猶如帝王崩後。太子嗣位。方名尊貴。若修行人。雖明本分。不能觸處融通。一向坐在窠窟裏。名為有地。位有途轍。者裏不可住者。却須轉身別行一路。不滯玄妙。不執中邊。雖處尊貴而不居。方名尊貴。不然則死水裏淹殺人無數。
三山來頌云。本來是佛不須疑。認著依然猶是癡。踏破頂無覓處。堂堂大露鎮皇畿。
細中移足 細中移足者。乃是達真正理趣。到此亦須拈却。不可作奇特想。不可作玄妙想。前此一色既消。是事法已盡。而今真理亦除。直教理事雙忘。真妄不立。故名細中移足。
鶴出銀籠 既能細中移足。自然不住於事。不住於理。不住者邊那畔。玄妙不存。佛祖那顧。掀翻大海。踢倒須彌。千手拈不起。千眼覰不著。向者裏薦得。便是鶴出銀籠。
三山來頌云。理事雙忘絕妙奇。脫身一步更難思。銀籠鶴出翀霄漢。正是翔空無礙時。
位裏轉身 超情離見。不涉有無。此是正位中事。雖在正位。却須轉身偏位中來。若一向把斷要津。未為本分。故須向今時路頭垂手接人。自利利他乃可。
月鋪金地 月鋪金地者。有照有用。入泥入水。不顧身命。應機化現。撈摝有情。了却那邊。却來者邊。接物利生。曲為今時。權行方便。乃轉身之妙用也。
三山來頌云。幾曾巖畔把心灰。又到紅塵走一回。不是白雲驚夢破。何緣月色滿高臺。
洞宗三種功勳頌
正位一色 無影林中鳥不栖。空階密密向邊遲。寒巖異草何曾綠。正坐當堂失路迷。
大功一色 白牛雪裏覓無踪。功盡超然體皓融。月影蘆花天未曉。靈苗任運剪春風。
今時一色 髑髏識盡勿多般。狗口纔開落二三。日用光中須急薦。青山只在白雲間。
一切世間諸所有物,皆即菩提妙明心體
小參。汝等諸人既臨法會。當以法為先。若不得法。所脩何益。何者是法。即汝心是。古云:「即心是佛。即心是法。法佛無二。僧寶亦然。」故云:「萬法從心生。」還知此心麼。即是目下歷歷孤明晃耀乾坤底。又古云:「心法無形。貫滿十方。」此心在眼能見十方色。在耳能聞十方音。如是六門無不鑒覺。須自省悟。若不識此心。縱脩十善亦非解脫。縱得大定亦非究竟。縱有辯才智慧只成乾慧。不免輪迴。汝莫言但要空五蘊。便度一切苦厄。不知五蘊本空。苦厄何有。經不云乎:「色不異空。空不異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空即心也。色受想行識亦心也。所以凡所見色。皆是見心。經云:「一切世間諸所有物。皆即菩提妙明心體。」此心一悟。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乃至無智亦無得。一即一切。一切即一。若能如是。何慮不畢。若不悟者。但於心法無形貫滿十方中參看。忽日參透。光超日月。大納乾坤。方是入頭處。管取有說話分。自然不被一切有無事縛。珍重。
(摘錄自:卍續藏第 72 冊 無明慧經禪師語錄)
知外無行,行外無知
又不知尊意。先知後行耶。先行後知耶。若先行後知。既未知如何行。若先知後行。則與貴知有而後踐履。似為相近。惟不知所謂知者何物耳。苟非於知上原本清楚。遂謂要行。即有功勳。盡是有為。盡是臣種。雖飽無力。不離識情。假饒窮到玄玄玄極處。無無無盡頭。都不許可。謂其知處先錯。行亦無謂也。所以宗門大旨。知外無行。行外無知。知到極處即是行。行到極處即徹知。恁麼看來。知行合一。然亦不過強貼耳。豈不聞:「知之一字。眾禍之門。」知尚不立。而況行耶。到此田地。喚作先知後行不得。先行後知不得。知行合一亦不得。非情識見解可到。閣下大須著眼始得。
(摘錄自:卍續藏第 72 冊 宗寶道獨禪師語錄)
心意識作麼生離
或問:「離心意識參。絕凡聖路學。心意識作麼生離」。識之一字。亦不惡。如教中說:「小乘滅識取證」。《深密經》:「第八種子識。為如來藏」。若說業種恒真。生怖難信。皆為凡愚而不開演。如《楞伽經》說:「第八業識。即如來藏。」《維摩》亦云:「塵勞之儔。為如來種。」又云:「未具佛性。亦不滅受而取證也。受既不滅。想識亦然。」如《楞嚴》「識性周遍」。《華嚴》以大悲行。從無作根本智起。不屬五位〈註一〉之內。行相因果。專以佛果示悟眾生。明佛果無二愚也。何心意識而可離乎。雖設行相法門。佛不說之。總令當位菩薩自說。佛但放光表之。然安立佛果行位。為悟大根眾生。故將佛果直授為因。因即以果為因。果即以因為果。故不離本處。而充法界。一一身相及身毛孔。國剎重重。菩薩佛身互相攝入。雜類眾生。身土相入。悉皆無礙。以此則知。佛果決無二愚可斷。大根眾生。以果為因。無愚可斷愈明。況滅識耶。宗門中人。參究向上一路。更超出此根本法門一步。何云離心意識耶。曰:「宗門中說離心意識。理極深玄。非滅識也。謂單提句話頭。大理不明。如臨大敵。心意識要起。起不得。以此曰離。非斷離之離」。如《圓覺》云:「知幻即離」。亦非有可離之離也。只此一句話頭。能超教中無數方便。如天台一心三觀。性惡即真。全性起脩。乃至一色一香無非中道。若非妙悟。盡屬識情。如黃葉止啼。終無得理。縱觀理成就。未免楷定六即〈註二〉是非。只如智者大師。頓發圓機。止獲五品。況諸未悟者乎。故吾宗門長處。纔初發意。便不落階級。只此一法門。最捷最徑。便不與教中比論。況絕後再甦。而發明大理。更跳出理之窠臼者。故云:「如好堅樹。一出土而逈壓羣陰。如頻伽鳥。雖在殼中。音聲已逾眾鳥矣。」所以宗門說法者。一語一言。雷轟電掣。三乘膽顫。十地魂驚。是真語者。實語者。
(摘錄自:卍續藏第 72 冊 無異元來禪師廣錄)
〈註一〉五位:十信、十住、十行、十廻向、十地等菩薩位,合為五位。
〈註二〉六即:天台觀行疏就佛而判六即:一、理佛,即理即位之佛,於三惡之眾生身,無一毫之修善,唯具佛性者。二、名字佛,即名字即位之佛。宿福之人天,僅聞佛之名字者。三、觀行佛,即觀行即位之佛。四、相似佛,即相似即位之佛,於十信之位,彷佛證佛理而與真解同者。五、分證佛,即分真即位之佛,由初住至已上等覺,漸次破一品之無明,證一分之中道者。六、究竟佛,即究竟即位之佛,於妙覺之位,覺道究竟者。理佛即是名字佛,乃至即是究竟佛也。彼此六佛互相即,故云即。今但就佛而論六即,就實則十界悉具六即。
歇得盡處,無可歇者,即是菩提
師乃云。本無如許多事。做來做去。便有如許多事。如今却從許多事中。減來減去。要到無許多事處。只爾尋常起滅者是生死。起滅若盡。即是本來清淨底。無可指註。無可比擬。寒山子道:「吾心似秋月。碧潭澄皎潔。」直得皎皎地如秋月。尚恐不是。又道:「無物堪比倫。教我如何說。」既是無物。又作麼生說。所以道。不可亦不可。此語亦不受。謂之逈絕無寄。一切處寄不得。箇是遍底心。安向什麼處。淨裸裸赤洒洒。絲毫立不得。只如適來上座子問:「湛而獨存。十方普應。」向他道:「也無十方可應。」那時還有應底道理麼。混混地喚作大塊。若是分曉漢。直是玲玲瓏瓏。不分曉漢。便見碌碌蔌蔌。要須如珠發光。光還自照。然雖是第二頭〈註一〉事。却須在第二頭辨。若有纖毫擾動。箇時便隨業流轉。歇得盡處。無可歇者。即是菩提。勝淨明心。不從人得。永嘉大師道:「取不得。捨不得。不可得中只麼得。」豈不是八字打開。兩手分付。珍重。
(摘錄自:大正藏第 48 冊 宏智禪師廣錄)
〈註一〉第二頭:即是第二峰頭、第二義。古徳云:「妙高頂上從來不許商量。第二峰頭諸祖略容話會。」
敏樹禪師上堂云:「海龍山上通天徹地。少室峰前立雪成滯。若以眼見。佛祖覷之不及。若以耳聞。海口讚之不盡。所以善財參德雲比丘於妙高峰頂不見。後於別峰相見。已落第二義也。若向者裏恁麼去則千人萬人羅籠不住。方為英俊衲僧參方上士。如或不然空遊山水。百無所能。正好來喫老僧痛棒。致令直下桶底頓脫。三界平沉。得箇休歇。便是安樂自在法門也。」
朝宗禪師有云:「妙高頂者不落言議、不涉思惟。當陽一提。直下便了。所以尋常上堂乃提綱撮要便白椎云:「法筵龍象眾。當觀第一義」以第一義即玅高頂。故今日小參不用此語。以小參即第二峰頭。於無言處演言。無事處演事。乃落艸之談。故落艸之談正談此玅高頂上之事。何為事。當人各各自己腳跟下有一段赤條條地不挂寸絲。內不屬見聞覺知。外不屬色香味觸。父母未生時不曾帶一物來。四大分散後亦不帶一物去。都盧只是本地風光、本來面目。」
理則頓悟,事以漸除
麗中昰問:「理則頓悟。事以漸除。理亦有漸悟底麼。」師云:「有。」事亦有頓除底麼。師云:「有。」復云:「理若無漸悟。則佛與眾生。不由緣起。事若無頓除。則一切法。皆有根本。」又問:「悟之一字亦不立。敢問未悟不立。悟了不立。」師云:「月。」昰禮拜。
(摘錄自:卍續藏第 72 冊 宗寶道獨禪師語錄)
為諸人指箇入路
但舉幾則古人臭爛葛藤刻的示人處。為諸人指箇入路。昔日達磨初來此土。武帝問云:「如何是聖諦第一義。」武帝精通教理。而教家以聖諦第一義。為極則故。舉以問達磨。答云:「廓然無聖。」乃是用金剛王寶劍。當頭一揮。驅耕夫之牛。奪饑人之食。怎奈武帝不能領略。却在人我上較計。再問:「對朕者誰。」達磨也不與他論人論我。只奉箇「不識」兩字。直似鐵壁千尋。窺伺無門。這公案乃宗門打頭一節。若能從此悟入。便可歸家穩坐。後渡江至少林九年。面壁而坐。正是渠正令全提徹底為人的所在。怎奈人多望崖而退。有箇神光座主。却來乞安心。這老漢也把不住。乃為渠開一線道。「將心來。與汝安。」神光也太伶俐。便云:「覓心了不可得。」達磨云:「為汝安心竟。」神光便悟去。渠只道箇「安心竟」。畢竟悟箇甚麼。還會也未。如或未會。再看龐居士參石頭。問云:「不與萬法為侶者。是甚麼人。」石頭便將手掩其口。這裏人境俱奪〈註一〉。截斷眾流。正是用達磨金剛王寶劍也。龐居士從此有省。後參馬祖。亦問云:「不與萬法為侶者。是甚麼人。」馬祖云:「待汝一口吸盡西江水。即向汝道。」這裏奪境存人〈註一〉。傍通一線。亦是用金剛王寶劍也。居士遂大悟去。後來南泉又道:「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這公案却似福州人吃茘枝相似。把皮都剝了。送在你口裏。只要你吞下。大抵禪和。不能直下領略。都只在心上求。佛上求。見人說非心非佛。又疑畢竟是箇甚麼物。南泉三處俱破。亦是用達磨金剛王寶劍也。諸仁者既「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且道是箇甚麼。於此未會。再看百丈下堂句。百丈一日上堂說法竟。眾下堂。丈忽召云:「大眾。」眾回首。丈云:「是甚麼。」此是忽然提出「靈光獨露。逈脫根塵」處。若從此證入。是為親切。又羅山問巖頭云:「起滅不停時如何。」巖咄云:「是誰起滅。」就路還家。快便難逢。山正擬議間。巖急提云:「肯則未脫根塵。不肯則永沉生死。」夫不肯固永沉生死。肯因甚又落根塵。葢有能肯之心。是之謂根。有所肯之境。是之謂塵。心境對立非妄而何。以上所舉百丈巖頭葛藤。並向六根門頭指出。可謂太近。但恐人只守著「昭昭靈靈」。認奴作郎。翻成太遠。須知有岑大虫道底。大虫為亡僧作偈云:「眼前無一物。當下亦無人。蕩蕩金剛體。非妄亦非真。」人都于有見有聞處。說金剛體。渠獨向無見無聞處。說金剛體。若能從無見無聞處認得。方能於有見有聞處認得也。然岑大虫。只就一髑髏言之。更須知有忠國師道底。僧問忠國師:「如何是古佛心。」國師云:「墻壁瓦礫。」僧云:「還說法也無。」國師云:「常說、熾然說、無間歇。」人都于有情上說古佛心。渠獨向無情上說古佛心。若能于無情上認得。方能于有情上認得也。學者到此始知。這箇無一物不是。無一處不週。無一時不現。故經云:「無二無二分。無別無斷故。」然更有事在。諸人也不可不知。乾峯云:「法身有三種病二種光。更須知有向上一竅。〈註二〉」老僧今日。不惜眉毛。為諸人註破。凡山河大地。明暗色空。一切萬象。窒礙眼光。皆為法身之障。是謂一種病。或見諸法空。隱隱地見有法身之理。是謂法執不忘。亦是一種病。或雖透得法身。簡點將來。或覺無可倚靠處。或覺無可主張處。或覺無可指示處。亦是法執不忘。是謂最後一種病。前一種病。是一種光不透脫。後二種病。亦是一種光不透脫。學者若能透向上一竅。則三種病二種光。不消一揑而破。始謂之參學事畢也。老僧今日。入泥入水。如泥裏推車。四脚著地。步步區區。只要諸人得箇入處。或有人笑老僧。不能直截為人。只管打葛藤。殊不知。老僧葛藤處。節節皆直截之法。師復笑云:「汝諸人更要直截底麼。老僧這裏也有些。」拈拄杖。卓一卓云:「大眾。珍重。」
(摘錄自:卍續藏第 72 冊 永覺元賢禪師廣錄)
〈註一〉人境俱奪、奪境存人:臨濟初至河北住院。見普化、克符二上座。乃謂曰:「我欲於此建立黃檗宗旨。汝可成褫我。」二人珍重下去。三日後。普化却上來問:「和尚三日前說甚麼。」濟便打。三日後。克符上來問:「和尚三日前打普化作甚麼。」濟亦打。至晚。小參云:「我有時奪人不奪境。我有時奪境不奪人。我有時人境兩俱奪。我有時人境俱不奪。」又云:「如諸方學人來。山僧此間作三種根器斷。如中下根器來。我便奪其境。而不除其法。如中上根器來。我便境法俱奪。如上上根器來。我便境法俱不奪。如有出格見解人來。山僧此間便全體作用。不歷根器。大德。到者裏。學人著力不通風。石火電光却蹉過了也。學人若眼目定動。即沒交涉。」
古德又有云:「中下根人來。奪境不奪法。中上根人來。奪境奪法不奪人。上上根人來。人境俱奪。出格人來。人境俱不奪。如是者。謂之四料揀。還見麼。覿面便呈無礙境。交鋒全露就中人。」
〈註二〉向上一竅:越州乾峯和尚上堂云:「法身有三種病。二種光。須是一一透得。始解歸家穩坐。須知更有向上一竅在。」雲門出。問:「庵內人為甚麼不知庵外事。」師呵呵大笑。門曰:「猶是學人疑處。」師曰:「子是甚麼心行。」門曰:「也要和尚相委。」師曰:「直須與麼始解穩坐。」門應喏喏。
無三界可出,無三界可入
師乃云。一切處收攝不得。一切時籠罩不下。所以道。勞籠不肯住。呼喚不回頭。古聖不安排。至今無處所。若是恁麼做底漢。直是普天匝地。東西南北四維上下。要且無空闕處。便勞籠不肯住。既勞籠不肯住。便呼喚不回頭。不唯釋迦老子。達磨大師恁麼做。若是爾妄想心盡。差別事消。驀直恁麼去。恰恰地不墮第二念。正恁麼時。有甚麼向背。有甚麼物我。有甚麼彼此。直然混不得、類不齊。何故如此。在一切時一切處。惺惺歷歷地。不被它蓋蔽却。不被它籠罩却。何處不是上座出身路子。所以道「萬像之中獨露身。唯人自肯乃方親。昔年謬向途中覓。今日觀來火裏冰」。若恁麼辨得出。箇時一絲一糝著不得。若有一毫頭。便被三界礙。正恁麼時。也無三界可出。也無三界可入。混混地如一顆明珠相似。本色衲僧。當恁麼做。珍重。
(摘錄自:大正藏第 48 冊 宏智禪師廣錄)
三種滲漏
上堂。洞山大師悟道偈云:「切忌從他覓。迢迢與我疎。我今獨自往。處處得逢渠。渠今正是我。我今不是渠。若能如是會。方得契如如。」此是洞山宗旨。綿密回互。皆從此偈中流出。不可不理會。諸昆仲此偈中有二句最嚴。「渠今正是我。我今不是渠。」渠者何物也。而正是我。我者復何物也。而不是渠。且道。是一箇是兩箇。若向者裏會去。始可有參學分。須知。此偈豈但曹洞宗旨。即五家應機接物。皆當向此句中印過始得。不然。在一機一境上。得些子解路。盡是掠虗頭漢。有甚麼話會處。所以曹洞有三種滲漏。一者「見滲漏」。機不離位。墮在毒海。此不離即毒海也。二者「情滲漏」。情存向背。見處偏枯。此向背即偏枯也。三者「語滲漏」。體妙失宗。機昧終始。此體妙即機昧也。若據此三種滲漏。學者明晦。如見肺肝。
(摘錄自:卍續藏第 72 冊 無異元來禪師廣錄)
頓悟漸修
或問:「頓悟必假漸修。諸師多備言之。唯中峰不許漸修之說。謂習氣未除。只是悟心未圓。須力求其徹悟可也。二說未知孰是。」曰:「悟心既圓。命根頓斷。雖有習氣未除。但得正見不昧。習氣自然漸泯。不可別有修習。譬如伐樹者。既斷其根。則枝葉雖存。不日消落。不必別有消落之法。若悟心未圓。則命根未斷。習氣橫生。遏治罔效。故須力求其徹悟可也。又詳中峯之意。亦非全不許漸修。乃緣當時善知識。纔得入頭。便云徹證。及乎習氣不除。却歸於漸修之未到。故中峰喫緊而作是說耳。」
(摘錄自:卍續藏第 72 冊 永覺元賢禪師廣錄)
見徹根源,絕諸滲漏
答韓猶龍文學
古人云:「三世諸佛不知有。狸奴白牯却知有。」從上大手眼尊宿行履。大都如此。總是見徹根源。絕諸滲漏。若猶有個保任在。則能保者。是個什麼。所保者又是個什麼。本是一心。却成兩立。更有個平常。有個不可思議。有個昭昭靈靈。有個見聞寂寂。總是識情生死根本。所以山僧常道:「凡筆所畫者。都是畫不是筆。眼所見者。都是物不是眼。心所知者。都是境不是心。」諳得此意。敢保掉臂而行矣。
(摘錄自:卍續藏第 72 冊 宗寶道獨禪師語錄)
道遠乎哉,觸事而真
上堂。道遠乎哉。觸事而真。聖遠乎哉。體之則靈。見聞覺知。是載道之器。道不即見聞覺知。亦不離見聞覺知。動靜起止。是聖所行處。聖不即動靜起止。亦不離動靜起止。若得大轉變。方有語話分。諸昆仲。若以見為見。有見有不見。以無見為無見。此即成斷見。若欲具正見。無見無不見。若以動為動。妄心彌更動。以無動為無動。此人非佛種。若欲知不動。動上有不動。會得此意。縱萬境紛紜之際。而恬然寂然。所以肇公云:「江河兢注而不流。野馬飄鼓而不動。日月麗天而不週。」
(摘錄自:卍續藏第 72 冊 無異元來禪師廣錄)
分明舉似人,只恐信不及
上堂。天晴日頭出。雨灑偕〈註一〉前濕。分明舉似人。只恐信不及。諸昆仲。開眼見明。閉眼見暗。一等是見。因甚被明暗遷移。若要頓明此事。除是不造生死業始得。如何是生死業。厭煩惱趨菩提。是生死業。求大涅槃是生死業。分科列目。敷文演義。是生死業。捨垢取淨。是生死業。窮玄究妙。是生死業。有得有證。是生死業。不脫對治門。是生死業。乃至陞堂入室。問來答去。盡是生死業。若要脫此生死業。直須兀兀騰騰。恁麼過時。夏則排窻。冬則附爐。饑則喫飯。寒則添衣。若以世法商量。便成滲漏。更將佛法理會。正是眼中著屑。
(摘錄自:卍續藏第 72 冊 無異元來禪師廣錄)
〈註一〉偕:疑〝階〞字之誤。
此事不從功行得,不從修證得
諸昆仲。此事不從功行得。不從修證得。不從思維得。不從禪定得。饒你將自己身心煉得如枯木寒灰。百年在定。終如一箇死人。於本分事中。全無交涉。所以道:「直饒到澄潭月影。靜夜鐘聲。隨扣擊以無虧。觸波瀾而不散。此猶是生死岸頭事。」諸昆仲。直須向花柳街前。逴得九衢春色。芙蓉岸上。帶來八面秋風。始能應用無虧。隨緣自在底日子。諸昆仲。還知博山今日底行履處麼。良久云:「祇有一雙窮相手。未曾輕揖等閒人。」
(摘錄自:卍續藏第 72 冊 無異元來禪師廣錄)
識有生滅,心無生滅
示眾。如今要見自心。作麼生見。且那箇是心。若道只這推窮尋逐的是心。又遭佛訶斥。推窮尋逐的。決定不是心。此但妄識。識有生滅。心無生滅。生滅屬識不屬心。眾生從無始劫來。不得道者。為妄識所惑。流轉生死。諸佛菩薩。悟真心者。則不被生死之所流轉。真心處垢不垢。處淨不淨。處生不生。處滅不滅。譬如隨色摩尼寶珠。若人得之。無不成佛。
(摘錄自:卍續藏第 71 冊 楚石梵琦禪師語錄)
若有獨在之照,猶帶功在
師乃云。諸兄弟。若是此一段事。且須分曉始得。汝若分曉去。便能超毘盧、越釋迦。作淨妙法身。出金剛眼孔。儞但歇去。歇得盡時。靈然不昧。更須退步就己。方能徹底相應。箇時若有獨在之照。猶帶功在。豈不見道:「子歸就父。為什麼父全不顧。」理合如斯。父子之恩何在。始成父子之恩。如何是父子之恩。刀斧斫不開。又云:「誕生王子。是須有父。纔轉身時。即不見有。」那時喚作玅盡冥符。若是卓卓地體得。向箇裏移一步。如珠發光。光還自照。却有箇紹底道理。又須回頭窺本位。頤位却回頭。便能濶步過今時。天明不覺曉。分照不落影。垂應不涉緣。著得个身。向鬧浩浩中。灑然不被物雜。所以道:「即此見聞非見聞。更無聲色可呈君。箇中若了全無事。體用何妨分不分。」諸兄弟參禪漢。敲骨打髓。是恁麼地做。
(摘錄自:大正藏第 48 冊 宏智禪師廣錄)
見外無行,行外無見
或謂:「宗門但貴知見。不尚操履。」不知。所謂但貴知見者。以知見外。別無操履也。若別有操履。則其知見。猶未真在。此如暗室中。忽然一燈。但貴燈明。豈更除暗。若有暗可除。則其明亦未明矣。近日緇流類。多以狂解當之。貪嗔熾然。乃曰:「我宗門中。但貴知見。不尚操履。」此則波旬之見。入地獄如箭射矣。
(摘錄自:卍續藏第 72 冊 永覺元賢禪師廣錄)
一切情念,不除自盡
進云:「某甲嚮道已久。無柰種種情念。終難排遣。」師云:「此未是根源話。然試問居士。假如夢中覺夢。還是夢麼。」進云:「畢竟是夢。」師云:「醒來夢中心境。還用排遣麼。」進云:「不用排遣。」師云:「根源上明了。亦復如是。一切情念。不除自盡。」進云:「情念盡時。豈非空無所有。」師云:「若無所有。又成斷滅去也。就者裏體驗看。」
(摘錄自:卍續藏第 72 冊 宗寶道獨禪師語錄)
但有認處即非
寂靜中做工夫者。以寂靜為究竟。他且不是你寂靜中。究竟底物。憒閙中作主宰者。以憒閙為得意。他且不是你憒閙中。得意底物。經教中領覧者。以經教為根本。他且不是你經教中。領覧得底物。師友中講磨者。以師友為淵源。他且不是你師友中。講磨得底物。此無形段。金剛大士。從塵點劫來。直至而今。如潛泉魚。鼓波而自躍。你擬向東邊討他。他向西邊立地。你擬向南邊討他。他向北邊立地。教他與一切人。安名立字。即得。一切人。與他安名立字。即不得。一切處一切時。與你萬像為主。萬法為師。此其是也。自非上根利智。具殺人不眨眼底手段。將第八識斷一刀。豈有成辦時節。
(摘錄自:卍續藏第 71 冊 元叟行端禪師語錄)
全妄即真,全凡即聖
示眾。諸仁者。聖人全體。即是凡夫。而凡夫不知。凡夫全體。即是聖人。而聖人不識。不識故念念純真。不知故頭頭屬妄。諸佛出世。祖師西來。全妄即真。全凡即聖。何人皮下無血。誰家竈裏無煙。有時踢出脚尖頭。露迥迥地。針劄不入。有時攤開手面上。風颯颯地。水洒不著。無一塵不攝。無一剎不周。無一體不該。無一根不備。能巧能拙。能隱能顯。能大能小。能合能開。且道是什麼物恁麼奇特。喝一喝。
(摘錄自:卍續藏第 71 冊 楚石梵琦禪師語錄)
一悟一切悟,一證一切證
往往士大夫。多於不意中。得箇瞥地處。却於如意中打失了。不可不使公知。在如意中。須時時以不如意中時節在念。切不可暫忘也。但得本莫愁末。但知作佛。莫愁佛不解語。這一著子。得易守難。切不可忽。須教頭正尾正〈註一〉。擴而充之。然後推己之餘以及物。左右所得。既不滯在一隅。想於日用中。不著起心管帶。枯心忘懷也。近年已來禪道佛法衰弊之甚。有般杜撰長老。根本自無所悟。業識茫茫無本可據。無實頭伎倆。收攝學者。教一切人如渠相似。黑漆漆地緊閉却眼。喚作默而常照。彥沖被此輩教壞了。苦哉苦哉。這箇話。若不是左右悟得狗子無佛性。徑山亦無說處。千萬捋下面皮。痛與手段救取這箇人。至禱至禱。然有一事。亦不可不知。此公清淨自居。世味澹薄。積有年矣。定執此為奇特。若欲救之。當與之同事令其歡喜心不生疑。庶幾信得及。肯轉頭來。淨名所謂「先以欲鉤牽。後令入佛智」是也。黃面老子云:「觀法先後以智分別。是非審定不違法印。次第建立無邊行門。令諸眾生斷一切疑。」此乃為物作則。萬世楷模也。況此公根性與左右逈不同。生天定在靈運前。成佛定在靈運後者也。此公決定不可以智慧攝。當隨所好攝。以日月磨之。恐自知非。忽然肯捨。亦不可定。若肯轉頭來。却是箇有力量底漢。左右亦須退步讓渠出一頭始得。比暐禪歸。錄得渠答紫巖老子一書。山僧隨喜讀一遍。讚歎歡喜累日。直是好一段文章。又似一篇大義。末後與之下箇謹對。不識左右以謂如何。昔達磨謂二祖曰:「汝但外息諸緣。內心無喘。心如牆壁。可以入道。」二祖種種說心、說性俱不契。一日忽然省得達磨所示要門。遽白達磨曰:「弟子此回始息諸緣也。」達磨知其已悟。更不窮詰。只曰:「莫成斷滅去否。」曰:「無。」達磨曰:「子作麼生。」曰:「了了常知故。言之不可及。」達磨曰:「此乃從上諸佛諸祖所傳心體。汝今既得。更勿疑也。」彥冲云:「夜夢晝思十年之間。未能全克。或端坐靜默一空其心。使慮無所緣。事無所託。頗覺輕安。」讀至此不覺失笑。何故。既慮無所緣。豈非達磨所謂內心無喘乎。事無所託。豈非達磨所謂外息諸緣乎。二祖初不識達磨所示方便。將謂外息諸緣內心無喘。可以說心說性說道說理。引文字證據。欲求印可。所以達磨一一列下。無處用心。方始退步思量。心如牆壁之語。非達磨實法。忽然於牆壁上。頓息諸緣。即時見月亡指。便道:「了了常知故。言之不可及。」此語亦是臨時被達磨拶出底消息。亦非二祖實法也。杜撰長老輩。既自無所證。便逐旋揑合。雖教他人歇。渠自心火熠熠。晝夜不停。如欠二稅百姓相似。彥冲却無許多勞攘。只是中得毒深。只管外邊亂走。說動說靜。說語說默。說得說失。更引周易內典。硬差排和會。真是為他閑事長無明。殊不思量一段生死公案。未曾結絕。臘月三十日。作麼生折合去。不可眼光欲落未落時。且向閻家老子道:「待我澄神定慮少時。却去相見」。得麼。當此之時。縱橫無礙之說。亦使不著。心如木石亦使不著。須是當人生死心破始得。若得生死心破。更說甚麼澄神定慮。更說甚麼縱橫放蕩。更說甚麼內典外典。一了一切了。一悟一切悟。一證一切證。如斬一結絲。一斬一時斷。證無邊法門亦然。更無次第。左右既悟狗子無佛性話。還得如此也未。若未得如此。直須到恁麼田地始得。若已到恁麼田地。當以此法門興起大悲心。於逆順境中和泥合水。不惜身命不怕口業。拯拔一切以報佛恩。方是大丈夫所為。若不如是。無有是處。彥冲引孔子稱「易之為道也屢遷」。和會佛書中「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為一貫。又引「寂然不動」。與土木無殊。此尤可笑也。向渠道。欲得不招無間業。莫謗如來正法輪。故經云:「不應住色生心。不應住聲香味觸法生心。」謂此廣大寂滅妙心。不可以色見聲求。應無所住。謂此心無實體也。而生其心。謂此心非離真而立處。立處即真也。孔子稱「易之為道也屢遷」。非謂此也。屢者荐也。遷者革也。吉凶悔吝生乎動。屢遷之旨。返常合道也。如何與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合得成一塊。彥冲非但不識佛意。亦不識孔子意。左右於孔子之教出沒如遊園觀。又於吾教深入閫域。山野如此杜撰。還是也無。故圭峯云:「元亨利貞乾之德也。始於一氣。常樂我淨佛之德也。本乎一心。專一氣而致柔。修一心而成道。」此老如此和會。始於儒釋二教。無偏枯無遺恨。彥冲以應無所住而生其心。與易之屢遷。大旨同貫。未敢相許。若依彥冲差排。則孔夫子與釋迦老子。殺著買草鞋始得。何故。一人屢遷。一人無所住。想讀至此。必絕倒也。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註一〉頭正尾正:疎山仁參石霜慶諸禪師。問:「如何是頭。」師曰:「直須知有。」曰:「如何是尾。」師曰:「盡却今時。」曰:「有頭無尾時如何。」師曰:「吐得黃金堪作甚麼。」曰:「有尾無頭時如何。」師曰:「猶有依倚在。」曰:「直得頭尾相稱時如何。」師曰:「渠不作個解會。亦未許渠在。」
後僧問九峯:「如何是頭。」峯曰:「開眼不覺曉。」曰:「如何是尾。」峯曰:「不坐萬年牀。」曰:「有頭無尾時如何。」峯曰:「終是不貴。」曰:「有尾無頭時如何。」峯曰:「雖飽無力。」曰:「直得頭尾相稱時如何。」峯曰:「兒孫得力。室內不知。」
以識去識,以妄遣妄,徒自勞神,妄根難斷
良由不知眾生心中圓淨湛然元無污染。只為情生智隔。想變體殊。一妄瞥興。萬緣各立。外則妄見山河大地、明暗色空。內則妄見四大五蘊、見聞知覺。乃至八萬四千塵勞及與菩提真如、涅槃佛性等相。皆不出此一妄而有。然此妄念若欲去除。直須是工夫純熟。脫落根蒂。坐斷聖凡。劃然開悟。不然。直饒儞見超二祖。慧過阿難。正坐在第八識中。以識去識。以妄遣妄。如避身影於日中。滅眼華於空裡。徒自勞神。轉成差別。所以從上諸老宿不柰伊何。拈出一把折柄刀。刺在伊命根上。待伊捱到轉身不得處。奮命一挨。卒地斷、爆地折。妄消想滅。見謝執忘。便見森羅萬象廓爾平沉。聞見覺知當處解脫。乃至併並百千世界融歸一心。自然法法全真。頭頭顯露。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此法既明,即此明處便是不思議大解脫境界
答張提刑(暘叔)
眾生顛倒。迷己逐物。耽少欲味。甘心受無量苦。逐日未開眼時。未下床時。半惺半覺時。心識已紛飛。隨妄想流蕩矣。作善作惡。雖未發露。未下床時。天堂地獄在方寸中。已一時成就矣。及待發時。已落在第八。佛不云乎:「一切諸根自心現器、身等藏自妄想相施設顯示。如河流、如種子、如燈、如風、如雲。剎那展轉壞。躁動如猿猴。樂不淨處如飛蠅。無厭足如風火。無始虛偽習氣因。如汲水輪等事」。於此識得破。便喚作無人無我。知天堂地獄不在別處。只在當人半惺半覺未下床時方寸中。並不從外來。發未發覺未覺時。切須照顧。照顧時亦不得與之用力爭。爭著則費力矣。祖不云乎:「止動歸止。止更彌動。」纔覺日用塵勞中漸漸省力時。便是當人得力之處。便是當人成佛作祖之處。便是當人變地獄作天堂之處。便是當人穩坐之處。便是當人出生死之處。便是當人致君於堯舜之上之處。便是當人起疲氓於凋瘵之際之處。便是當人覆蔭子孫之處。到這裏說佛說祖、說心說性、說玄說妙、說理說事、說好說惡。亦是外邊事。如是等事。尚屬外矣。況更作塵勞中先聖所訶之事耶。作好事尚不肯。豈肯作不好事耶。若信得此說及永嘉所謂「行亦禪坐亦禪。語默動靜體安然。」不是虛語。請依此行履。始終不變易。則雖未徹證自己本地風光。雖未明見自己本來面目。生處已熟。熟處已生矣。切切記取。纔覺省力處。便是得力處也。妙喜老漢。每與箇中人說此話。往往見說得頻了多忽之。不肯將為事。居士試如此做工夫看。只十餘日便自見得。省力不省力。得力不得力矣。如人飲水冷煖自知。說與人不得。呈似人不得。先德云:「語證則不可示人。說理則非證不了。」自證自得自信自悟處。除曾證曾得已信已悟者。方默默相契。未證未得未信未悟者。不唯自不信。亦不信他人有如此境界。老居士天資近道。現定所作所為。不著更易。以他人較之。萬分中已省得九千九百九十九分。只欠噴地一發便了。士大夫學道。多不著實理會。除却口議心思。便茫然無所措手足。不信無措手足處正是好處。只管心裏要思量得到。口裏要說得分曉。殊不知。錯了也。佛言:「如來以一切譬喻。說種種事。無有譬喻能說此法。」何以故。心智路絕不思議故。信知思量分別障道必矣。若得前後際斷。心智路自絕矣。若得心智路絕。說種種事。皆此法也。此法既明。即此明處便是不思議大解脫境界。只此境界亦不可思議。境界既不可思議。一切譬喻亦不可思議。種種事亦不可思議。只這不可思議底。亦不可思議。此語亦無著處。只這無著處底。亦不可思議。如是展轉窮詰。若事若法。若譬喻若境界。如環之無端。無起處無盡處。皆不可思議之法也。所以云:「菩薩住是不思議。於中思議不可盡。入此不可思議處。思與非思皆寂滅。」然亦不得住在寂滅處。若住在寂滅處。則被法界量之所管攝。教中謂之法塵煩惱。滅却法界量。種種殊勝一時蕩盡了。方始好看「庭前柏樹子、麻三斤、乾屎橛、狗子無佛性、一口吸盡西江水、東山水上行」之類。忽然一句下透得。方始謂之法界無量回向。如實而見。如實而行。如實而用。便能於一毛端現寶王剎。坐微塵裏轉大法輪。成就種種法。破壞種種法。一切由我。如壯士展臂。不借他力。師子遊行。不求伴侶。種種勝妙境界現前。心不驚異。種種惡業境界現前。心不怕怖。日用四威儀中。隨緣放曠。任性逍遙。到得這箇田地。方可說無天堂無地獄等事。永嘉云:「亦無人亦無佛。大千沙界海中漚。一切聖賢如電拂。」此老若不到這箇田地。如何說得出來。此語錯會者甚多。苟未徹根源。不免依語生解。便道「一切皆無」撥無因果。將諸佛諸祖所說言教。盡以為虛。謂之誑惑人。此病不除。乃莽莽蕩蕩招殃禍者也。佛言:「虛妄浮心。多諸巧見。」若不著有便著無。若不著此二種。便於有無之間摶量卜度。縱識得此病。定在非有非無處著到。故先聖苦口叮嚀。令離四句絕百非。直下一刀兩段。更不念後思前。坐斷千聖頂。四句者。乃「有、無、非有非無、亦有亦無」是也。若透得此四句了。見說一切諸法實有。我亦隨順與之說有。且不被此實有所礙。見說一切諸法實無。我亦隨順與之說無。且非世間虛豁之無。見說一切諸法亦有亦無。我亦隨順與之說亦有亦無。且非戲論。見說一切諸法非有非無。我亦隨順與之說非有非無。且非相違。淨名云:「外道六師所墮。汝亦隨墮。」是也。士大夫學道。多不肯虛却心聽善知識指示。善知識纔開口。渠已在言前一時領會了也。及至教渠吐露盡。一時錯會。正好在言前領略底。又却滯在言語上。又有一種。一向作聰明說道理。世間種種事藝。我無不會者。只有禪一般我未會。在當官處。呼幾枚杜撰長老來。與一頓飯喫却了。教渠恣意亂說。便將心意識。記取這杜撰說底。却去勘人。一句來一句去。謂之廝禪。末後我多一句。你無語時。便是我得便宜了也。及至撞著箇真實明眼漢。又却不識。縱然識得。又無決定信。不肯四楞塌地放下。就師家理會。依舊要求印可。及至師家於逆順境中示以本分鉗鎚。又却怕懼不敢親近。此等名為可憐愍者。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心若真切,不待啟發,功夫自上路也
古人真切於此事上。曾不待一切方便言語之所啟發。自然卓卓地不肯虛喪寸陰。如大死人。如陷千尺井之求出。又如倒懸之求解。曾何有第二念馳驟目前虛妄聲色者哉。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若人修道道不行,萬般邪境競頭生
祖師云。儞若住心看靜。舉心外照。攝心內澄。凝心入定。如是之流皆是造作。是儞如今與麼聽法底人。作麼生擬修他、證他、莊嚴他。渠且不是修底物。不是莊嚴得底物。若教他莊嚴一切物即莊嚴得。儞且莫錯。道流。儞取這一般老師口裏語。為是真道。是善知識不思議。我是凡夫心。不敢測度他老宿。瞎屢生。儞一生秖作這箇見解。辜負這一雙眼。冷噤噤地。如凍凌上驢駒相似。我不敢毀善知識。怕生口業。道流。夫大善知識。始敢毀佛毀祖。是非天下。排斥三藏教。罵辱諸小兒。向逆順中覓人。所以我於十二年中。求一箇業性。知〈註一〉芥子許不可得。若似新婦子禪師。便即怕趁出院。不與飯喫。不安不樂。自古先輩。到處人不信。被遞出始知是貴。若到處人盡肯。堪作什麼。所以師子一吼野干腦裂。道流。諸方說有道可修。有法可證。儞說證何法修何道。儞今用處欠少什麼物。修補何處。後生小阿師不會。便即信這般野狐精魅。許他說事。繫縛人。言道理。行相應護惜三業始得成佛。如此說者如春細雨。古人云:「路逢達道人。第一莫向道。」所以言「若人修道道不行。萬般邪境競頭生。智劍出來無一物。明頭未顯暗頭明」。所以古人云:「平常心是道。」大德。覓什麼物。現今目前聽法無依道人。歷歷地分明。未曾欠少。儞若欲得與祖佛不別。但如是見。不用疑誤。儞心心不異。名之活祖。心若有異。則性相別。心不異故。即性相不別。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鎮州臨濟慧照禪師語錄)
〈註一〉:臨濟慧照禪師語錄為〝知〞
古尊宿語錄、天聖廣燈錄、五家語錄為〝如〞
生死本空由悟方覺,涅槃本有以迷惘知
學者未有不言為生死事大者。逮叩其何為生死。例是茫然無所加對。或有謂以其不知所以致問。即從容告之曰:「爾既不知生死為何等事。今發心為生死得無妄乎。夫生死事大。苟不知生死之理徒加參學。譬如辟穀之人遣其耕獲。雖勉從命令將不旋踵而退惰矣。何則。辟穀既忘饑餒。而禾黍亦何所用哉。猶學者既昧生死之端緒。則參學亦奚以為。或者強謂「生不知來。死不知去。是謂生死」。斯實狂言。縱使知來知去。即其所知宛是生死。以生死脫生死無是理也。須知生死元無體性。因迷自心妄逐輪迴宛然成有。譬如積寒結水成冰。寒氣忽消。冰復成水。積迷於心妄結生死。所迷既悟心體湛然。欲覓生死如睡覺人求夢中事。安有復得之理。當知生死本空由悟方覺。涅槃本有以迷惘知。或不能洞悟自心。而欲決了生死。是猶不除薪火而欲鼎之不沸。理豈然哉。了生死莫親於悟心。悟心莫先於立志。忘寒暑、廢寢食、空情妄。此一念子於動靜處。如堅兵嚴城之不可犯。閱古人話之正志。如是壁立萬仞。則開悟可坐立而待。既悟已不但死生之空寂。雖涅槃亦無地可寄。如其不爾。奈何生死與迷妄交結。遠從曠劫至未來際。其流轉無絲髮之間。謂生死事大。豈虛語哉。」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時緣不以古今為間,根性不以生佛為殊
古人淳誠無一點勉強。其於領荷之際。如獲舊物。如久忘忽記。了不加一毫外物。渾侖是一聚。自家寶藏信手拈來。用之不竭。今人腳跟浮淺。於所學時便自立腳不穩。其偷心念念起滅。必強作主宰。僅可趣向。不爾。則不覺不知。為情妄境緣轉移將去。攙奪將去。百種計較。萬般施設。終不自由。蓋從腳跟下先涉了一種勉強。徹底打在骨董袋中。及至領荷之際。未免叉手向古人背後聽其處分。要如香象渡河。如師子遊行。如大鵬展翮。終不能得。既不得到此地位。則於生死之際。未免躊躇。故前輩古人。惟貴當人自信自肯。自能放手放腳。向百尺竿頭。萬仞崖頂。放身捨命。然後一切處平常。一切處脫略。一切處安穩。一切處慶快。豈屬強為。法如是故。釋迦佛只是箇心中無事底凡夫。以其熏煉成熟。而百種神異自然出現。於出現之頃。而佛心中亦只閒閒地。終不言我有神異。而矜誇鼓惑於人。若爾。即外道等也。豈佛之謂哉。是謂大人境界。又謂象龍負荷。非驢馬所堪。苟具此志。則今人即古人。苟不具此志。則古人即今人。蓋時緣不以古今為間。根性不以生佛為殊。志乎在學者。不可斯須忽忘之也。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生處放教熟,熟處放教生
苟念念不退初心。把自家心識緣世間塵勞底。回來抵在般若上。雖今生打未徹。臨命終時。定不為惡業所牽流落惡道。來生出頭。隨我今生願力。定在般若中。現成受用。此是決定底事。無可疑者。眾生界中事不著學。無始時來習得熟。路頭亦熟。自然取之左右逢其原。須著撥置。出世間學般若心。無始時來背違。乍聞知識說著。自然理會不得。須著立決定志與之作頭抵〈註一〉。決不兩立。此處若入得深。彼處不著排遣。諸魔外道自然竄伏矣。生處放教熟。熟處放教生。政為此也。日用做工夫處。捉著欛柄。漸覺省力時。便是得力處也。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註一〉頭抵:與其對抗。
此事不可以有心求,不可以無心得
答曾侍郎(天游)○(問書附)
公處身富貴。而不為富貴所折困。非夙植般若種智。焉能如是。但恐中忘此意。為利根聰明所障。以有所得心在前頓放。故不能於古人直截徑要處一刀兩段直下休歇。此病非獨賢士大夫。久參衲子亦然。多不肯退步就省力處做工夫。只以聰明意識計較思量。向外馳求。乍聞知識向聰明意識思量計較外示以本分草料。多是當面蹉過。將謂從上古德。有實法與人。如「趙州放下著〈註一〉、雲門須彌山」之類是也。巖頭曰:「却物為上。逐物為下。」又曰:「大統綱宗。要須識句。」甚麼是句。百不思時喚作正句。亦云居頂。亦云得住。亦云歷歷。亦云惺惺。亦云恁麼時。將恁麼時等破一切是非。纔恁麼便不恁麼。是句亦剗。非句亦剗。如一團火相似。觸著便燒。有甚麼向傍處。今時士大夫。多以思量計較為窟宅。聞恁麼說話。便道莫落空否。喻似舟未翻先自跳下水去。此深可憐愍。近至江西見呂居仁。居仁留心此段因緣甚久。亦深有此病。渠豈不是聰明。宗杲嘗問之曰:「公怕落空。能知怕者是空耶。是不空耶。試道看。」渠佇思欲計較祗對。當時便與一喝。至今茫然。討巴鼻不著。此蓋以求悟證之心。在前頓放。自作障難。非干別事。公試如此做工夫。日久月深。自然築著磕著。若欲將心待悟。將心待休歇。從脚下參到彌勒下生。亦不能得悟。亦不能得休歇。轉加迷悶耳。平田和尚曰:「神光不昧。萬古徽猷。入此門來。莫存知解。」又古德曰:「此事不可以有心求。不可以無心得。不可以語言造。不可以寂默通。」此是第一等入泥入水。老婆說話。往往參禪人。只恁麼念過。殊不子細看是甚道理。若是箇有筋骨底。聊聞舉著。直下將金剛王寶劍。一截截斷此四路葛藤。則生死路頭亦斷。凡聖路頭亦斷。計較思量亦斷。得失是非亦斷。當人脚跟下。淨裸裸赤灑灑沒可把。豈不快哉。豈不暢哉。不見昔日灌谿和尚初參臨濟。濟見來便下繩床。驀胸擒住。灌谿便云:「領領。」濟知其已徹。即便推出。更無言句與之商量。當恁麼時。灌谿如何思量計較祗對得。古來幸有如此牓樣。如今人總不將為事。只為麤心。灌谿當初若有一點待悟待證待休歇底心在前時。莫道被擒住便悟。便是縛却手脚。遶四天下拕一遭。也不能得悟。也不能得休歇。尋常計較安排底是識情。隨生死遷流底亦是識情。怕怖慞惶底亦是識情。而今參學之人。不知是病。只管在裏許。頭出頭沒。教中所謂:「隨識而行不隨智」。以故昧却本地風光本來面目。若或一時放得下。百不思量計較。忽然失脚蹋著鼻孔〈註二〉。即此識情。便是真空妙智。更無別智可得。若別有所得。別有所證。則又却不是也。如人迷時喚東作西。及至悟時即西便是東。無別有東。此真空妙智。與太虛空齊壽。只這太虛空中。還有一物礙得他否。雖不受一物礙。而不妨諸物於空中往來。此真空妙智亦然。生死凡聖垢染。著一點不得。雖著不得。而不礙生死凡聖於中往來。如此信得及見得徹。方是箇出生入死得大自在底漢。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註一〉趙州放下著:僧問〈趙州真際禪師〉:「一物不將來時如何。」師云:「放下著。」
〈註二〉蹋著鼻孔:會得本有之物。
悟則會識歸心,迷則轉心為識
心與識一體而異名。悟則會識歸心。迷則轉心為識。何謂心。靈知不昧之謂也。何謂識。依靈知而妄起分別之謂也。今之學者極其玄辯。多認識神。而不自知靈知之心體。雖曰靈知。而實無有所知者。所以古人謂:「鏡不自照。火不自燒」。若自照則不能照物。自燒則不能燒物。心之體亦然。雖曰靈知。若自存其所知。則不知一切也。苟存其所知。所知者即識神耳。非心體也。識乃生死變易之具。既認之。則安有了生死之期耶。
心之至體。無可見。無可聞。無可知。無可覺。乃至無可取舍。但有可為皆虛妄顛倒。既不可以見聞知覺。則學人何以超入而證之。但遠離一切見聞知覺。乃至能離所離。一齊空寂。則靈知心體。宛然顯露於見聞知覺之間。故古人默契而神會。自然諸緣無礙矣。然欲離見聞知覺等病。只箇欲離之念。早是增加其病耳。於是古人別資一種善巧方便。將箇無義味話頭。拋向學人面前。令其究竟。但知體究話頭。則與見聞知覺等不期離而自離矣。傳燈錄諸祖。皆不因看話頭起疑情。而各於言下頓悟無生者。蓋其為生死大事之心真切。腳未跨門。則早有一種無常生死大事之念梗塞于心中。卒莫之自決。雖三千里五千里。撥草瞻風。孜孜只欲洞明自己而已。或十年二十年不能自決。則所疑之生死愈久愈堅。決不肯斯須忘念。有如是智力。又何患其不發明哉。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此事向道,無儞會處,儞轉要會,轉不相應
中峰和尚遺誡門人
佛法無儞會處。生死無儞脫處。一報之身如風燈石火。念念如救頭然。尚無儞了辦處。著甚死急。平地上討許多忙亂。眨得眼來。早已四五十歲了也。儞喚甚麼作佛法。任儞以百千聰明。一一把他三乘十二分教。乃至一千七百則陳爛葛藤。及與百氏諸子。從頭解註得盛水不漏。總是門外打之遶。說時似悟。對境還迷。此事向道。無儞會處。儞轉要會。轉不相應。儞莫見與麼說,便擬別生知解。直饒向千人萬人拶不入處。別有生機。總不出箇要會的妄念。惟有具大信根。向己躬下真參實悟。乃能荷負。儞若作荷負想。依舊沒交涉。故古教謂:「假使滿世間,皆如舍利弗,盡思共度量,不能測佛智。」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隨緣赴感靡不周,而常處此菩提座
答曾侍郎(天游)○(問書附)
細讀來書。乃知。四威儀中無時間斷。不為公冗所奪。於急流中常自猛省。殊不放逸。道心愈久愈堅固。深愜鄙懷。然世間塵勞。如火熾然。何時是了。正在鬧中。不得忘却竹椅蒲團上事。平昔留心靜勝處。正要鬧中用。若鬧中不得力。却似不曾在靜中做工夫一般。承有前緣駁雜今受此報之歎。獨不敢聞命。若動此念。則障道矣。古德云:「隨流認得性。無喜亦無憂。」淨名云:「譬如高原陸地不生蓮華。卑濕淤泥乃生此華。」老胡云:「真如不守自性。隨緣成就一切事法。」又云:「隨緣赴感靡不周。而常處此菩提座。」豈欺人哉。若以靜處為是。鬧處為非。則是壞世間相。而求實相。離生滅而求寂滅。好靜惡鬧時正好著力。驀然鬧裏撞翻靜時消息。其力能勝竹椅蒲團上千萬億倍。但相聽。決不相誤。又承。以老龐兩句〈註一〉。為行住坐臥之銘箴。善不可加。若正鬧時生厭惡。則乃是自擾其心耳。若動念時只以老龐兩句提撕。便是熱時一服清涼散也。公具決定信。是大智慧人。久做靜中工夫。方敢說這般話。於他人分上則不可。若向業識茫茫增上慢人前如此說。乃是添他惡業擔子。禪門種種病痛。已具前書。不識。曾子細理會否。
又。
承諭。「外息諸緣。內心無喘。可以入道。」是方便門。借方便門以入道則可。守方便而不捨則為病。誠如來語。山野讀之不勝歡喜。踊躍之至。今諸方漆桶輩。只為守方便而不捨。以實法指示人。以故瞎人眼不少。所以山野作辯邪正說以救之。近世魔彊法弱。以湛入合湛為究竟者。不可勝數。守方便不捨為宗師者。如麻似粟。山野近嘗與衲子輩。舉此兩段。正如來書所說。不差一字。非左右留心般若中念念不間斷。則不能洞曉從上諸聖諸異方便也。公已捉著欛柄矣。既得欛柄在手。何慮不捨方便門而入道耶。但只如此做工夫。看經教并古人語錄。種種差別言句。亦只如此做工夫。如「須彌山、放下著、狗子無佛性話、竹篦子話、一口吸盡西江水話、庭前柏樹子話」。亦只如此做工夫。更不得別生異解、別求道理、別作伎倆也。公能向急流中。時時自如此提掇。道業若不成就。則佛法無靈驗矣。記取記取。承夜夢焚香入山僧之室甚從容。切不得作夢會。須知是真入室。不見舍利弗問須菩提:「夢中說六波羅蜜。與覺時同別。」須菩提云:「此義幽深。吾不能說。此會有彌勒大士。汝往彼問。」咄。漏逗〈註二〉不少。雪竇云:「當時若不放過。隨後與一剳。誰名彌勒。誰是彌勒者。便見氷消瓦解。」咄。雪竇亦漏逗不少。或有人問:「只如曾待制夜夢入雲門之室。且道。與覺時同別。」雲門即向他道:「誰是入室者。誰是為入室者。誰是作夢者。誰是說夢者。誰是不作夢會者。誰是真入室者。」咄。亦漏逗不少。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註一〉老龐兩句:老龐兩句即龐蘊居士所云:「但願空諸所有,慎勿實諸所無」。
〈註二〉漏逗:透漏、洩漏。
藏身處沒蹤跡,沒蹤跡處莫藏身
秀州華亭船子德誠禪師。節操高邈。度量不羣。自印心於藥山。與道吾雲巖為同道交。洎離藥山。乃謂二同志曰:「公等應各據一方。建立藥山宗旨。予率性疎野。惟好山水。樂情自遣。無所能也。他日後知我所止之處。若遇靈利座主。指一人來。或堪雕琢。將授生平所得。以報先師之恩」。遂分携。至秀州華亭。泛一小舟。隨緣度日。以接四方往來之眾。時人莫知其高蹈。因號船子和尚。一日泊船岸邊閑坐。有官人問:「如何是和尚日用事。」師竪橈子曰:「會麼。」官人曰:「不會。」師曰:「棹撥清波。金鱗罕遇。」道吾後到京口。遇夾山上堂。僧問:「如何是法身。」山曰:「法身無相。」曰:「如何是法眼。」山曰:「法眼無瑕。」道吾不覺失笑。山便下座。請問道吾:「某甲適來祇對這僧話。必有不是。致令上座失笑。望上座不吝慈悲。」吾曰:「和尚一等是出世。未有師在。」山曰:「某甲甚處不是。望為說破。」吾曰:「某甲終不說。請和尚却往華亭船子處去。」山曰:「此人如何。」吾曰:「此人上無片瓦。下無卓錐。和尚若去。須易服而往。」山乃散眾。束裝直造華亭。船子纔見便問:「大德住甚麼寺。」山曰:「寺即不往〈註一〉。住即不似。」師曰:「不似似個甚麼。」山曰:「不是目前法。」師曰:「甚處學得來。」山曰:「非耳目之所到。」師曰:「一句合頭語。萬劫繫驢橛。」師又問:「垂絲千尺。意在深潭。離鈎三寸。子何不道。」山擬開口。被師一橈打落水中。山纔上船。師又曰:「道道。」山擬開口。師又打。山豁然大悟。乃點頭三下。師曰:「竿頭絲線從君弄。不犯清波意自殊。」山遂問:「拋綸擲釣。師意如何。」師曰:「絲懸綠水浮定有無之意。」山曰:「語帶玄而無路。舌頭談而不談。」師曰:「釣盡江波。金鱗始遇。」山乃掩耳。師曰:「如是如是。」遂囑曰:「汝向去直須藏身處沒蹤跡。沒蹤跡處莫藏身。吾三十年在藥山。祇明斯事。汝今已得。他後莫住城隍聚落。但向深山裏钁頭邊。覓取一個半個。接續無令斷絕。」山乃辭行。頻頻回顧。師遂喚闍黎。山乃回首。師竪起橈子曰:「汝將謂別有。」乃覆船入水而逝。
芙蓉楷云。法身者。理妙言玄。頓超終始之患。諸仁者。莫是幻身外別有法身麼。莫是幻身便是法身麼。若也恁麼會去。盡是依他作解。明〈註二〉昧兩岐。法眼未得。通明不見。僧問夾山:「如何是法身。」山云:「法身無相。」如何是法眼。山云:「法眼無瑕。」所以道吾云:「未有師在。」忽有人問老僧。如何是法身。羊便乾處臥。如何是法眼。驢便濕處尿。更有人問。作麼生是法身。買帽相頭。作麼生是法眼。坑坎堆阜。若點檢將來。夾山祇是學處不玄。如流俗閨閤裏物。不能捨得。致使情關固閉。識鎖難開。老僧今日若不當陽顯示。後學難〈註三〉以知歸。勸汝諸人。不用求真。惟須息見。諸見若息。昏霧不生。自然智鑑洞明。更無他物。諸仁者還會麼。良久云:「珠中有火君須信。休向天邊問太陽。」
(摘錄自:卍續藏第 83 冊 指月錄)
〈註一〉:景德傳燈錄、五燈會元、五燈全書、禪宗正脈為〝寺即不住〞。
指月錄為〝寺即不往〞
編者私見以〝寺即不住〞為佳。
〈註二〉:指月錄為〝明〞。
禪宗正脈、禪宗頌古聨通集、宗鑒法林、禪林類聚、佛教大藏經為〝蒙〞。
編者私見以〝明〞為佳。
〈註三〉:指月錄為〝難〞。
禪宗正脈、禪宗頌古聨通集、宗鑒法林、佛教大藏經為〝何〞。
如根性果鈍,但以不退轉深心待之,不患其不悟也
參禪悟與未悟。蓋由根性利鈍之等差。如根性果鈍。但以不退轉深心待之。不患其不悟也。雖具此堅密之志。而不能遣除業習。則堅密之志亦未可憑。何謂業習。或遇順則恣情而喜。遇逆則信情而怒。遇愛則徇情而著。遇憎則極情而離。遇是則盡情而稱。遇非則任情而毀。乃至善惡取捨。種種分別。通名業習。如是業習。不係根性。皆情妄所遷。本色道流。悉當屏盡。業習淨處。道力益堅。積久不休。不悟何待。蓋情妄業習之弊。歷刦迨今。愈增迷倒。遠背悟明。若不屏之。徒學奚益。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佛與眾生一時放却當處解脫
西京光宅寺慧忠國師
有僧問:「若為得成佛去。」師曰:「佛與眾生一時放却當處解脫。」問:「作麼生得相應去。」師云:「善惡不思自見佛性。」問:「若為得證法身。」師曰:「越毘盧之境界。」曰:「清淨法身作麼生得。」師曰:「不著佛求耳。」問:「阿那箇是佛。」師曰:「即心是佛。」曰:「心有煩惱否。」師曰:「煩惱性自離。」曰:「豈不斷耶。」師曰:「斷煩惱者即名二乘。煩惱不生名大涅槃。」問:「坐禪看靜。此復若為。」師曰:「不垢不淨。寧用起心而看淨相。」
(摘錄自:大正藏第 51 冊 景德傳燈錄)
卷舒與奪任意縱橫,生死去來於法自在
太末蟲處處能泊。而不能泊於火燄之上。眾生心處處能緣。而不能緣於般若之上。火固不可泊。余不知般若果何物而獨不能緣耶。使般若果不可緣。則眾生成佛之理無有是處。或謂不然。眾生為妄所惑。墮落生死流染世間。識想交馳。善惡分別。皆徧計成就。縱有知覺亦成戲論。遠經多劫。近及今生。從迷入迷。曾未休息。夫般若者。離言說相。離文字相。離心識相。離思惟相。乃至見聞覺知徧計分別種種離故。能離所離亦皆遠離。爾時般若覿體成就。所謂不能緣者。由真妄各立。不相入故。譬如明暗二體相傾。欲合為一。縱有神變其可得乎。雖然。殊不知法無異相。動念則乖。理絕多途。舉心則隔。徧十方是般若體。盡大地是光明幢。不間一塵。觸處圓淨。纖塵未盡。萬劫難明。欲得現前。當依智用會。須拔能所根於一念末萌之際。空人我見於寸心不動之時。念念破無明、離妄想、斷攀緣、泯聞見。奮起此志如金剛王寶劍橫按當軒。遇物即殺。晝夜六時熾然無間。久久心境寂。人法空。意識消。伎倆盡。和手中欛柄子一時打脫。始知眾生心外無般若。智亦何依。般若外無眾生心。緣將安寄。即眾生心非般若。青出於藍。即般若非眾生心。冰生於水。即眾生心即般若。廓爾圓明。非般若非眾生心。泯然無寄。然後動一塵則萬法彰。歛一念則十虛殞。卷舒與奪任意縱橫。生死去來於法自在。事雖與麼。若約祖師門下衲僧面前。猶未有語話分在。奇哉此道。豈古人獨有而我獨無耶。丁此叢林日晚。光影如流。努力勤參。決不相賺。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理則頓悟乘悟併銷,事則漸除因次第盡
答李參政(漢老)○(問書附)
示諭:「自到城中。著衣喫飯。抱子弄孫。色色仍舊。既亡拘滯之情。亦不作奇特之想。宿習舊障亦稍輕微」。三復斯語。歡喜躍躍。此乃學佛之驗也。儻非過量大人於一笑中百了千當。則不能知吾家果有不傳之妙。若不爾者。疑怒二字法門。盡未來際終不能壞。使太虛空為雲門口。草木瓦石皆放光明助說道理。亦不柰何。方信此段因緣不可傳不可學。須是自證自悟自肯自休方始徹頭。公今一笑。頓亡所得。夫復何言。黃面老子曰:「不取眾生所言說。一切有為虛妄事。雖復不依言語道。亦復不著無言說。」來書所說。既亡拘滯之情。亦不作奇特之想。暗與黃面老子所言契合。即是說者名為佛說。離是說者即波旬說。山野平昔有大誓願。寧以此身代一切眾生受地獄苦。終不以此口將佛法以為人情瞎一切人眼。公既到恁麼田地。自知此事不從人得。但且仍舊更不須問「大法明未明。應機礙不礙」。若作是念。則不仍舊矣。承過夏後方可復出。甚愜病僧意。若更熱荒馳求不歇。則不相當也。前日見公歡喜之甚。以故不敢說破。恐傷言語。今歡喜既定。方敢指出此事。極不容易。須生慚愧始得。往往利根上智者。得之不費力。遂生容易心。便不修行。多被目前境界奪將去。作主宰不得。日久月深迷而不返。道力不能勝業力。魔得其便。定為魔所攝持。臨命終時亦不得力。千萬記取。前日之語。理則頓悟乘悟併銷。事則漸除因次第盡。行住坐臥切不可忘了。其餘古人種種差別言句。皆不可以為實。然亦不可以為虛。久久純熟。自然默默契自本心矣。不必別求殊勝奇特也。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真修者不得勤,不得忘
京兆興善寺惟寬禪師
侍郎白居易嘗問曰:「既曰禪師。何以說法。」師曰:「無上菩提者。被於身為律。說於口為法。行於心為禪。應用者三。其致一也。譬如江湖淮漢。在處立名。名雖不一。水性無二。律即是法。法不離禪。云何於中妄起分別。」曰:「既無分別。何以修心。」師曰:「心本無損傷。云何要修理。無論垢與淨。一切勿念起。」曰:「垢即不可念。淨無念可乎。」師曰:「如人眼睛上。一物不可住。金屑雖珍寶。在眼亦為病。」曰:「無修無念。又何異凡夫邪。」師曰:「凡夫無明。二乘執著。離此二病。是曰真修。真修者不得勤。不得忘。勤即近執著。忘即落無明。此為心要云爾。」
僧問:「道在何處。」師曰:「祇在目前。」曰:「我何不見。」師曰:「汝有我故。所以不見。」曰:「我有我故即不見。和尚還見否。」師曰:「有汝有我。展轉不見。」曰:「無我無汝還見否。」師曰:「無汝無我。阿誰求見。」
(摘錄自:卍續藏第 80 冊 五燈會元)
寤寐二邊得一如也未
答富樞密(季申)
竊知。日來以此大事因緣為念。勇猛精進純一無雜。不勝喜躍。能二六時中熾然作為之際。必得相應也未。寤寐二邊得一如也未。如未。切不可一向沈空趣寂。古人喚作黑山下鬼家活計。盡未來際無有透脫之期。昨接來誨。私慮左右必已耽著靜勝三昧。及詢直閣公。乃知果如所料。大凡涉世有餘之士。久膠於塵勞中。忽然得人指令向靜默處做工夫。乍得胸中無事。便認著以為究竟安樂。殊不知。似石壓草。雖暫覺絕消息。奈何根株猶在。寧有證徹寂滅之期。要得真正寂滅現前。必須於熾然生滅之中驀地一跳跳出。不動一絲毫。便攪長河為酥酪。變大地作黃金。臨機縱奪殺活自由。利他自利無施不可。先聖喚作無盡藏陀羅尼門。無盡藏神通遊戲門。無盡藏如意解脫門。豈非真大丈夫之能事也。然亦非使然。皆吾心之常分耳。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譬如擲劍揮空,莫論及之不及
示無相居士(鄧直殿子立)
參禪人。看經教及古德入道因緣。但虛却心。不用向聲名句義上求玄妙求悟入。若起此心。即障却自己正知見。永劫無有入頭處。盤山云:「譬如擲劍揮空。莫論及之不及。」不可忽。淨名云:「法過眼耳鼻舌身意。」欲徹此法。先須屏除六根門頭。使無少過患。何為過患。被色聲香味觸法所轉。而不能遠離。於經教及古德言句上。求知見覓解會者是。苟能於經教及古德入道因緣中。不起第二念。直下知歸。則於自境界他境界。無不如意。無不自在者。德山見僧入門便棒。臨濟見僧入門便喝。諸方尊宿。喚作劈面提持直截分付。妙喜喚作第一等拕泥帶水。直饒向一棒一喝下。全身擔荷得。已不是丈夫漢。被他驀頭澆一杓惡水了也。況於一棒一喝下。求奇特覓妙會。乃是不唧〈註一〉中。又不唧者。
上士聞道。如印印空。中士聞道。如印印水。下士聞道。如印印泥。此印與空水泥無差別。因上中下之士故。有差別耳。如今欲徑入此道。和印子擊碎。然後來與妙喜相見。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註一〉不唧:沒有智慧之鈍漢。
只要儞不知不覺,推門落臼
只要儞不知不覺推門落臼。於一切法中。做個平常無事漢。所謂涅槃生死、六凡四聖。至於百千差別法義。更不在人重下註腳。又何一棒一喝而不能了哉。這裡儞若將毫釐心識領略解會。豈但不識古人行棒用喝處。而亦自家一個本命元辰。長是黑漫漫地。縱使勉強向他一棒一喝上說得依稀。用得彷彿。少間驀忽遇著些子差別逆順境界頓在面前。未免情存取捨。意涉愛憎。一時區處不下。便向他古人語言窠臼上著到。正恁麼時。總喚作一棒得麼。總喚作一喝得麼。總不喚作棒喝得麼。若喚作棒喝。則未免被棒喝礙。不喚作棒喝。亦未免被棒喝礙。既為此礙。則山河大地、明暗色空。至於微細塵毛。未有不能為礙者。萬仞鐵圍可使消殞。只這一種礙,你若不真箇在這裡推托得去。管取要礙人墮生入死。輪迴無間在。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汝但盡却今時,始得成立
湧泉景欣禪師
湧泉景欣禪師云:「我四十九年在這裏。尚自有時走作。汝等諸人莫開大口。見解人多。行解人萬中無一個。見解言語總要知通。若識不盡。敢道輪迴去在。為何如此。蓋為識漏未盡。汝但盡却今時。始得成立。亦喚作立中功。轉功就他去。亦喚作就中功親它去。我所以道。親人不得度。渠不度親人。恁麼譬喻尚不會。薦取渾崙底。但管取性亂動舌頭。不見洞山道:「相續也大難。」汝須知有此事。若不知有〈註一〉。啼哭有日在。」
(摘錄自:卍續藏第 83 冊 指月錄)
〈註一〉知有:洞宗四知有
不知有 業識茫茫。無本可據。
知有 一念回光。即同本得。
知有了却不知有 及到無心無也無。
不知有後真知有 始信南泉喚作牛。
夫真心者,觸境便有不待思惟分別者是也
兄弟家千生萬受。做盡伎倆。終不奈何者。蓋為其不曾發起真心而然也。夫真心者。觸境便有。不待思惟分別者是也。譬如聞人惡罵。聲纔入耳。瞋心忿然。當下身心境界見聞知覺皆瞋也。至於忘餐廢寢形於夢寐。乃至結冤懷恨終身不能暫忘。瞋乎八萬塵勞之一塵耳。一麈既爾。諸塵皆然。互相涉入。鈎鎖連環。結成生死。流入無窮。學道要了箇事。須是聞人說著生死二字。便如聞人惡罵相似。更不待牽經引教作意思惟。憤憤于懷推托不去。如不頓悟。死亦不休。操志如此。何大事之不了耶。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參學之要
溫州瑞鹿寺本先禪師
大凡參學未必學問話是參學。未必學揀話是參學。未必學代語是參學。未必學別語是參學。未必學捻破經論中奇特言語是參學。未必捻破祖師奇特言語是參學。若於如是等參學。任儞七通八達。於佛法中儻〈註一〉無見處。喚作乾慧之徒。豈不聞古德道:「聰明不敵生死。乾慧豈免苦輪。」諸人若也參學。應須真實參學始得。行時行時參取。立時立時參取。坐時坐時參取。眠時眠時參取。語時語時參取。默時默時參取。一切作務時。一切作務時參取。既向如是等時參。且道參箇甚人。參箇甚麼語。到這裏。須自有箇明白處始得。若不如是。喚作造次之流。則無究了之旨。
(摘錄自:卍續藏第 80 冊 五燈會元)
〈註一〉:禪宗正脈、五燈會元、五燈全書為〝儻〞
指月錄為〝倘〞
光不透脫,祇為目前有物
廬山歸宗寺智常禪師
上堂。從上古德。不是無知解。他高尚之士。不同常流。今時不能自成自立。虛度時光。諸子莫錯用心。無人替汝。亦無汝用心處。莫就他覓。從前祇是依他解。發言皆滯。光不透脫。祇為目前有物。
(摘錄自:卍續藏第 83 冊 指月錄)
纔說有傳有授,便是邪法
示妙心居士(孫通判長文)
若夙曾種得善根種子。只向信得及處看。看來看去內無所住、外無所緣。不覺不知打失布袋。當恁麼時。方知龐居士道:「無念清涼寺。蘊空真五臺。對境心無垢。當情心死灰。妙理於中現。優曇空裏開。無求真法眼。離相即如來。若能如是學。不動出三災。」是真語實語不誑不妄。然雖如是。莫見恁麼道。便向無作無為處。閉眉合眼做死模樣。謂之默而常照。硬捉住箇猢猻繩子。怕他勃跳。古德喚作「落空亡外道魂不散死人」。真實要絕心生死、浣心垢濁、伐心稠林。須是把這猢猻子一棒打殺始得。若一向緊緊地。把定繩頭。將心調伏。我說是人。執之失度。真可憐愍。正眼觀之。盡是天魔外道魍魎妖精。非吾眷屬。此事要得渾鋼打就、生鐵鑄成底擔荷。若有心擔荷。則又蹉過也。古人不得已。見儞迷却路。為儞作箇指路頭主人而已。亦無禪道佛法可以傳授。纔說有傳有授。便是邪法。何以故。不見金剛經中道:「若言如來有所說法。即為謗佛。是人不解我所說義。」又云:「法尚應捨。何況非法。」著實而論。說真如佛性。說菩提涅槃。說理說事。說邪說正。盡是非法。那堪更說有玄有妙可以傳可以授乎。不見先德有言:「說箇學道。早是接引之辭耳。」又何曾教儞起模畫樣。特地馳求來。所以云:「擬將心意學玄宗。狀似西行却向東。」臨濟云:「儞但歇得念念馳求心。則與釋迦老子不別。」七地菩薩求佛智心未歇。謂之法塵煩惱。既有決定志。必有決定得入手時。且那箇是得入手時。噴地一發心意識滅絕氣息時是。佛言「理則頓悟。乘悟併銷。事非頓除。因次第盡。」要識這些道理。便是善財聞彌勒彈指之聲。樓閣門開。善財心喜。入已還閉。香嚴聞擊竹作聲。忽然契悟。便解道:「一擊亡所知。更不假修治。動容揚古路。不墮悄然機」之類是也。自家悟處、自家安樂處、自家得力處。他人不知。拈出呈似人不得。除已悟、已安樂、已得力者。一見便默默相契矣。疑情未破。但只看箇古人入道底話頭。移逐日許多作妄想底心來話頭上。則一切不行矣。僧問趙州:「狗子還有佛性也無。」州云:「無。」只這一字。便是斷生死路頭底刀子也。妄念起時。但舉箇「無」字。舉來舉去。驀地絕消息。便是歸家穩坐處也。此外別無奇特。前所云難進底一步。不覺驀然過矣。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神光獨耀,萬古徽猷,入此門來,莫存知解
一切佛法是自心具足。心外別無佛法可求。縱使求得。亦非諦當。皆是妄想情識。非究竟法也。當知自心無聖凡。離聖凡之量則與自心相應。自心無憎愛。離憎愛之分則與自心相應。自心無取舍。離取舍之情則與自心相應。自心乃至無一切善惡動靜造作等。能一切俱離則與自心相應。然而說箇離聖凡憎愛等。最是不許將一種心去特地離它。只箇離處。宛然生滅。或不用心又如何說箇離底道理。所以古人云:「神光獨耀。萬古徽猷。入此門來。莫存知解」。但知道自心無聖凡之間。也是知解。又知道離聖凡之量。也落知解。當知此箇離之之理。亦不屬用心。但是悟明時。不待離而自然不著不執矣。只箇不執不著之念是名曰離。如今此心未曾悟明。只消將箇四大分散時。向何處安身立命話。置之日用中默默自看。都不與作一切想。亦不要作修行想。纔作此想。便被箇修行名字籠絡在聖見中。於都不作想處。依舊默默參取所參話頭。久之純熟。忽然開悟。如久忘忽記。那時情妄空。知解泯。一箇自心全體獨露。隨處自在。百千念慮。同時休息。百千緣境。當念俱離。安樂法門無越此也。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苟能於佛於眾生,直下不生分別,則病瘥藥除
示智通居士(黃提宮伯成)
莫愛諸方奇言妙句。宗師各自主張。密室傳授底。古人公案之類。此等雜毒。收拾在藏識中。劫劫生生取不出。生死岸頭非獨不得力。日用亦被此障礙。道眼不得明徹。古人不得已。見汝學者差別知解多而背道泥語言。故以差別之藥。治汝差別之病。令汝心地安樂到無差別境界。今返以差別語言為奇特。執藥為病。可不悲夫。
古德云:「佛是眾生藥」。有眾生病即用。無眾生病用藥。即藥返為病。甚於有病者。前所云:「雜毒不可收拾在藏識中。」亦此之謂也。
日用塵勞中。種種不如意事。是眾生病。一念回光返照。是佛藥。苟能於佛於眾生。直下不生分別。則病瘥藥除。始契得龐公所謂:「日用事無別。唯吾自偶諧。頭頭非取捨。處處勿張乖」之語矣。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覺知如幻
天台國清寺師靜上座
師因覩教中幻義。乃述一偈。問諸學流曰:「若道法皆如幻有。造諸過惡應無咎。云何所作業不忘。而藉佛慈興接誘。」時有小靜上座答曰:「幻人興幻幻輪圍。幻業能招幻所持。不了幻生諸幻苦。覺知如幻幻無為。」
(摘錄自:卍續藏第 83 冊 指月錄)
只向不可得處,死却心意識
示妙證居士(聶寺丞)
佛是無事底人。住世四十九年。隨眾生根性。應病與藥。權實頓漸。半滿偏圓。說一大藏教。皆無事法也。眾生無始時來。為心意識之所流轉。流轉時渾不覺知。故佛在般若會上。說諸法空相。謂眼耳鼻舌身意。色聲香味觸法。皆空徒有名字而已。到究竟處。名字亦空。空亦不可得。若人夙有善根種性。只向不可得處。死却心意識。方知釋迦老子道:「始從鹿野苑。終至跋提河。於是二中間。未甞說一字。」是真實語。
禪不在靜處。不在鬧處。不在思量分別處。不在日用應緣處。然雖如是。第一不得捨却「靜處、鬧處、日用應緣處、思量分別處」參。忽然眼開。都是自家屋裏事。
今時士大夫學道。多是半進半退。於世事上不如意。則火急要參禪。忽然世事遂意。則便罷參。為無決定信故也。禪乃般若之異名。梵語般若。此云智慧。當人若無決定信。又無智慧。欲出生死。無有是處。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聰明靈利者雖易入,而難保任
示清淨居士(李堤舉獻臣)
此事許聰明靈利漢擔荷。若使聰明靈利則無擔荷分。聰明靈利者雖易入。而難保任。蓋入處不甚深。而力弱故也。聰明靈利者。纔聞善知識說著箇中事。便眼目定動。早將心意識領解了也。似此者自作障礙。永劫無有悟時。外鬼作殃猶可治。此乃家親作祟。不可禳禱也。永嘉云:「損法財滅功德。莫不由茲心意識。」此之謂也。
士人博覽群書。本以資益性識。而返以記持古人言語。蘊在胸中。作事業資談柄。殊不知聖人設教之意。所謂「終日數他寶。自無半錢分。」看讀佛教亦然。當須見月亡指。不可依語生解。古德云:「佛說一切法。為度一切心。我無一切心。何用一切法。」有志之士。讀書看教能如是。方體聖人之意少分也。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但得本莫愁末,本末為何
示智通居士(黃提宮伯成)
但得本。莫愁末。空却此心是本。既得本則種種語言種種智慧。日用應物隨緣。七顛八倒。或喜或怒。或好或惡。或順或逆。皆末也。於隨緣處能自覺知。則無少無剩。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心非妙悟而莫知,悟非情盡而不了
心非妙悟而莫知。悟非情盡而不了。情非工夫而莫忘。工夫非正信而不立。蓋學道以正信為根本也。謂信者何。最初要信自心是佛。惟佛即心。曠大劫來本來成就。今更別不假再成也。靈山之密付付此也。少室之單傳傳此也。古今之擧揚擧揚此也。前輩大達之士。往往皆是於一音未吐。一念未萌已前。兩肩荷負。一往直前。如素貧人頓居寶所。而不驚不畏者。蓋信根純熟故也。其次要信道。我若不畢其形命。取證斯道。昧此心佛於無明界中。妄受輪轉纏縛苦輪。沈墜三有。盡未來際。卒未有自了之日。是故從上佛祖。眼不耐見。強出頭來。設百千方便。以起其信心。俾其各各自證自悟而後已。昔有芙蓉訓禪師。問歸宗和尚:「學人不識佛。乞師指示。」宗云:「說與你恐你不信」。訓云:「和尚重言焉敢不信」。宗云:「即汝便是」。訓云:「如何保任」。宗云:「一翳在目。空華亂墜。」訓於言下大悟。者箇便是信自心是佛底樣子。當知者箇信字。豈苟然哉。乃積劫於般若法中。熏煉純熟。一歷耳根。永不退轉。是謂決定信也。學道人不問悟不悟。但只要信心決定。心既決定。更無有不相應者。但是有祖以來。契證此道者。更無有一人無此決定信心。所以古德謂:「參須實參。悟須實悟。」或不實參實悟總是虛妄生死根本。所云實者。即決定也。既有決定參學之志。則有決定悟明之時。所悟既決定。則成佛決定無疑矣。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若有智慧,即今便出脫得去
上堂。汝諸人如在大海底坐。沒頭浸却了。更展手問人乞水喫。夫學般若菩薩。須具大根器。有大智慧始得。若有智慧。即今便出脫得去。若是根機遲鈍。直須勤苦耐志。日夜忘疲。無眠失食。如喪考妣相似。恁麼急切。盡一生去。更得人荷挾。尅骨究實。不妨易得搆去。且況如今誰是堪任受學底人。仁者。莫祇是記言記語。恰似念陀羅尼相似。蹋步向前來。口裏哆哆和和地。被人把住詰問著。沒去處。便嗔道:「和尚不為我答話」。恁麼學事。大苦。知麼。有一般坐繩床和尚。稱善知識。問著便搖身動手。點眼吐舌瞪視。更有一般。說昭昭靈靈。靈臺智性。能見能聞。向五蘊身田裏作主宰。恁麼為善知識。大賺人。知麼。我今問汝。汝若認昭昭靈靈是汝真實。為甚瞌睡時又不成昭昭靈靈。若瞌睡時不是。為甚麼有昭昭靈靈時。汝還會麼。這個喚作認賊為子。是生死根本。妄想緣氣。汝欲識根由麼。我向汝道「昭昭靈靈。祇因前塵色聲香等法而有分別。便道此是昭昭靈靈。若無前塵。汝此昭昭靈靈同于龜毛兔角」。仁者。真實在甚麼處。汝今欲得出他五蘊身田主宰。但識取汝秘密金剛體。古人向汝道:「圓成正徧。徧周沙界。」我今少分為汝。智者可以譬喻得解。汝還見南閻浮提日麼。世間人所作興營養身活命。種種心行作業。莫非皆承日光成立。祇如日體還有許多般心行麼。還有不周遍處麼。欲識金剛體。亦須如是看。祇如今山河大地、十方國土、色空明暗、及汝身心。莫非盡承汝圓成威光所現。直是天人群生類。所作業次受生果報。有情無情。莫非承汝威光。乃至諸佛成道。接物利生。莫非盡承汝威光。祇如金剛體還有凡夫諸佛麼。有汝心行麼。不可道無便得當去也。知麼。汝既有如是奇特當陽出身處。何不發明取。因何却隨他向五蘊身田中鬼趣裏作活計。直下自謾去。忽然無常殺鬼到來。眼目譸張身見命見。恁麼時大難支荷。如生脫龜殻相似。大苦。
(摘錄自:卍續藏第 73 冊 玄沙師備禪師語錄)
論知字
或者以所知為問。曰:「僕嘗積學半生。凡佛祖言教漁獵殆盡。每臨文對卷未嘗無所知。獨不能剪情縛於見聞之初。乾識浪於愛憎之表者何也。」幻曰:「子槩言所知而不能擇其至者。有靈知焉。有真知焉。有妄知焉。夫靈知之謂道。真知之謂悟。妄知之謂解。言所知則一也。謂靈謂真謂妄則日劫相倍矣。學者不揣其理。泛於所知。妄生執著。引起是非。不惟汨喪道源。而亦沈埋自己。如裴公謂:「血氣之屬必有知。凡有知者必同體。」此言靈知之知。此知於聖凡迷悟無所間然。心體本具了無加損者也。如《華嚴》謂:「知一切法即心自性。成就慧身不由他悟。」如《圓覺》謂:「知是空華即無輪轉。」又云:「知幻即離不作方便」等。此言真知。端從悟入。苟非迷雲豁開。斬絕見量。不動神情如久忘忽記。當念解脫。立處皆真。自餘決不可偶然也。又《圓覺》謂:「眾生為解礙。菩薩未離覺。」又云:「末世眾生希望成道。無令求悟。惟益多聞。增長我見」等。此皆痛指依通妄知之謂也。其妄知者雖深窮至理。洞徹性源。使終日肆懸河之辯。即其所辯而與之俱迷。政不待辯後而迷也。故迦文於雪山示其悟跡。末後於百萬眾前拈一枝華顯其悟理。已而諸祖門庭其設施雖萬不同。皆近之如火聚。觸之如太阿。聞之如雷霆。飲之如蠱毒。至若語默動靜了無縫罅與人作蹊徑者。良有以也。然宗門中尚不許向悟處垛跟。乃非之為法塵。斥之為見刺。必欲其兩忘迷悟。混入靈源而後已。或未至此。則以其所知動形諸妄。如瞽者執炬而復晝行。不惟無益於明。使久不擲去。將見火其所執之手矣。余亦昧真知者而不能逃妄知之責。因其致問故說此以自警。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山僧說處皆是一期藥病相治,總無實法
問:「如何是佛魔。」師云:「儞一念心疑處是魔。儞若達得萬法無生。心如幻化。更無一塵一法。處處清淨是佛。然佛與魔是染淨二境。約山僧見處。無佛無眾生。無古無今。得者便得。不歷時節。無修無證無得無失。一切時中更無別法。設有一法過此者。我說如夢如化。山僧所說。皆是道流即今目前孤明歷歷地聽者。此人處處不滯。通貫十方。三界自在。入一切境差別不能回換。一剎那間透入法界。逢佛說佛。逢祖說祖。逢羅漢說羅漢。逢餓鬼說餓鬼。向一切處游履國土教化眾生。未曾離一念。隨處清淨。光透十方。萬法一如。道流。大丈夫兒今日方知本來無事。秖為儞信不及。念念馳求。捨頭覓頭。自不能歇。如圓頓菩薩。入法界現身。向淨土中厭凡忻聖。如此之流。取捨未忘。染淨心在。如禪宗見解。又且不然。直是現今更無時節。山僧說處皆是一期藥病相治。總無實法。若如是見得。是真出家。日消萬兩黃金。道流。莫取次被諸方老師印破面門。道我解禪解道。辯似懸河。皆是造地獄業。若是真正學道人。不求世間過。切急要求真正見解。若達真正見解圓明。方始了畢。」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鎮州臨濟慧照禪師語錄)
佛道閑曠,無有程途
上堂。佛道閑曠。無有程途。無門解脫之門。無意道人之意。不在三際。故不可昇沉。建立乖真。非屬造化。動則起生死之本。靜則醉昏沉之鄉。動靜雙泯。即落空亡。動靜雙收。顢頇佛性。必須對塵對境如枯木寒灰。臨時應用。不失其宜。鏡照諸像。不亂光輝。鳥飛空中。不雜空色。所以十方無影像。三界絕行蹤。不墮往來機。不住中間意。鐘中無鼓響。鼓中無鐘聲。鐘鼓不相交。句句無前後。如壯士展臂。不藉他力。師子游行。豈求伴侶。九霄絕翳。何在穿通。一段光明。未曾昏昧。若到這裏。體寂寂。常的的。日赫燄。無邊表。圓覺空中不動搖。吞爍乾坤逈然照。夫佛出世者。元無出入。名相無體。道本如如。法爾天真。不同修證。祇要虗閑。不昧作用。不涉塵泥。箇中纖毫道不盡。即為魔王眷屬。句前句後。是學人難處。所以一句當天。八萬門永絕生死。直饒得似秋潭月影。靜夜鐘聲。隨扣擊以無虧。觸波瀾而不散。猶是生死岸頭事。道人行處。如火銷氷。終不却成氷。箭既離弦。無返回勢。所以牢籠不肯住。呼喚不回頭。古聖不安排。至今無處所。若到這裏。步步登玄。不屬邪正。識不能識。智不能知。動便失宗〈註一〉。覺即迷旨。二乘膽顫。十地魂驚。語路處絕。心行處滅。直得釋迦掩室於摩竭〈註二〉。淨名杜口于毗耶〈註三〉。須菩提唱無說而顯道。釋梵絕聽而雨花〈註四〉。若與麼現前更疑何事。沒棲泊處。離去來今。限約不得。心思路絕。不因莊嚴。本來真淨。動用語笑。隨處明了。更無欠少。今時人不語箇中道理。妄自涉事涉塵。處處染著。頭頭繫絆。縱悟則塵境紛紜。名相不實。便擬凝心斂念。攝事歸空。閉目藏睛。終有念起。旋旋破除。細想纔生。即便遏捺。如此見解。即是落空亡底外道。魂不散的死人。冥冥漠漠。無覺無知。塞耳偷鈴。徒自欺誑。這裏分別則不然也。不是隈門傍戶。句句現前。不得商量。不涉文墨。本絕塵境。本無位次。權名箇出家兒。畢竟無踪跡。真如凡聖、地獄人天、祇是療狂子之方。虗空尚無改變。大道豈有昇沉。悟則縱橫不離本際。若到這裏。凡聖也無立處。若向句中作意。則沒溺殺人。若向外馳求。又落魔界。如如向上。沒可安排。恰似焰爐不藏蚊蚋。此理本來平坦。何用剗除。動靜揚眉。是真解脫道。不強為意度。建立乖真。若到這裏。纖毫不受。指意則差。便是千聖出頭來。也安一字不得。久立。珍重。
(摘錄自:卍續藏第 73 冊 玄沙師備禪師語錄)
〈註一〉:玄沙師備禪師語錄為〝宜〞。
指月錄、五燈會元、五燈嚴統、禪宗正脈、玄沙師備禪師廣錄為〝宗〞。
編者私見以〝宗〞為佳。
〈註二〉釋迦掩室於摩竭:釋論第七卷云。佛得道後五十七日寂不說法。自言:「我法甚深難解。一切眾生縛著世法無能解者。不如嘿嘿然入涅槃也。」
〈註三〉淨名杜口于毗耶:維摩詰所說經入不二法門品第九
爾時維摩詰謂眾菩薩言:「諸仁者!云何菩薩入不二法門?各隨所樂說之。」
……
……
如是諸菩薩各各說已,問文殊師利:「何等是菩薩入不二法門?」文殊師利曰:「如我意者,於一切法無言無說,無示無識,離諸問答,是為入不二法門。」於是文殊師利問維摩詰:「我等各自說已,仁者當說何等是菩薩入不二法門?」時維摩詰默然無言。文殊師利歎曰:「善哉!善哉!乃至無有文字、語言,是真入不二法門。」
〈註四〉須菩提唱無說而顯道。釋梵絕聽而雨花:須菩提尊者在巖中宴坐。諸天雨花讚歎。者曰:「空中雨花讚歎。復是何人。云何讚歎。」天曰:「我是梵天。敬重尊者善說般若。」者曰:「我於般若未甞說一字。云何讚歎。」天曰:「如是尊者無說。我乃無聞。無說無聞。是真說般若。」
平常心是道,誰解平常心
趙州問南泉:「如何是道?」泉云:「平常心是道。」此話流布叢林。古今之下。鮮有不隨於意識者。盡謂著衣吃飯、動靜語默。一一天真。離此天真之外。擬涉念慮。早是不平常了也。古人道個平常心是道。兩手分付。只貴一切平常。佛法世法。彼自無瘡。勿傷之也。乃引張拙秀才謂:「隨順世緣無掛礙,涅槃生死等空華。」是平常心。龐居士謂:「日用事無別。惟吾自偶諧。」是平常心。三祖謂:「至道無難,唯嫌揀擇。」是平常心。馬大師謂:「見色便見心。無色心不現。」是平常心。又古德謂:「翠竹真如。黃華般若。」是平常心。但是古人凡說到日用本來具足。不離見聞覺知處。皆配之為平常心。若然。則總不出箇意識摶量。蓋南泉實不於此處蹲坐。而從上古人亦不向這裡垛跟。但是不曾親向趙州未問,南泉未答以前薦得。擬生寸念。徇其語默引起意解。徹底不平常了也。更若廣引古人垂手利生方便接引處一言半句。以之取證。轉見崖州萬里。或謂:「即今對物遇境。不起一念。」是平常心。或謂:「雖舉念動情。而不住諸相。」是平常心。或謂:「有無不隔。聞見混融。」是平常心。或謂:「寒則添衣。熱則搖扇。」是平常心。或謂:「繁興大用。舉必全真。細語麤言皆第一義。」是平常心。或謂:「古人痛棒熱喝。擎叉輥球。機無停滯。道出常情。」是平常心。乃至種種作為。種種思想。種種湊泊。要與個平常心相似。無異掩耳偷鈴。自取欺誑。但是玄言聖量。妙理真詮。總不與平常心相應。況是迷惑貪妄。顛倒情識。而能遠契平常心者乎。當知平常心不屬知、不屬解、乃至不屬一切和會領略。擬涉知涉解則安有平常之理乎。昔雪山夜睹明星〈註一〉。是悟此平常心。迦葉破顏笑〈註二〉。二祖禮三拜〈註三〉。是明此平常心。至若太原聞角、靈雲見桃。凡一機一境有契有證者。莫不皆契此平常心。今日要與此個平常心覿體無間。須是親如他佛祖瞥地一回。則信手拈來。無一毛頭不與平常心相應。雖迦文放眉間照萬八千土之光。出遍覆三千大千世界之廣長舌相。與夫納須彌山於芥子。建寶王剎於毛端。甚而至於橫身火聚。闊步刀山。亦未有一事不與平常心相應者,但迷人不知。而自見等差。於等差中。更莫有不自此平常心顯現。乃知無邊眾生雖重迷極障。於無盡苦趣。動經塵劫。未得棄離。亦未嘗有絲毫不出此平常心者也。特自昧而不覺耳。南泉又謂:「道不屬知,不屬不知,知是妄覺,不知是無記。」這一絡索。將謂盡力扶持。殊不知破蕩不勝其夥矣。爭似永嘉道個「絕學無為閑道人。不除妄想不求真」。與此平常心差近。且孰為絕學。孰為無為。殆不容舌也。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註一〉夜睹明星:世尊在雪山。覩明星大悟。歎曰:「奇哉眾生。皆具如來智慧德相。但因妄想執著。而不證得。」
〈註二〉迦葉破顏笑:世尊在靈山會上。拈華示眾。是時眾皆默然。唯迦葉尊者破顏微笑。世尊曰:「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不立文字。教外別傳。付囑摩訶迦葉。」世尊至多子塔前。命摩訶迦葉分座令坐。以僧伽梨圍之。遂告曰:「吾以正法眼藏密付於汝。汝當護持。傳付將來。」
〈註三〉二祖禮三拜:初祖菩提達磨大師。欲返天竺。命門人曰:「時將至矣。汝等盍言所得乎。」有道副對曰:「如我所見。不執文字。不離文字。而為道用。」祖曰:「汝得吾皮。」尼總持曰:「我今所解。如慶喜見阿閦佛國。一見更不再見。」祖曰:「汝得吾肉。」道育曰:「四大本空。五陰非有。而我見處。無一法可得。」祖曰:「汝得吾骨。」最後慧可禮拜依位而立。祖曰:「汝得吾髓。」
即此見聞非見聞,無餘聲色可呈君
當晚小參。大道只在目前。要且目前難覩。欲識大道真體。不離聲色言語。舉起拂子云:「這箇是色」。擊禪床云:「這箇是聲」。山僧只今口吧吧地是言語。那箇是大道真體。喝一喝云:「即此見聞非見聞。無餘聲色可呈君。箇中若了全無事。體用無妨分不分。」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論藥病
藥不專治。病無必死。其用舍安危之要。在醫者之得失耳。苟得其要以寒破寒、以熱攻熱。俱無實實虛虛之謬。不得其要而或誤投毫髮。雖病未危而藥危之矣。世無盧扁。使萬金神藥亦能殺人。其利害有如此者。佛稱三界大醫王。純以無上神藥治法身之病。其對證投機之頃。順用逆施迎刃而解。世云神聖工巧。殆不可同日語也。余因閱《圓覺經》。文殊首以「本起因地」為問。乃答以「永斷無明方成佛道」。普賢以「以幻修幻」為問。乃答以「應當遠離一切幻化虛妄境界。由堅執持遠離心故。心如幻者亦復遠離。遠離為幻亦復遠離。離遠離幻亦復遠離。得無所離即除諸幻」。普眼以「修行漸次」為問。乃答以「先依奢摩他行堅持禁戒。安處徒眾。宴坐靜室。徧觀四大及與根塵虛妄和合。然後身心根塵與幻俱滅。便能顯發無方清淨」。彌勒以「修佛菩提幾種差別」為問。答以「欲脫生死免諸輪迴。先斷貪欲及除愛渴」。清淨慧以「凡聖所證所得云何差別」為問。答以「一切障礙即究竟覺。得念失念無非解脫。至若居一切時不起妄念。於諸妄心亦不息滅」。威德自在以「方便漸次」為問。答以「當修三種淨觀。謂寂靜奢摩他。如幻三摩鉢提。寂滅禪那等」。辨音以「圓覺門有幾修習」為問。答以「二十五種清淨妙輪。即前三觀交互單複云云」。淨諸業障以「本性清淨因何染汙」為問。乃答以「不了四相不成聖果」。又云「但當精勤降伏煩惱。起大勇猛。未得令得。未斷令斷」。圓覺以「云何安居修此圓覺清淨境界」為問。答以「建立三期求哀懺悔。復以三種淨觀隨學一事」。已上皆大悲願王普告諸菩薩及末世眾生。淨治覺體之善見妙藥也。如何獨答普覺所問一章之中指出四病。謂「作止任滅」。則前所謂善見神樂者。俱不能逃此四病所攝。何則。自遠離諸幻與堅持禁戒建立三期等豈非作耶。自先斷貪欲及除愛渴與宴坐靜室修奢摩他等。豈非止耶。自一切障礙即究竟覺及於諸妄心亦不息滅等。豈非任耶。自永斷無明及四大六根虛妄和合與幻俱滅等。豈非滅耶。原夫法身流轉五道而為眾生者。由內熏三毒。外迷四倒。轉入無邊生死海中。如來不指三毒四倒為病。而反指作止任滅為病者。何耶。且作止任滅固不足以詣圓覺之閫域。亦必取證聖道之漸。望三毒四倒。何翅天淵之間哉。對此不能無疑於聖人之言。乃為之解曰:「豈不聞一時婆伽婆入於神通大光明藏三昧正受。正當入時。上同諸佛。下與眾生及十法界中有無情等同時俱入。自昔至今不起于座。就中無主無伴。離聖離凡。身心混融。性相平等。良由十二大士未忘境智。瞥興問端。是非鋒起。故如來據大圓覺。縱其所問。廣說證修。即作止任滅俱指為藥。至普覺章將收玄唱。斥作止任滅均名是病。即病一言取舍俱奪。苟知縱而不知奪。混圓覺於問答之場。或知奪而不知縱。墮圓覺於泯默之地。當知縱亦藥也。奪亦藥也。即其縱之之薬。治三毒四倒之正病。以其奪之之藥。治作止任滅之助病。豈不聞世之療色身之病者乎。凡初感正病之頃。則指方以對治。及執其所投之藥而過之。由是不病於元感之正病。而病於藥之所助。則卒無如之何也。惟藥致病非庸醫所知。故知作止任滅之藥病。非如來洞鑑其源。則孰能指也。當知覺有二義。有覺妄之覺。有靈明之覺。覺妄之覺能對治一切垢染及世出世間種種見聞塵習者是也。靈明之覺亦名本覺、亦名圓覺。體離凡聖。跡絕自他。雙泯色空。兩忘能所。窮今亙古湛寂不搖。靡間一塵覿體圓淨。雖菩提涅槃真如般若。到此俱名是病。又何作止任滅之不病哉。」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實際理地,不受一塵,萬行門中,不捨一法
上堂:「夫道人之心。質直無偽。無背無面。無詐妄心。一切時中。視聽尋常。更無委曲。亦不閉眼塞耳。但情不附物即得。從上諸聖。祇說濁邊過患。若無如許多惡覺情見想習之事。譬如秋水澄渟。清淨無為。澹泞無礙。喚他作道人。亦名無事人。」時有僧問:「頓悟之人。更有修否。」師云:「若真悟得本。他自知時。修與不修。是兩頭語。如今初心。雖從緣得。一念頓悟自理。猶有無始曠劫習氣。未能頓淨。須教渠淨除現業流識。即是修也。不可別有法教渠修行趣向。從聞入理〈註一〉。聞理深妙。心自圓明。不居惑地。縱有百千妙義。抑揚當時。此乃得坐披衣。自解作活計始得。以要言之。則實際理地。不受一塵。萬行門中。不捨一法。若也單刀直入。則凡聖情盡。體露真常。理事不二。即如如佛。」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潭州溈山靈祐禪師語錄)
〈註一〉:五燈會元、指月錄、正法眼藏為〝理〞。
禪宗正脈為〝聖〞。
編者私見以〝理〞為佳。
若識得自心起處,無邊業障一時清淨
示清淨居士(李堤舉獻臣)
趙州和尚云:「老僧十二時中。除二時粥飯是雜用心。餘無雜用心處。」此是這老和尚真實行履處。不用作佛法禪道會。善惡皆從自心起。且道。離却舉足動步思量分別外。喚甚麼作自心。自心却從甚麼處起。若識得自心起處。無邊業障一時清淨。種種殊勝不求而自至矣。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既證既悟,苟不能忘其證悟之理,是謂法塵
昔太原孚上座。講《涅槃經》次。因廣談法身妙理。有禪者失笑。孚講罷云:「某甲素志狹劣。依文解義。適蒙見笑。且望垂教。」禪者曰:「笑座主不識法身。」孚曰:「如此解說何處不是。」禪者曰:「請座主更說一徧。」孚曰:「法身之理。猶若太虛。豎窮三際。橫亙十方。彌綸八極。包括二儀。隨緣赴感靡不周徧。」禪者曰:「不道座主說得不是。只是說得法身量邊事。實未識法身在。」孚曰:「既然如是。禪德當為我說。」禪者曰:「座主還信否。」孚曰:「焉敢不信。」曰:「若如是。座主暫輟講旬日。於室內端然靜慮。收心攝念。善惡諸緣。一時放下。」孚一依所教。從初夜至五更。聞角聲忽然契悟。又德山和尚。素講金剛般若。於般若義海靡所不通。聞南方教外別傳之旨。疑其妄謬。遂擔經疏特往闢之。因買點心喫處。被婆子輕輕一拶。早是疑著了也。及至一見龍潭。於吹滅紙燭處。豁然開悟。始知從前會得箇佛法義理。若一毛置於太虛。一滴投於巨壑。看這二尊宿。於未悟時說底。也只是這箇道理。及至情妄俱消。廓然神悟之後說底。也只是這箇道理。既只是這箇道理。卻要悟作麼。蓋未悟之人說道理。如月夜看物。已悟之人說道理。如白日看物。月夜所看底。也只是這箇物。但依稀彷彿。餘惑未盡。白日看底也只是這箇物。惟是見徹根源。惑情頓洗。又未悟底人不曾到杭州。終日說杭州話。彼雖說得相似。其如未到何。既悟底人如已到杭州。其四方八面之境界。洞然在心目之間。雖終日不說。胸中未嘗迷杭州。故佛印元禪師云:「未悟之人不可與言已悟之境。譬如生盲之人。與之言天日之清明。彼雖聽而不可辨也。已悟之人。不蹈未悟之境。如睡覺之人。欲追從所夢之境不可得而復入也。」又教中謂:「末世眾生。希望成道。無令求悟。惟益多聞。增長我見。」至若有證有悟。其證悟之理尚存乎心。教中斥之為我人。然既證既悟。苟不能忘其證悟之理。是謂法塵。是謂見刺。已悟者尚爾。而況未悟者乎。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太平本是將軍致,不許將軍見太平
善勝悟禪師
上堂。揚聲止響。不知聲是響根。弄影逃形。不知形為影本。以法問法。不知法本非法。以心傳心。不知心本無心。心本無心。知心如幻。了法非法。知法如夢。心法不實。莫謾追求。夢幻空華。何勞把捉。到這裏。三世諸佛。一大藏教。祖師言句。天下老和尚路布葛藤。盡使不著。何故。太平本是將軍致。不許將軍見太平。
(摘錄自:卍續藏第 85 冊 禪宗正脈)
大寂滅,大究竟,大解脫境界
示廓然居士(謝機宜)
學世間法。全仗口議心思。學出世間法。用口議心思則遠矣。佛不云乎。是法非思量分別之所能解。永嘉云:「損法財滅功德。莫不由茲心意識。」蓋心意識乃思量分別之窟宅也。決欲荷擔此段大事因緣。請猛著精彩。把這箇來為先鋒去為殿後底。生死魔根一刀斫斷。便是徹頭時節。正當恁麼時。方用得口議心思著。何以故。第八識既除。則生死魔無處捿泊。生死魔無捿泊處。則思量分別底。渾是般若妙智。更無毫髮許為我作障。所以道。「觀法先後。以智分別。是非審定。不違法印。」得到這箇田地了。儘作聰明。儘說道理。皆是大寂滅、大究竟、大解脫境界。更非他物。故盤山云:「全心即佛。全佛即人。」是也。未得如是。直須行住坐臥勿令心意識得其便。久久純熟。自然不著用力排遣矣。思之。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迷處、入處、休歇處
青原信禪師
上堂。老僧三十年前。未參禪時。見山是山。見水是水。及至後來親見知識有箇入處。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而今得箇休歇處。依前見山祇是山。見水祇是水。大眾。這三般見解。是同是別。有人緇素得出。許汝親見老僧。
(摘錄自:卍續藏第 85 冊 禪宗正脈)
悟心之後有履踐否
或問:「悟心之後有履踐否。」幻曰:「此說難於措言也。所云悟心者。心不自心。悟從何得。悟既不立。心亦無心。心無其心。縱觀虛空萬象有無情等。覿體混融。欲覓一毫自他彼此之相。了不可得。於不可得處。無縛無脫。不取不捨。離妄離真。非迷非悟。一念平等。萬法皆如。復有何事可言履踐哉。」或謂:「積劫無明微細染習。倘留觀聽未即頓消。不可無履踐也。」幻曰:「心外無法。法外無心。若見有纖毫情習未盡。即是悟心不圓而然也。或心悟不圓。須是掃其未圓之跡。別立生涯以期大徹可也。」其或謂:「悟心未盡。以履踐盡之。如抱薪救焚。益其熾矣。古人謂「當以佛知見治之」。余不識佛知見為何事。或果與佛知見相應。則治之之說亦贅且剩矣。曰:「若然則無履踐之說乎。」答曰:「茲不必預以有無履踐自惑于心。請勤加鞭策。到桶底子一回脫落。其履踐之有無。當有以默契于中矣。」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見得根源,源無所源,所源既非,何處不圓
石頭回禪師
上座。參禪學道。大似井底叫渴相似。殊不知塞耳塞眼。回避不及。且如十二時中。行住坐臥。動轉施為。是甚麼人使作。眼見耳聞。何處不是路頭。若識得路頭。便是大解脫路。方知老漢與儞證明。山河大地與儞證明。所以道「十方婆伽梵。一路涅槃門」。諸仁者。大凡有一物當途。要見一物之根源。一物無處要見一物之根源〈註一〉。見得根源。源無所源。所源既非。何處不圓。諸禪德。你看老漢有甚麼勝你處。諸人有甚處不如老漢處。還會麼。太湖三萬六千頃。月在波心說向誰。
(摘錄自:卍續藏第 85 冊 禪宗正脈)
〈註一〉:禪宗正脈、五燈會元、續傳燈錄、五燈嚴統為〝一物無處要見一物之根源〞。
大名高僧傳為〝一物無處要見一物無處之根源〞。
五燈全書、續燈正統無〝一物無處要見一物之根源〞此句。
但有所為皆心光之影事
佛祖之道在凡夫分上。了不加損其毫髮。如鏡照鏡。如水入水。且凡夫終於自昧而不能照燭者。病在於迷耳。所迷者何。蓋久遠劫來一段心光。動為妄習所蔽而不自覺。當知此迷不特迷於四大六情等。乃至讀書為書迷。聽教為教迷。坐禪為禪迷。持律為律迷。習定為定迷。極至悟為悟迷。證為證迷。成佛為佛迷。總而言之。但有所為皆心光之影事。茍未能遣此心於量外。空有作於機先。任伊徧將佛祖玄奧。浸漬入骨。欲脫此迷。不翅掩耳大呌求人不聞。未知其可也。於是前輩真有志於此道者。其委形骸、忘寢食、泯是非、絕憎愛。皆不期然而然。蓋胸中有大於此者。一旦迷妄頓消。開豁顯露。通身如倚天長劍。八面受敵曾無虧損。是豈偶然者哉。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禪宗頓悟,畢竟入門的意如何
僧思問:「禪宗頓悟。畢竟入門的意如何。」師云:「此意極難。若是祖宗門下。上根上智。一聞千悟。得大總持。其有根微智劣。若不安禪靜慮。到這裏總須茫然。」云:「除此一路。別更有入處否。」師云:「有。」云:「如何即是。」師云:「汝是甚處人。」云:「幽州人。」師云:「汝還思彼處否。」云:「常思。」師云:「能思者是心。所思者是境。彼處樓臺林苑人馬駢闐。汝反思底。還有許多般也無。」云:「某甲到這裏總不見有。」師云:「汝解猶在心。信位即得。人位未在。」云:「除却這箇。別更有意也無。」師云:「別有、別無即不堪也。」云:「到這裡。作麼生即是。」師云:「據汝所解。祇得一玄。得坐披衣。向後自看。」禮謝之。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袁州仰山慧寂禪師語錄)
如何是密作用
嵩嶽慧安國師
有坦然、懷讓二僧來參。問曰:「如何是祖師西來意。」師曰:「何不問自己意。」曰:「如何是自己意。」師曰:「當觀密作用。」曰:「如何是密作用。」師以目開合示之。然於言下知歸。讓乃即謁曹谿。
(摘錄自:卍續藏第 83 冊 指月錄)
如何是真佛真法真道
問:「如何是真佛真法真道。乞垂開示。」師云:「佛者心清淨是。法者心光明是。道者處處無礙淨光是。三即一皆是空名。而無寔有。如真正學道人。念念心不間斷。自達磨大師從西土來。秖是覓箇不受人惑底人。後遇二祖。一言便了。始知從前虛用功夫。山僧今日見處與祖佛不別。若第一句中得。與祖佛為師。若第二句中得。與人天為師。若第三句中得。自救不了。」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鎮州臨濟慧照禪師語錄)
應機隨照泠泠自用,窮其用處了不可得
潮州大顛和尚
師上堂示眾曰:「夫學道人須識自家本心。將心相示方可見道。多見時輩。只認揚眉動〈註一〉目一語一默。驀頭印可以為心要。此實未了。吾今為汝諸人分明說出。各須聽受。但除却一切妄運想念見量。即汝真心。此心與塵境及守認靜默時全無交涉。即心是佛不待修治。何以故。應機隨照泠泠自用。窮其用處了不可得。喚作妙用乃是本心。大須護持不可容易。」
(摘錄自:大正藏第 51 冊 景德傳燈錄)
〈註一〉:景德傳燈錄為〝動〞。
指月錄、五燈會元、五燈全書、五燈嚴統、禪宗正脈為〝瞬〞。
一切境界本自空寂,無一法可得
汾州無業禪師
唐憲宗屢召。師皆辭疾不赴。暨穆宗即位。思一瞻禮。乃命兩街僧錄靈阜等。齎詔迎請。至彼作禮曰:「皇上此度恩旨。不同常時。願和尚且順天心。不可言疾也。」師微笑曰:「貧道何德累煩聖主。且請前行。吾從別道去矣。」乃澡身剃髮。至中夜告弟子惠愔等曰:「汝等見聞覺知之性。與太虗同壽。不生不滅。一切境界本自空寂。無一法可得。迷者不了。即為境惑。一為境惑。流轉不窮。汝等當知。心性本自有之。非因造作。猶如金剛不可破壞。一切諸法如影如響。無有實者。」經云:「惟此一事實。餘二則非真。常了一切空。無一物當情。是諸佛用心處。汝等勤而行之。」言訖跏趺而逝。
(摘錄自:卍續藏第 83 冊 指月錄)
夢醒之義
盡十方世界是清淨法身。當體如千日並照。了無纖亳障蔽。無端為一點無明當面覆却。以故仰而觀之之謂天。俯而視之之謂地。廣而窺之之謂法界。以至山高水深。晝明夜暗。風動塵起。雲騰鳥飛。與夫披剝萬象剖析精明。欲覓所謂法身則空然無有也。由是引起分別堅執妄情。喚空作色不得。指明為暗不得。視親作竦不得。轉憎為愛不得。要識無明面目麼。只這箇轉不得底不欠一毫。忽有箇強主張者道:「我但見空不作空。見色不作色。惟以一清淨法身觀之。」是亦是矣。柰何謂空謂色之見卒未能忘。又作清淨法身之能觀所觀初未曾泯。須知只箇未忘未泯底。政是根本無明。直下絞瀝不乾。洗滌未淨。若欲頭頭上明。物物上顯。誠不啻隔靴抓癢也。如圓覺謂:「此無明者非實有體。如夢中人夢時非無。及至於醒了無所得。」與麼說來。無明豈有實體定性可得。乃全體是清淨法身也。雖然。如經中謂「及至於醒。了無所得」。還曾與麼醒也未。須知醒有二義。最初省色空等法皆自心現量。乃淨法界身之影像也。如是而醒能斷枝葉無明。最後見聞情盡。能所識消。不見一法是法身。不見一法非法身。是非俱泯。念念皆如。到此方斷無明之根本也。然枝葉根本二種無明必欲頓斷。其黑漆桶或不連底洞解三回五回。豈容心思言議而可得哉。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從生至死,祇是這箇
五洩靈默禪師遠謁石頭。便問:「一言相契即住。不契即去。」石頭據坐。師便行。頭隨後召曰:「闍黎」。師回首。頭曰:「從生至死。祇是這箇。回頭轉腦作麼。」師言下大悟。乃折拄杖而棲止焉。
一日告眾曰:「法身圓寂。示有去來。千聖同源。萬靈歸一。吾今漚散。胡假興哀。無自勞神。須存正念。若遵此命。真報吾恩。儻固違言。非吾之子。」時有僧問:「和尚向甚麼處去。」師曰:「無處去。」曰:「某甲何不見。」師曰:「非眼所覩。」〈洞山云作家〉言畢。奄然順化。
(摘錄自:卍續藏第 85 冊 禪宗正脈)
太平本是將軍致,不使將軍見太平
漳州保福院清豁禪師
僧問:「家貧遭劫時如何。」師曰:「不能盡底去。」曰:「為什麼不能盡底去。」師曰:「賊是家親。」曰:「既是家親。為什麼翻成家賊。」師曰:「內既無應。外不能為。」曰:「忽然捉敗。功歸何所。」〈註一〉師曰:「賞亦未曾聞。」曰:「恁麼即勞而無功。」師曰:「功即不無。成而不處。」曰:「既是成功。為什麼不處。」師曰:「不見道。太平本是將軍致。不使將軍見太平。」
(摘錄自:大正藏第 51 冊 景德傳燈錄)
〈註一〉:景德傳燈錄、正法眼藏為〝師曰:「內既無應。外不能為。」曰:「忽然捉敗。功歸何所。」〞。
禪宗正脈、續古尊宿語錄、五燈全書、五燈會元、五燈嚴統為〝師曰:「內既無應。外不能為。」曰:「忽然捉敗時如何。」師曰:「內外絶消息。」進云「忽然捉敗。功歸何所。」〞。
影上覓牛,全牛難見
偶觀梁山石皷倡和十牛圖頌〈註一〉于餘杭接待菴之壁。自尋牛而至入鄽垂手。一節一節似有程限而然。思之古人立言。固是一期方便。殊不知賺累後學。例皆尋尋覓覓。做模打樣曾未休息。須知山河大地明暗色空。三世十方見聞知覺。皆露地白牛之影子耳。多少人認此影子以為全牛。彷彷彿彿不得受用。矧乎又有向影子上覓影子。敢保終其身不見全牛也必矣。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註一〉十牛圖頌:
尋牛序一
從來不失。何用追尋。由背覺以成疎。在向塵而遂失。
家山漸遠。岐路俄差。得失熾然。是非鋒起。
頌曰。
忙忙撥草去追尋 水闊山遙路更深
力盡神疲無處覔 但聞楓樹晚蟬吟
和
石皷夷和尚。
只管區區后外尋 不知腳底已泥深
幾迴芳草斜陽裏 一曲新豐空自吟
又
壞衲璉和尚。
本無蹤跡是誰尋 誤入烟蘿深處深
手把鼻頭同歸客 水邊林下自沈吟
見跡序二
依經解義。閱教知蹤。明眾器為一金。體萬物為自己。
正邪不辯。真偽奚分。未入斯門。權為見跡。
頌曰。
水邊林下跡偏多 芳章離披見也麼
縱是深山更深處 遼天鼻孔怎藏他
和。
枯木巖前差路多 草窠裏輥覺非麼
腳跟若也隨他去 未免當頭蹉過他
又。
見牛人少覔牛多 山北山南見也麼
明暗一條來去路 箇中認取別無他
見牛序三
從聲得入。見處逢原。六根門著著無差。動用中頭頭。
顯露。水中鹽味。色裏膠青。眨上眉毛。非是他物。
頌曰。
黃鸝枝上一聲聲 日暖風和岸柳青
只此更無回避處 森森頭角畫難成
和。
識得形容認得聲 戴崧從此妙丹青
徹頭徹尾渾相似 子細看來未十成
又。
驀地相逢見面呈 此牛非白亦非青
點頭自許微微笑 一段風光畫不成
得牛序四
久埋郊外。今日逢渠。由境勝以難追。戀芳叢而不已。
頑心尚勇。野性猶存。欲得純和。必加鞭楚。
頌曰。
竭盡神通獲得渠 心強力壯卒難除
有時纔到高原上 又入烟雲深處居
和。
牢把繩頭莫放渠 幾多毛病未曾除
徐徐驀鼻牽將去 且要迴頭識舊居
又。
芳草連天捉得渠 鼻頭繩索未全除
分明照見歸家路 綠水青山暫寄居
牧牛序五
前思纔起。後念相隨。由覺故以成真。在迷故而為妄。
不由境有。惟自心生。鼻索牢牽。不容擬議。
頌曰。
鞭索時時不離身 恐伊縱步入埃塵
相將牧得純和也 羈鎻無抑自逐人
和。
共分山林寄此身 有時亦踏馬蹄塵
不曾犯者人苗稼 來往空勞背上人
又。
牧來純熟自通身 雖在塵中不染塵
弄來却得蹉跎力 林下相進笑殺人
騎牛歸家序六
干戈已罷。得失還無。唱樵子之村歌。吹兒童之野曲。
橫身牛上。目視雲霄。呼喚不回。撈籠不住。
頌曰。
騎牛迤邐欲還家 羗笛聲聲送晚霞
一拍一歌無限意 知音何必鼓唇牙
和。
指點前坡即是家 旋吹桐角出烟霞
忽然變作還鄉曲 未必知音肯伯牙
又。
倒騎得得自歸家 篛笠簑衣帶晚霞
步步清風行處穩 不將寸草挂唇牙
忘牛存人序七
法無二法。牛目為宗。喻蹄兔之異名。顯筌魚之差別。
如金出鑛。似月離雲。一道寒光。威音劫外。
頌曰。
騎牛已得到家山 牛也空兮人也閑
紅日三竿猶作夢 鞭繩空頓草堂間
和。
欄內無牛趂出山 烟簑雨笠亦空閑
行歌行樂無拘繫 贏得一身天地間
又。
歸來何處不家山 物我相忘鎮日閑
須信通玄峰頂上 箇中渾不類人間
人牛俱忘序八
凡情脫落。聖意皆空。有佛處不用遨遊。無佛處急須走過。
兩頭不著。千眼難窺。百鳥含花。一場懡。
頌曰。
鞭索人牛盡屬空 碧天寥廓信難通
紅爐焰上爭容雪 到此方能合祖宗
和。
慚愧眾生界已空 箇中消息若為通
後無來若前無去 未審憑誰繼此宗
又。
一鎚擊碎太虗空 凡情無蹤路不通
明月堂前風颯颯 百川無水不朝宗
返本還源序九
本來清淨。不受一塵。觀有相之榮枯。處無為之凝寂。
不同幻化。豈假修治。水綠山青。坐觀成敗。
頌曰。
返本還源已費功 爭如直下若盲聾
庵中不見庵前物 水自茫茫花自紅
和。
靈機不隨有無功 見色聞聲豈用聾
昨夜金烏飛入海 曉天依舊一輪紅
又。
用盡機關費盡功 惺惺底事不如聾
草鞋根斷來時路 百鳥不啼花亂紅
入鄽垂手序十
柴門獨掩。千聖不知。埋自己之風光。負前賢之途轍。
提瓢入市。策杖還家。酒肆魚行。化令成佛。
頌曰。
露胷跣足入廛來 抹土塗灰笑滿腮
不用神仙真祕訣 直教枯木放花開
和。
者漢親從異類來 分明馬面與驢腮
一揮鐵棒如風疾 萬戶千門盡擊開
又。
袖裏金鎚劈面來 胡言漢語笑盈腮
相逢若解不相識 樓閣門庭八字開
其宗也離心意識,其旨也超去來今
真州長蘆琳禪師。上堂。拈拄杖曰:「其宗也離心意識。其旨也超去來今。離心意識故。品萬類不見差殊。超去來今故。盡十方更無滲漏。當頭不犯。徹底無依。悟向朕兆未生已前。用在功勳不犯之處。平常活計不用躊躇。擬議之間即沒交涉。」
(摘錄自:大正藏第 51 冊 續傳燈錄)
如何是道
師問南泉:「如何是道。」泉云:「平常心是道。」師云:「還可趣向不。」泉云:「擬即乖。」師云:「不擬爭知是道。」泉云:「道不屬知不知。知是妄覺。不知是無記。若真達不疑之道。猶如太虛廓然蕩豁。豈可強是非也。」師於言下頓悟玄旨。心如朗月。
(摘錄自:嘉興藏第 24 冊 趙州和尚語錄)
悟時消息
請問悟時消息。乃曰:「試以喻明。有人失去徑寸之珠。雖百千兩金。不足與較其價之輕重。使此珠不獲。雖萬死莫酬。其尋求之心。鏤之肺肝。刻之心膂。形之夢寐。貫之見聞。念念不忘。孜孜不捨。一日不獲則一日之念不休。一年不獲則一年之心不廢。愈不見愈精勤。益不獲益勇銳。乃至情消想竭、思苦神窮。寒暑兩忘、寢食俱廢。積年累歲。正於無可捉摸處。驀忽入手。圓陀陀光漾漾。其三十年馳求之心一時頓息。是謂悟也。其尋覓此珠於心勦形瘵之際。豈非參乎。忽頓現此珠於神明意朗之頃。豈非悟乎。苟不因參尋之難。安有此悟獲之喜也。」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如何是大圓鏡
衢州子湖山第一代神力禪師
僧問:「如何是大圓鏡。」師云:「一切物著不得。」進云:「為什麼一切物著不得。」師云:「汝是一切物。還著得汝否。」
(摘錄自:卍續藏第 68 冊 古尊宿語錄)
混沌未分時,含生何來
福州靈雲志勤禪師
長生問:「混沌未分時〈註一〉。含生何來。」師曰:「如露柱懷胎。」曰:「分後如何。」師曰:「如片雲點太清。」曰:「未審太清還受點也無。」師不答。曰:「恁麼則含生不來也。」師亦不答。曰:「直得純清絕點時如何。」師曰:「猶是真常流注。」曰:「如何是真常流注。」師曰:「似鏡長明。」曰:「向上更有事也無。」師曰:「有。」曰:「如何是向上事。」師曰:「打破鏡來。與汝相見。」
(摘錄自:卍續藏第 83 冊 指月錄)
〈註一〉混沌未分:莊子云:南海之帝為倏,北海之帝為忽,中央之帝為混沌。倏與忽時相與遇於混沌之地,混沌待之甚善。倏與忽謀報混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竅,以視聽食息,此獨無有,嘗試鑿之。」日鑿一竅,七日而混沌死。
編者云:「倏忽者南來北往,往來無常也。混沌居中,一心含容,圓同太虛,倏忽往來而無礙。日鑿一竅,則一精明成六和合,六根動而雲興,故七日而混沌亡。」
幻與幻盡,覺與覺空
清淨本然云何忽生山河大地。《楞嚴》有是語。昔僧問瑯瑯。瑯返是語以答之。僧頓悟玄旨。人徒知山河大地是幻。而不知清淨本然亦幻也。鏡光本淨。物像無狀而生。水體元清。月影不期而現。原夫昭昭影像所現之幻跡也。澄澄水鏡能現之幻體也。幻與幻盡。覺與覺空。斯僧所以悟極也。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垂手入廛,轉身異類
大洪為禪師
上堂。法身無相。不可以音聲求。妙道亡言。豈可以文字會。縱然超佛越祖。猶落階梯。直饒說妙談玄。終挂脣齒。須是功勳不犯。影跡不留。枯木寒巖更無津潤。幻人木馬。情識皆空。方能垂手入鄽。轉身異類。不見道:「無漏國中留不住。却來煙塢臥寒沙。」
(摘錄自:卍續藏第 85 冊 禪宗正脈)
親到寶山求寶時如何
石門山慈照禪師
問:「親到寶山求寶時如何。」師云:「求得即不中。」云:「求得後如何。」師云:「不中不中。」乃云:「擬心即差。動念即乖。不擬不動。正在死水裏作活計。作麼生是衲僧轉動一句。」良久云:「朝聞皷動。暮聽鐘聲。」
(摘錄自:卍續藏第 68 冊 古尊宿語錄)
無夢想時如何相見
中邑洪恩禪師
仰山問:「如何得見佛性義。」師曰:「我與汝說個譬喻。如一室有六牕。內有一獼猴。外有獼猴。從東邊喚猩猩。猩猩即應。如是六牕俱喚俱應。」仰山禮謝起曰:「適蒙和尚譬喻。無不了知。更有一事。祇如內獼猴睡著。外獼猴欲與相見。又且如何。」師下繩牀執仰山手作舞曰:「猩猩與汝相見了。」
(摘錄自:卍續藏第 83 冊 指月錄)
論悟
悟之一字。祖師門下。呼為毒藥。迹尚不留。況其悟耶。今不避犯諱。藉言之。使智愚有所料揀。宗教有所分疎。行者不陷於險阻岐徑。實途中助耳。
復次論禪者。有二種悟門。一者、從文字語言中得解悟。二者、從己分上參究得徹悟。夫解悟者力弱。徹悟者力強。解悟者。如聞人說物。徹悟者。如親眼見物。聞見雖一。疑與不疑。實霄壤之遠也。
復次。從文字中解。未得徹悟者。有二種障。一者文字障。二者理障。文字障者。如人食蜜。愈食愈甜。於十二分教。深求諦理。生死分中。了無交涉。是謂之障。理障者。於實際理地。相似了了。如通身是寶。不得實用。於生死分中。亦無交涉。是謂之障。
復次。從文字中解。未得徹悟者。有二種慢。一者我慢。二者增上慢。我慢者。謂我今已悟。眾生在迷。如我見處。人所不知。由此起慢。增上慢者。謂我已入聖位。上無佛可求。下無眾生可度。佛之一字。吾不喜聞。由此起慢。
復次。從文字中解。未得徹悟者。有二種怯弱心。一者、我見理已極。行不能逮。賢聖位中。未得親履實踐。由此起怯弱心。二者、我見地已與佛同。實不得佛之果用。神通光明。於我何有。由此起怯弱心。
復次從文字中解。未得徹悟者。有二種安隱想。一者、謂實際理地。不受一塵。山河大地。不礙眼光。又云。圓同大虗。無欠無餘。大圓體中。求其生死去來。了不可得。由此起安隱想。二者、見理雖明。不能親證。諸教乘中。多於淨土。惟念佛往生甚為妥當。由此起安隱想。
〈已上俱為禪病〉
復次。果徹悟。不為文字作解者。有二種實受用。一者、得諸佛化儀。二者、得諸佛果用。化儀者。謂諸佛淨穢土中。菩薩眷屬、聲聞眷屬、香雲花雲、幢幡寶葢雲、及天龍八部。與我同等。無二無別。如不爾者。是未徹悟故。是理有分劑故。二者、得諸佛果用。謂三十二相八十種好。乃至九十七種。及清淨法身。并神通光明說法等。與我同等。無二無別。如不爾者。是未徹悟故。是理有分劑故。
復次。果徹悟。不為文字作解者。具足諸菩薩無作妙行。謂過去諸菩薩。未來諸菩薩。現在諸菩薩。不可說不可說劫數。所行玅行。謂時同、處同、身同、行同。於一剎那頃。一微塵許。悉皆具足。如不爾者。是未徹悟故。是理有分劑故。
復次果徹悟。不為文字作解者。與十二類眾生。同一體性。自身入他身。他身入自身。一身入多身。多身入一身。彼世界入此世界。此世界入彼世界。世界入自身。自身入世界。入自身不見有世界。入世界不見有自身。互攝互融。無壞無雜。復於眾生分中。同一悲仰。又於眾生分中。起同體大悲。謂善與惡。悉無自性。皆自心現量。既無心外之境。以無作用。興慈運悲。不妨於無性體中。而解脫無性眾生也。如不爾者。是未徹悟故。是理有分劑故。
復次。果徹悟。不為文字作解者。與十二類眾生。同一幻化故。謂緣生無性。生本無生。無性緣生。眾生何有。實如幻化。吾與之居。如不爾者。是未徹悟故。是理有分劑故。
〈已上是悟心者實受用。非解者能知也〉
復次。從語言中作解。未得徹悟者。流出無邊狂解。有以「日用事無別。惟吾自偶偕。」而生狂解。有以「隨流認得性。無喜亦無憂。」而生狂解。有以「神通并妙用。運水及搬柴。」而生狂解。有以「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而生狂解。有以「對境心數起。菩提作麼長。」而生狂解。有以「山河及大地。全露法王身。」而生狂解。有以「無明實性即佛性。幻化空身即法身。」而生狂解。有以「入門便打。」而生狂解。有以「答問機緣。口頭快便。」而生狂解。有以「不必參究。直下承當。」而生狂解。有以「入門便罵。」而生狂解。有以「習學詩賦詞章工巧技業。」而生狂解。有以「放下又放下。開口即錯。」而生狂解。嗟呼。醍醐上味。為世所珍。遇斯等人。反成毒藥。良以正法傾頺。邪魔熾盛。相續眷屬。彌滿世間。於生死分中留心者。不可不先燭破此虗妄境界也。更有三句葛藤。不可不為居士說破。古德云:「如何是禪。猢猻上樹尾連顛。」「如何是禪。猛火著油煎。」「如何是禪。碌磚。」即此是祖師傳的葛藤。然雖如是。分明向汝道。相續也大難。
(摘錄自:卍續藏第 72 冊 無異元來禪師廣錄)
禪病
鹿城銛維那訪余於太白山庵。求說禪病。余謂:「禪本無病。為參禪之人。參之不得其妙。遂致禪亦成病矣。若是大根大器。直取無上菩提種草。自然與尋常不同。日用行藏中凜凜地。直教五欲八風、四生九有、菩提涅槃、真如解脫一切法。近傍他不得。如是一切法。正是病禪之病。苟能當頭坐斷。內同木石。外同虗空。廓然清淨。禪亦不可得。況病乎。近代宗風不競。直指之要。往往流成戲論。踞曲彔牀。稱宗匠者。要籠罩新學。以古人澈骨澈髓。為人直指句子。盡拈將來。如鄉村中老教授。教年少子弟。讀上大人一般。者一句是對機語。者一句是肯他不肯他語。者一句是相應帶語。者一句是不落玄妙語。密地商量。以為宗旨。一箇傳一箇。謂之傳法度生。如斯鄙劣不足枚舉。若果是有志檐荷者。不必求人說禪病。但自退步。向脚跟下。密密體究。豈無到家時節耶。」
(摘錄自:卍續藏第 71 冊 恕中無慍禪師語錄)
老僧自有安閑法,八苦交煎總不妨
來問:「病是眾生良藥。吾已識其內病矣。病知前路資糧少。吾亦深知而猛省矣。奈何四大痛苦百憂現前。雖曰堅持正念。時加猛省。或稍失照顧則被渠攪擾。其將何筞以排遣之。」余詳足下所謂識病者。不過識其狂妄顛倒為內病耳。謂深知者。不過知其道業資糧之未充耳。此知此識固佳。爭奈未除我相。我相未除。病根未拔。則四大苦憂之境安有排遣之分哉。應知我本非我。生本無生。身屬不淨。身如幻化。不淨者如經云:「此身非旃檀。亦復非蓮華。糞穢所長養。但從尿道出。」從生至死曰裏曰外。皆不淨也。其初生時不應生取一枚必死底。及其死時也只死却一枚本非我底。生則為漏糞囊。徒爾遭其負累。死則如朽敗木。於我果何有哉。幻化者如經云:「妄認四大為自身相。六塵緣影為自心相。」譬彼病目見空中華。空實無華。病者妄執。能作如是觀者。內外諸病皆空。夫是之謂安閑法也。祖師云:「老僧自有安閑法。八苦交煎總不妨。」八苦者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陰盛是也。病特八苦中之一苦耳。八苦交煎既不妨。則可謂深得其安閑法矣。然猶法在苦外。對待未忘。更須撥轉目前關棙。別顯格外真機。回觀八苦之境總是安閑法。方許藥病兩忘。親到縱橫無礙解脫處也。
(摘錄自:卍續藏第 70 冊 天如惟則禪師語錄)
縱使神機并妙用,優劣何曾到彼邊
道璞禪人問。《楞嚴經》云:「知見立知。即無明本。知見無見。斯即涅槃」。瑞鹿安楞嚴云:「知見立
知即無明本 知見無 見斯即涅槃」。先師翁云:「知見無見。即無明本。知見立知。斯即涅槃」。二大老與經意是同是別。有優劣無優劣。
答頌:「三箇老渠真古怪。一條拄杖攪翻天。縱使神機并妙用。優劣何曾到彼邊。」
(摘錄自:卍續藏第 72 冊 見如元謐禪師語錄)
參話頭真切,不落楞嚴五蘊魔外
六雪關主問:「參話頭真切。不落楞嚴五蘊魔外 (云云)。」
師云。細觀楞嚴。五十種魔事。不出一箇著字。如「色陰明白。銷落諸念」。乃至「是人則能超越劫濁。觀其所由。堅固妄想。以為其本」。即此堅固妄想。便不能融化。於妄想中精研。見希奇之事。便作聖解。豈非著耶。如「不作聖解。名善境界」。不作即不著耳。又五蘊中。總以妄想二字結之。最初一著。便不能破。即此妄想。便是魔之根蔕。其根本不除。挫其枝葉。令其不生可乎。甚乃利其虗明。食彼精氣。悉妄想牽合。非魔從外來。苟涉于慎護。正所謂雪上加霜。火上益油耳。如受陰中「虗明妄想」。虗明亦妄想。葢最初未到求心不有之地。非妄而何。如想陰中「融通妄想」。最初章云:「心愛圓明」。即前妄根與境融通。便生愛著。十種悉云心愛等。葢天魔從圓境中來。與愛心偶合。作無邊魔業。安可救也。良以。行人最先坐斷此一念。無心即無愛。無愛則著之一字何有耶。只如第九章云:「心愛入滅。貪求深空等。悉是魔業」。亦最初妄心不破。正所謂蒸沙作飯。沙非飯本也。如行陰中「幽隱妄想」。葢行陰乃遷流不止為性。故云「生滅根元。從此披露」。為想陰盡。徹見行陰中根元。悉是生滅。念念不停。行人不隨生滅遷流故。得凝明正心。爾時天魔。不得其便。但於圓元中。起計度故。窮其始末。有因無因等。既有計度。亡正徧知。計之一字。從幽隱中來。文云「觀彼幽清」。不能徹見源底也。如識陰中「顛倒妄想」。謂「同分生機。倐然隳裂」。「六根虗靜。無復馳逸」。虗靜為不馳逸。不馳逸為行陰盡耳。行陰既盡。「見聞通鄰。互用清淨」。故云「窮諸行空」。尚依識元。乃至精妙未圓。便生勝解。此十種悉以識心而生勝解。既作勝解。違遠圓通。生諸種類矣。禪門中。善用心者。俱不相涉。思大云:「十方諸佛。被我一口吞盡。何處更有眾生可度。」此是佛祖位中。留渠不住。邪魔外種。其奈爾何。欲得不受其蝕。但全身入理。不待遣、不待護。妄想念盡。則魔業自盡矣。古德云:「便好和根下一斧。免教節外又生枝。」
(摘錄自:卍續藏第 72 冊 無異元來禪師廣錄)
參禪難易
來問。禪學之流有一聞而頓悟者。有久參久修而不獲悟證者。其所聞所參之法有難易者耶。又有謂「時節既至。其理自彰」。然則不勞參學。但待其悟時之自至耶。余甞聞教中道:「凡夫賢聖人。平等無高下。惟在心垢滅。取證如反掌」。觀其反掌之喻。則取證容易。論其心垢。則非修不滅。只者滅之一字。易在剎那而難在累劫也。當知法無難易。難易在人。在人者何。由其汙染有厚薄。修治有勤怠。垢滅有頓漸。是故悟證有難易。而時節有遲速遠近之不同也。所云「時至理彰」者。是其參修功行既成。則心垢既滅之時至。而悟證之理自彰也。非曰不參不修而有自悟之時至也。以耕者譬之。有種時、有熟時、有脫時。種而至於熟。熟而至於脫。是其工作收成之時至也。不種而望其熟。不熟而望其脫。其可得乎。人徒見其一聞頓悟之易。而不知其未悟之先。其功行亦未甞不難也。人徒畏其久參久修之難。而不知其總是刮磨心垢。功不浪施之時也。儒典亦云「先難而後獲」。苟不從事乎難。而妄希其易。則易者終不可得。而難者愈覺其難矣。是猶惰農廢種而妄希熟脫。不亦難乎。望足下莫問心垢染汙之厚薄。莫計悟證時節之遲速。但就所參處加功進行。顛沛造次必於是。先辦一種耐勤苦之心。甘守其難。不圖速効。則其頓悟之易不期至而驀然至矣。所以道:「不因汗馬奔馳力。安得全收蓋代功。」
(摘錄自:卍續藏第 70 冊 天如惟則禪師語錄)
坐斷知解,直下領略
示密因上人
清淨本然。云何忽生山河大地。教中道。祇是箇妄明一生。便見有山河大地。妄明不生。則山河大地。無非清淨本然。這箇道理。教中太煞明了。當時長水難道不知。如何竟抱疑不釋。往參瑯琊覺。便問云:「清淨本然。云何忽生山河大地。」瑯琊便憑陵答云:「清淨本然。云何忽生山河大地。」問也恁麼問。答也恁麼答。因甚長水便悟去。須知宗門中。別有長處。無非要坐斷你知解。脫釋你名言。令你直下領略。現量親證。若祇如教中恁麼道。雖解得十分明白。怎奈山河大地。依舊障塞眼睛。清淨本然。依舊白雲封褁。正如說食不能飽人。何以故。為渠祇以比量識心。依著名言揣擬。如隔墻見角。比之為牛。隔山見烟。比之為火。豈是真實哉。
(摘錄自:卍續藏第 72 冊 永覺元賢禪師廣錄)
若會應處本無心,始得名為觀自在
司空山本淨禪師
唐玄宗詔師到京。勅住白蓮亭。而後召兩街名僧碩學。赴內道場。與師闡揚佛理。時有遠禪師。抗聲謂師曰:「今對聖上。校量宗旨。應須直問直答。不假繁詞。只如禪師所見。以何為道。」師曰:「無心是道。」遠曰:「道因心有。何得言無心是道。」師曰:「道本無名。因心名道。心名若有。道不虗然。窮心既無。道憑何立。二俱虗妄。總是假名。」遠曰:「禪師見〈註一〉有身心。是道已否。」師曰:「山僧身心本來是道。」遠曰:「適言無心是道。今又言身心是道。豈不相違。」師曰:「無心是道。心泯道無。心道一如。故言無心是道。身心本來是道。道亦本是身心。身心本既是空。道亦窮源無有。」遠曰:「觀禪師形質甚小。却會此理。」師曰:「大德只見山僧相。不見山僧無相。見相者。是大德所見。經云「凡所有相。皆是虗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其道」。若以相為實。窮劫不能見道。」遠曰:「今請禪師。於相上說於無相。」師曰:「《淨名經》云「四大無主。身亦無我。無我所見。與道相應」。大德。若以四大有主是我。若有我見。窮劫不可會道也。」遠聞語失色。逡巡避席。師有偈曰:「四大無主復如水。遇曲逢直無彼此。淨穢兩處不生心。壅決何曾有二意。觸境但似水無心。在世縱橫有何事。」復云:「一大如是。四大亦然。若明四大無主。即悟無心。若乃無心。自然契道。」
志明禪師問:「若言無心是道。瓦礫無心。亦應是道。」又曰:「身心本來是道。四生十類皆有身心。亦應是道。」師曰:「大德。若作見聞覺知解會。與道懸殊。即是求見聞覺知之者。非是求道之人。經云「無眼耳鼻舌身意」。六根尚無。見聞覺知。憑何而立。窮本不有。何處存心。焉得不同草木瓦礫。」明杜口而退。師有偈曰:「見聞覺知無障礙。聲香味觸常三昧。如鳥空中只麼飛。無取無捨無憎愛。若會應處本無心。始得名為觀自在。」
(摘錄自:卍續藏第 85 冊 禪宗正脈)
〈註一〉見:古同「現」字。
於此四句無用心處,方始可以提撕此箇消息也
示張太尉(益之)
佛言:「若有欲知佛境界。當淨其意如虛空。遠離妄想及諸取。令心所向皆無礙」。佛境界即當人自心現量。不動不變之體也。佛之一字向自心體上亦無著處。借此字以覺之而已。何以知之。佛者覺義。為眾生無始時來不信自心現量本自具足。而隨逐客塵煩惱流轉三界受種種苦。故苦相現時。自心現量之體隨苦流蕩。故諸佛愍眾生流蕩之。故借佛字以覺之。既已覺則佛之一字亦無用處。佛是眾生藥。眾生病除。則佛藥無用。凡看經教及古德因緣。當如是學。
眾生日用現行無明。順無明則生歡喜。逆無明則生煩惱。佛菩薩則不然。借無明以為佛事。為眾生以無明為窟宅。逆之則是破他窟宅。順之則隨其所著而誘導之。淨名云:「塵勞之儔為如來種」。永嘉云:「無明實性即佛性。幻化空身即法身」。便是這箇道理也。
此事不可以有心求。不可以無心得。不可以語言造。不可以寂默通。於此四句無用心處。方始可以提撕此箇消息也。佛說「世出世間功德。無如無心功德最大而不可思議。」不見釋迦老子在般若會上。問文殊師利菩薩云:「汝入不思議三昧耶。」文殊云:「弗也世尊。我即不思議。不見有心能思議者。云何而言入不思議三昧。我初發心欲入是定。如今思惟實無心想而入三昧。如人學射。久習則巧。後雖無心。以久習故箭發皆中。我亦如是。初學不思議三昧。繫心一緣。若久習成就。則更無心想。常與定俱。」得到這箇田地。方始可說那伽常在定。無有不定時。所以佛說。無心功德直是殊勝。直是無較量處。今說無心。非如世間土木瓦石頑然無知之無心。差之毫釐失之千里。不可不諦審觀察也。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虎為侍者
華林善覺禪師
觀察使裴休訪之。問曰:「還有侍者否。」師曰:「有一兩箇。祇是不可見客。」裴曰:「在甚麼處。」師乃喚大空小空。時二虎自庵後而出。裴覩之驚悸。師語二虎曰:「有客且去。」二虎哮吼而去。裴問曰:「師作何行業。感得如斯。」師乃良久曰:「會麼。」曰:「不會。」師曰:「山僧常念觀音。」
(摘錄自:卍續藏第 85 冊 禪宗正脈)
信能增長智功德,信能必到如來地
示妙智居士(方敷文務德)
從上諸佛諸祖。真實為人處。先教立決定志。所謂決定志者。決欲此生心地開通。直到諸佛諸祖無障礙大休歇大解脫境界。無決定之志。則無決定信矣。佛不云乎:「信為道元功德母。長養一切諸善法。」又云:「信能增長智功德。信能必到如來地。」如來地即大休歇大解脫境界是也。在昔歸宗拭眼禪師。曾有僧問:「如何是佛。」宗云:「我向汝道。汝還信否。」僧云:「和尚誠言焉敢不信。」宗云:「只汝便是。」僧聞宗語諦審思惟。良久曰:「只某便是佛。却如何保任。」宗曰:「一翳在目。空華亂墜。」其僧於言下忽然契悟。這僧初無決定信。聞歸宗直指之言。猶懷疑惑。欲求保任。方能自信。歸宗老婆心切。向他所乖執處。以金剛王寶劒。用事劈面便揮。這僧方在萬仞崖頭獨足而立。被歸宗一揮。始肯放身捨命。又羅山法寶大師。嘗致問於石霜普會曰:「起滅不停時如何。」石霜云:「直須寒灰枯木去。一念萬年去。函蓋相應去。全清絕點去。」羅山不契。復持此語問巖頭。問聲未絕。被巖頭震威一喝曰:「是誰起滅。」羅山於言下大悟。又教中說:「菩薩修行從初地入第八不動地。為深行菩薩。難可知無差別。離一切相、一切想、一切執著。無量無邊一切聲聞辟支佛。所不能及。離諸諠諍。寂滅現前。乃至入滅盡定。一切動心憶想分別。悉皆止息。」謂從初地至菩薩第八不動地。即捨一切功用行。得無功用法。身口意業念務皆息。謂不起第二念。又怕人理會不得。更引喻云:「譬如有人夢中見身墮在大河。為欲度故發大勇猛施大方便。以大勇猛施方便故即便寤。既寤已所作皆息。菩薩亦爾。見眾生身在四流中。為救度故發大勇猛起大精進。以勇猛精進故至不動地。既至此已一切功用靡不皆息。如生梵世欲界煩惱皆不現前。住不動地亦復如是。一切心意識行皆不現前。第八地菩薩佛心、菩薩心、菩提心、涅槃心尚不現起。況復起於世間之心。」世間心既滅。寂滅心即現前。寂滅心既現前。則塵沙諸佛所說法門一時現前矣。法門既得現前。即是寂滅真境界也。得到此境界。方可興慈運悲作諸饒益事。是亦從決定志乘決定信。成就者也。若無決定志。則不能深入如來大寂滅海。無決定信。則於古人言句及教乘文字中不能動轉。如六祖大師為江西志徹禪師說常無常義。徹問祖曰:「弟子嘗覽涅槃經。未曉常無常義。乞師慈悲略為宣說。」祖曰:「無常者。即佛性也。有常者即善惡一切諸法分別心也。」曰:「和尚所說大違經文。」祖曰:「吾傳佛心印。安敢違於佛經。」曰:「經說佛性是常。和尚却言無常。善惡諸法乃至菩提心皆是無常。和尚却言是常。此即相違。令學人轉加疑惑。」祖曰:「涅槃經吾昔者聽尼無盡藏讀誦一遍。便為講說。無一字一義不合經文。乃至為汝終無二說。」曰:「學人識量淺昧。願和尚委曲開示。」祖曰:「汝知否。佛性若常。更說甚麼善惡諸法。乃至窮劫無有一人發菩提心者。故吾說無常。正是佛說真常之道也。又一切諸法若無常者。即物物皆有自性。容受生死。而真常性有不遍之處。故吾說常者。正是佛說真無常義也。佛比為凡夫。外道執於邪常。諸二乘人於常計無常。共成八倒。故於涅槃了義教中。破彼偏見而顯說真常真樂真我真淨。汝今依言背義。以斷滅無常及確定死常。而錯解佛之圓妙最後微言。縱覽千遍。有何所益。」此亦徹禪師決定志中。乘決定信。而感報祖師決定說之一也。又記得。安楞嚴看《楞嚴經》。至「知見立知。即無明本。知見無見。斯即涅槃」處。不覺破句讀了曰:「知見立。知即無明本。知見無。見斯即涅槃。」沈吟良久。忽然大悟。後讀是經。終身如所悟。更不依經文。此亦決定志中。乘決定信。依義而不依文字之一也。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真實有所契證之人,麤言細語皆契禪心
或問。間有言教與禪家直指之說同者。如《華嚴》謂:「知一切法。即心自性。成就慧身。不由他悟。」如《法華》謂:「是法非思量分別之所能解。」如《金剛般若》謂:「凡所有相皆是虛妄。」及「是法平等。無有高下」。如《圓覺》謂:「知是空華。即無輪轉。亦無身心。受彼生死。」如《楞嚴》謂:「根塵同源。縛脫無二。」及知見立知等。以至諸經諸論中。其相似之語。層見疊出。亦豈待達磨直指而後然耶。幻曰。余不云乎。此文字顯總持者也。苟不曾向自心中真實契證一回。徒說藥不療病也。若是真實有所契證之人。豈惟大乘經論之語能契達磨之禪。但是麤言細語。至若風聲雨滴未有不與達磨所指之禪相契者。苟不能妙契自心於言象之外。但將大乘經論相似之語記憶在心。古所謂依他作解。障自悟門。又以金屑入眼。為喻甚明。宜深思之。勿自惑也。豈惟經教文字不同達磨所指之理。且如禪宗門下。自二祖安心〈註一〉、三祖懺罪〈註二〉、南嶽磨甎〈註三〉、青原垂足〈註四〉。至若擎叉〈註五〉輥毬〈註六〉。用棒使喝〈註七〉。及一千七百則機緣。莫不皆是八字打開。兩手分付。直下更有何物為間為礙。儞若不曾向己躬下透脫得過。擬將情意識領覽一箇元字腳記憶在心。是謂雜毒入心。如油入麵。又云:「醍醐上味。為世所珍。遇斯等人。翻成毒藥。」蓋知此事無人用心處。無人著意處。無人措足處。無人下手處。直須親向自己躬下。蹉步一踏到底。始解相應。凡咳唾掉臂。一一從自己胸中流出。如師子兒。不求伴侶。始知前面一千七百則。皆脫空妄語。狐涎雜毒。焉肯涉他毫髮。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註一〉二祖安心:可曰:「諸佛法印。可得聞乎。」祖曰:「諸佛法印。匪從人得。」可曰:「我心未寧。乞師與安。」祖曰:「將心來。與汝安。」可良久曰:「覔心了不可得。」祖曰:「我與汝安心竟。」
〈註二〉三祖懺罪:有一居士年踰四十不言名氏。聿來設禮而問師曰:「弟子身纏風恙。請和尚懺罪。」師曰:「將罪來與汝懺。」居士良久云:「覓罪不可得。」師曰:「我與汝懺罪竟。宜依佛法僧住。」曰:「今見和尚已知是僧。未審何名佛法。」師曰:「是心是佛。是心是法。法佛無二。僧寶亦然。」曰:「今日始知罪性不在內不在外不在中間。如其心然佛法無二也。」大師深器之。即為剃髮。云:「是吾寶也。宜名僧璨。」
〈註三〉南嶽磨甎:有沙門道一(即馬祖也)。在衡嶽山常習坐禪。師知是法器。往問曰:「大德坐禪圖甚麼。」一曰:「圖作佛。」師乃取一甎。於彼庵前石上磨。一曰:「磨作甚麼。」師曰:「磨作鏡。」一曰:「磨甎豈得成鏡邪。」師曰:「磨甎既不成鏡。坐禪豈得作佛。」一曰:「如何即是。」師曰:「如牛駕車。車若不行。打車即是。打牛即是。」一無對。師又曰:「汝學坐禪。為學坐佛。若學坐禪。禪非坐臥。若學坐佛。佛非定相。於無住法。不應取捨。汝若坐佛。即是殺佛。若執坐相。非達其理。」一聞示誨。如飲醍醐。禮拜。問曰:「如何用心。即合無相三昧。」師曰:「汝學心地法門。如下種子。我說法要。譬彼天澤。汝緣合故。當見其道。」又問:「道非色相。云何能見。」師曰:「心地法眼能見乎道。無相三昧亦復然矣。」一曰:「有成壞否。」師曰:「若以成壞聚散而見道者。非見道也。」聽吾偈曰:「心地含諸種。遇澤悉皆萌。三昧華無相。何壞復何成。」一蒙開悟。心意超然。侍奉十秋。日益玄奧。
〈註四〉青原垂足:師令希遷持書與南嶽讓和尚曰:「汝達書了速迴。吾有箇鈯斧子。與汝住山。」遷至彼未呈書。便問:「不慕諸聖不重己靈時如何。」讓曰:「子問太高生。何不向下問。」遷曰:「寧可永劫沈淪。不慕諸聖解脫。」讓便休。遷迴至靜居。師問曰:「子去未久送書達否。」遷曰:「信亦不通。書亦不達。」師曰:「作麼生。」遷舉前話了。却云:「發時蒙和尚許鈯斧子。便請取。」師垂一足。遷禮拜。
〈註五〉擎叉:五臺山秘魔巖和尚常持一木叉。每見僧來禮拜。即叉却頸曰:「那個魔魅教汝出家。那個魔魅教汝行腳。道得也叉下死。道不得也叉下死。速道速道。」學徒鮮有對者。霍山通和尚訪師。纔見不禮拜。便攛入懷裏。師拊通背三下。通起拍手曰:「師兄。三千里外賺我來。三千里外賺我來。」便回。
〈註六〉輥毬:雪峰義存禪師上堂。眾集定。師輥出木毬。玄沙遂捉來安舊處。又一日。師因玄沙來。三箇一時輥出。沙便作偃倒勢。師曰:「尋常用幾個。」曰:「三即一。一即三。」
〈註七〉用棒使喝:編者云:臨濟宗接機常用棒喝。古徳有濟宗四喝、八棒之別,亦屬方便之言,不若中峰禪師直言「用棒使喝已是八字打開。兩手分付。」探囊取物,但在來機。
濟宗四喝
臨濟一日問僧:「我有時一喝如金剛王寶劍。有時一喝如踞地獅子。有時一喝如探竿影草。有時一喝不作一喝用。汝作麼生會。」僧擬議。濟便喝。
濟宗八棒
一.觸令支玄棒。
二.接機從正棒。
三.靠玄傷正棒。
四.印順宗旨棒。
五.取驗虗實棒。
六.盲枷瞎棒。
七.苦責愚癡棒。
八.埽除凡聖棒。
賓主相見事如何
參學之人大須子細。如賓主相見。便有言論往來。或應物現形。或全體作用。或把機權喜怒。或現半身。或乘師子。或乘象王。如有真正學人。便喝。先拈出一箇膠盆子。善知識不辨是境。便上他境上作模作樣。學人便喝。前人不肯放。此是膏肓之病不堪醫治。喚作賓看主。或是善知識不拈出物。隨學人問處即奪。學人被奪抵死不肯放。此是主看賓。或有學人。應一箇清淨境出善知識前。善知識辨得是境。把得拋向坑裏。學人言:「大好善知識。」善知識即云:「咄哉不識好惡。」學人便禮拜。此喚作主看主。或有學人。披枷帶鎖出善知識前。善知識更與安一重枷鎖。學人歡喜。彼此不辨。呼為賓看賓。大德。山僧如是所舉。皆是辨魔揀異。知其邪正。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鎮州臨濟慧照禪師語錄)
善惡之理
或問:「善惡二言已嘗聞矣。謂善惡之理世或未能辨。有以鞭笞怒罵為惡。能忍是惡而不加報者為善。有以持刃殺人為惡。以順受其害而不形諸念慮者為善。有以淫蕩暴亂貪多務得為惡。以安舒靜默齋戒誦持為善」。幻曰:「斯說皆善惡之跡也。謂理則未然也。使盡言善惡之理無他。凡起念動心。所期之事無大小無優劣。但欲利人皆善也。唯欲利己皆惡也。事或可以利人。雖怒罵擯斥皆善也。事或可以利己。雖安徐承順皆惡也。以故聖賢垂教立化。汲汲於濟世而無食息之暇者。皆至善之心也。惟眾人反是。雖聖賢其衣冠。文藻其言行。苟不有利人之心。已不勝其惡矣。況暴怒之氣搖動而不息者乎。以若所為而望善之一言。猶隔霄壤。豈至道云乎哉。」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覺本無迷,似有迷覺,覺迷迷滅,覺不生迷
并州承天嵩禪師
上堂云:「全眾生之佛性寂寂涅槃。便得心心寂照。法法虗融。物物是道。佛佛密契。祖祖潜通。三世坦然。十方不泯。只為眾生不了。迷己認他。便乃塵勞擾擾。妄想攀緣。即相離真。迷己逐物。都為一念不覺。便見空裏花生。不覺眼中有翳。此迷無本。性畢竟空。覺本無迷。似有迷覺。覺迷迷滅。覺不生迷。所以經云:「諸法如是生。諸法如是滅。若能如是解。諸佛常現前。」誰復釋迦、毗盧、文殊、普賢。是有是無。若道是有。作何面目。若道是無。諸上座向什麼處行立。諸上座。何不外遺於法界。內脫於身心。心不繫身。身如虗空。身不繫心。心同法界。且道喚作虗空即是。喚作法界即是。若喚作虗空。又不與諸人說話。若喚作法界。三界無法。何處求心。衲僧分上還怎生得。若於本分。猶是葛藤。」
(摘錄自:卍續藏第 68 冊 古尊宿語錄)
懸崖撒手自肯承當,絕後再甦欺君不得
更有一般底。說「靜是根本。悟是枝葉」。靜得久自然悟去。山僧敢道他亂道。又引「淨極光通達」為證。且莫錯會好。先聖不奈何說箇「淨極光通達。寂照含虛空」。譬如良醫應病與藥。如今不信有妙悟底。返道「悟是建立」。豈非以藥為病乎。世間文章技藝。尚要悟門。然後得其精妙。況出世間法。只恁麼了得。這裏一千二百衲子。箇箇有一知半解。每來室中。道得諦當者甚眾。跳得兩跳後。更與一拶。便去不得。蓋卒未能拚身捨命。所以道:「懸崖撒手。自肯承當。絕後再甦。欺君不得」。莫道無恁麼事。嘗記得張無盡有言:「先佛所說。於一毛端現寶王剎。坐微塵裏轉大法輪。是真實義。法華會上。多寶如來在寶塔中。分半座與釋迦文佛。過去佛現在佛同坐一處。實有如是事。非謂表法。」天台智者大師讀《法華經》。至「是真精進。是名真法供養如來」。悟得法華三昧。見靈山一會儼然未散。山僧常愛。老杲和尚每提唱及此。未嘗不歡喜踊躍。以手搖曳曰:「真箇有恁麼事。不是表法。」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大慧普覺禪師語錄)
神會六問
西京荷澤神會禪師者
師尋往西京受戒。唐景龍年中。却歸曹谿。閱大藏經。於內六處有疑。問於六祖。第一問戒定慧曰:「所用戒何物。定從何處修。慧因何處起。所見不通流。」祖曰:「定即定其心。將戒戒其行。性中常慧照。自見自知深。」第二問:「本無今有有何物。本有今無無何物。誦經不見有無〈註一〉義。真似騎驢更覓驢。」祖曰:「前念惡業本無。後念善生今有。念念常行善行。後代人天不久。汝今正聽吾言。吾即本無今有。」第三問:「將生滅却滅。將滅滅却生。不了生滅義。所見似聾盲。」祖曰:「將生滅却滅。令人不執性。將滅滅却生。令人心離境。未即離二邊。自除生滅病。」第四問:「先頓而後漸。先漸而後頓。不悟頓漸人。心裏常迷悶。」祖曰:「聽法頓中漸。悟法漸中頓。修行頓中漸。證果漸中頓。頓漸是常因。悟中不迷悶。」第五問:「先定後慧。先慧後定。定慧後初。何生為正。」祖曰:「常生清淨心。定中而有慧。於境上無心。慧中而有定。定慧等無先。雙修自心正。」第六問:「先佛而後法。先法而後佛。佛法本根源。起從何處出。」祖曰:「說即先佛而後法。聽即先法而後佛。若論佛法本根源。一切眾生心裏出。」
(摘錄自:卍續藏第 80 冊 五燈會元)
〈註一〉:五燈會元、傳燈錄、五燈全書、五燈嚴統為〝無〞。
禪宗正脈為〝何〞。
佛菩薩皆具神通,此神通還屬修證否
或問:「佛菩薩皆具神通。此神通還屬修證否。」幻曰:「神通亦屬修證。亦不屬修證也。夫神通者。是諸佛菩薩於久遠劫中純以四無量心六波羅密及種種善行之所熏習而然也。言屬修證者。苟不因如上種種熏習則不具也。言不屬修證者。當知佛菩薩所行諸波羅密及眾善功德等。非為求具神通而然。乃其大悲熏心本已願行之當然者。使佛菩薩苟有一念欲求神通。則當頭被此一念障住。縱盡修諸善行等。皆成有漏之因。安得具此自在解脫變化之神通耶。或未曾契證諸佛心宗及種種無作願行而至。自餘二乘小果及外道等。亦各有神通變化。非神通也。乃幻力變現皆有作思惟成就。實顯異惑眾之生滅因也。夫佛菩薩大悲熏心。無作願力所現之神通殊勝與法性平等。雖於一毛孔現出百千光明百千莊嚴。具充塞法界隨其欲樂皆獲滿足。而佛菩薩解脫心中不見有具是神通者。亦不見有現是神通者。亦不見有依是神通而獲受用滿足者。何以知之。蓋神通與法性平等。然法性無一異自他能所分別之差。則知神通亦爾也。」或謂:「佛菩薩神通不可謂之全不屬修證。若果不屬修證則凡夫緣何不有耶。」幻曰:「凡夫於法性之神通亦未嘗不具。而凡夫及異類皆昧略而不自知也。但凡夫闕於無作願行諸波羅密所證之威德莊嚴之神通耳。前不云乎佛菩薩以大悲熏心而然。非為求神通設也。請以喻明之。世有造十大惡業不思懺悔之眾生。此人命終由業力故直入地獄受種種苦。此人政當造業時。但為迷妄入心。恣情而作。決不曾有一念謂我業熟時決入地獄也。蓋地獄無自性。亦無實法。乃由自己妄業之所致爾。當知佛菩薩解脫神通亦無自性亦無實法。寔由戒定慧諸波羅密等成熟之所至爾。復何疑哉。」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禪者是否要斷惡修善
或問:「禪者有不斷惡。不修善。不捨貪瞋癡。不習戒定慧。是謂一性平等之說。有諸。」幻曰:「此余平生深欲辯而未暇也。今既有所問。當略而言之。夫達磨悟諸佛心宗。不與外道二乘同轍。惟一心法界中。無佛無眾生。至於生死涅槃。皆名剩語。又何惡可斷。何善可修。及捨貪等。而習戒定耶。今之學禪者於一心之要旨曾未悟入。遽以此極理之談竊為己見。妄興狂解。恣逐凡情。破壞律儀。自投籠檻。是謂畫虎不成。反類狗也。若必欲要知斷惡修善之底蘊。不必廣尋文義。但只勤究自心。究到無可究處。心眼洞開。始知惡之可斷不可斷。善之可修不可修等。當如啞子得夢。所以極理之談者。謂惡與貪等。皆是自心。則自心無可斷可捨之理。所以云。不必斷。不必捨也。」或謂:「既曰不必斷與捨。則行之可無礙乎」。幻曰:「爾作是說。誠佛祖之所哀矜而不已者。謂惡貪等皆是自心。尚不許起心斷。又焉得許伊起心行之也。」或曰:「今雖悟知惡貪等是自心。既不許斷又不許行。其惡貪等必向何處安著。」幻曰:「爾甚惑也。當知一切惡業及貪瞋癡。與無明煩惱種種塵勞等。俱無自性。皆由迷自心故。依妄而有。如水因寒結而為冰。此心既悟。則諸妄乘其所悟而消。如冰因慧日所照。復化為水。既化水已。今云冰復向何處安著。此實迷中倍人也。」或謂:「某人者。已嘗有所悟入。而惡貪等。對境遇緣亦猶自若。此又何如。」幻曰:「此有二種。一者、悟心未盡。諸妄尚存。苟不進修。則終歸顛倒。一者、悟心已圓。洞視諸法。了如昨夢。因示現世間行。同事攝法。似有惡貪等。殊不知其真心了然超越。當知此行。或力量不及者。少加勉強。俱不免過失矣。」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此心既明,如人到家,自能隨時作活
或問:「永嘉以惺惺寂寂為藥。昏住亂想為病。此說與達摩所傳之禪如何。」余曰:「《永嘉集》中十篇大指。所明修證之說。大約取止觀法門。首則息念忘塵。次則境智冥寂。至於別立觀心十門。至玄至妙。深達無生。惟達摩只教人直下明取自心。此心既明。如人到家。自能隨時作活。更不廣引言教者。良有以也。其曲引神光處。唯言「外絕諸緣。內心無喘。心如牆壁。乃可入道」。此外不聞別有言說。但真實於自心中有所契證者。則知循階級、歷涯岸。與直指之說大不侔矣。豈唯永嘉然。至若天台之三觀。賢首之四法界觀。皆曲盡此心之至理。使過去諸佛再現世間演說心法。逆知其無有過於此者。然不與達摩同者。蓋即言教離言教之別耳。盡理言之。如《圓覺》以三觀互分為二十五輪〈註一〉。及《楞嚴》以十八界七大性證為二十五圓通。豈止此二經。但涉經教中所陳修證法門。亦皆不與達摩所傳直指之禪同途共轍也。何則。使苟涉言教。則不得為教外別傳也。」或謂:「若然。則達摩之禪與諸佛言教異耶。」對曰:「我於佛祖之道。覓同相尚不可得。而何異之可見耶。爾不聞教中謂「總持無文字。文字顯總持」之說乎。然「總持無文字」。則達摩契之而直指也。「文字顯總持」。則諸宗即之而引導也。且達摩之道異於諸宗者。非其尚異而私出乎自己之胸臆也。乃遠繼靈山最後獨付大迦葉之心法也。其獨付大迦葉之道。亦非靈山一人之私有者。即盡法界眾生共稟之靈心也。故世尊興慈運悲。垂教設化之際。曲徇眾生利鈍等差之根器。其所謂大小偏圓、同異顯密之方便。不容自己也。」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註一〉二十五輪:即圓覺經二十五種清淨定輪。
善男子!一切如來圓覺清淨本無修習及修習者,一切菩薩及末世眾生依於未覺幻力修習,爾時便有二十五種清淨定輪:
若諸菩薩唯取極靜,由靜力故永斷煩惱究竟成就,不起于座便入涅槃;此菩薩者,名單修奢摩他。
若諸菩薩唯觀如幻,以佛力故變化世界種種作用,備行菩薩清淨妙行,於陀羅尼不失寂念及諸靜慧,此菩薩者,名單修三摩鉢提。
若諸菩薩唯滅諸幻,不取作用獨斷煩惱,煩惱斷盡便證實相;此菩薩者,名單修禪那。
若諸菩薩先取至靜,以靜慧心照諸幻者,便於是中起菩薩行;此菩薩者,名先修奢摩他,後修三摩鉢提。
若諸菩薩以靜慧故證至靜性,便斷煩惱永出生死;此菩薩者,名先修奢摩他,後修禪那。
若諸菩薩以寂靜慧,復現幻力種種變化度諸眾生,後斷煩惱而入寂滅;此菩薩者,名先修奢摩他,中修三摩鉢提,後修禪那。
若諸菩薩以至靜力斷煩惱已,後起菩薩清淨妙行度諸眾生;此菩薩者,名先修奢摩他,中修禪那,後修三摩鉢提。
若諸菩薩以至靜力心斷煩惱,後度眾生建立世界;此菩薩者,名先修奢摩他,齊修三摩鉢提及修禪那。
若諸菩薩以至靜力資發變化,後斷煩惱;此菩薩者,名齊修奢摩他、三摩鉢提,後修禪那。
若諸菩薩以至靜力用資寂滅,後起作用變化境界;此菩薩者,名齊修奢摩他、禪那,後修三摩鉢提。
若諸菩薩以變化力種種隨順,而取至靜;此菩薩者,名先修三摩鉢提,後修奢摩他。
若諸菩薩以變化力種種境界,而取寂滅;此菩薩者,名先修三摩鉢提,後修禪那。
若諸菩薩以變化力而作佛事,安在寂靜,而斷煩惱;此菩薩者,名先修三摩鉢提,中修奢摩他,後修禪那。
若諸菩薩以變化力無礙作用,斷煩惱故,安住至靜;此菩薩者,名先修三摩鉢提,中修禪那,後修奢摩他。
若諸菩薩以變化力方便作用,至靜、寂滅二俱隨順;此菩薩者,名先修三摩鉢提,齊修奢摩他、禪那。
若諸菩薩以變化力種種起用,資於至靜,後斷煩惱;此菩薩者,名齊修三摩鉢提、奢摩他,後修禪那。
若諸菩薩以變化力資於寂滅,後住清淨,無作靜慮;此菩薩者,名齊修三摩鉢提、禪那,後修奢摩他。
若諸菩薩以寂滅力而起至靜,住於清淨;此菩薩者,名先修禪那,後修奢摩他。
若諸菩薩以寂滅力而起作用,於一切境寂用隨順;此菩薩者,名先修禪那,後修三摩鉢提。
若諸菩薩以寂滅力種種自性,安於靜慮,而起變化;此菩薩者,名先修禪那,中修奢摩他,後修三摩鉢提。
若諸菩薩以寂滅力無作自性起於作用,清淨境界歸於靜慮;此菩薩者,名先修禪那,中修三摩鉢提,後修奢摩他。
若諸菩薩以寂滅力種種清淨,而住靜慮起於變化;此菩薩者,名先修禪那,齊修奢摩他、三摩鉢提。
若諸菩薩以寂滅力資於至靜,而起變化;此菩薩者,名齊修禪那、奢摩他,後修三摩鉢提。
若諸菩薩以寂滅力資於變化,而起至靜清明境慧;此菩薩者,名齊修禪那、三摩鉢提,後修奢摩他。
若諸菩薩以圓覺慧圓合一切,於諸性相無離覺性;此菩薩者,名為圓修三種自性清淨隨順。
善男子!是名菩薩二十五輪,一切菩薩修行如是。若諸菩薩及末世眾生依此輪者,當持梵行,寂靜思惟,求哀懺悔,經三七日。於二十五輪各安標記,至心求哀,隨手結取;依結開示便知頓漸,一念疑悔即不成就。」
知一切法即心自性
淨土心也。禪亦心也。體一而名二也。迷者執其名以昧其體。悟者達其體以會其名。豈特淨土然。如教中謂:「知一切法即心自性」。又云:「森羅及萬象。一法之所印。」但悟自心之禪。即其三界萬法混入靈源。舉必全真。初無揀擇。既無東西兩土之殊。安有淨穢二邦之異。促十萬億土於跬步。寶池金地充塞寰區。延一剎那頃於永年。翠竹黃花皆歸正受。四大海目塵塵獨朗。五須彌毫處處分輝。老達磨頓忘明月珠。阿彌陀失卻黃金印。禪門皆剩語。淨土亦虛名。名體見消。是非情盡。丈六身、一莖草。何劣何優。三千界、半點塵。孰多孰少。是謂一味平等法門。苟非真正全身悟入。安有解脫之理哉。且參禪要了生死。念佛修淨土亦要了生死。聖人設教雖千途萬轍。一皆以決了生死為究竟。然破生死根塵。惟尚一門深入。古人謂:「毫釐繫念。三途業因。瞥爾情生。萬劫羈鎖。」兼修云乎哉。或不如此。談禪說淨土。沸騰識浪。鼓扇情塵。卒未有已也。余所以不能無辨。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悟與神通
或問:「西天二十七祖皆有神通。洎達磨亦有神通。自達磨已降何以不具神通。中間或聞一人半人。亦不多見。」幻曰:「聞西天外道皆具有作思惟變化神力。佛燈初傳將照明世間。非具神通者不能攝彼外道。蓋西天皆化佛化菩薩應身為祖。以傳命燈。故達磨謂是觀音應身。自達磨已降。中間或有一人半人亦具神通者。乃聖賢間世而起。助揚宗教耳。其不具者惟以悟佛心宗為本。蓋佛心宗乃百千三昧神通之正因也。安有果報不自因而著者。凡真實悟心之士或偶生神異。則當念遣除。決不肯滯此為奇也。苟以為奇則失本心矣。且悟者尚爾。況未悟耶。今之學者不求正悟而妄興一念神通三昧之心。乃外道眷屬。永背正因必矣。或有人謂神通亦有傳受。至東土恐致顯異之譏故不傳。此說不惟自惑又且惑人。豈至理也。」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禪者臨終之要
或問:「禪者臨終坐脫。或不能者。不知平昔以何所守而然。」幻曰:「無所守也。此多係緣業不可茍也。夫悟心之士。情消境寂。見謝執忘。初不以此為介。其或臨終不嬰疾苦及諸障難。則了了分明。超然獨脫。因行掉臂。復何為哉。且世有不學道修行之人。亦間有坐脫者。乃至傾動敬心光揚末後。此非報緣而何。凡學道之士不力窮心要。預思末後不能獨脫。恐人譏誚而孜孜以此為重者。則有一種外魔乘其所重而入。令汝預知時節作種種奇特。殊不知為魔所著。流入三途。何益於理。間有真實悟心之士。臨終或中毒或遇難。或久嬰異疾。至若四體莫支。一語莫吐。而其平昔道力不能奪者。但只堅持正念以待其盡。未嘗不與至理契合也。臨此之際或自照世間不破。或為生人以言激仵。或強生一念欲如之若阿。則利害不小也。宗門中有尊宿。指期坐脫。體香襲人。飛走哀嗚。草木衰落。火光散彩。舍利流輝。至若種種神異不測之事。聳動四眾者。此皆世世生生住善知識位中。以定慧資熏其勝因不味。感斯異報。亦非尊宿著意而然。或地位中菩薩來展化權現斯勝相。非一生參學能如是也。係乎報緣之說盡矣。」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正悟與相似悟
圓常之道。非佛一人獨有之。眾生各各具足而不自悟也。然悟有兩途。有正悟者焉。有相似悟者焉。謂正悟者。如久暗遇明。大夢俄覺。一了一切了。更無纖毫憎愛取舍之習滯于胸中。如老龎所謂「心空及第〈註一〉」者是也。謂相似悟者。多以相似極理之言。記憶于懷。於四大身中。影影響響。妄認箇不生不滅之神性。用聰利之資領納在心。似與道會。實未曾也。豈真誠求決死生大事者當如是耶。唐宋名賢大有樣子。雖混身於功名富貴。子女玉帛之間。然其為道之正念。與彼世間富貴等相了不相觸。久久純熟。一念洞明。轉萬物歸自己。如壯士屈臂。不假他力也。古今聖賢入道之徑。雖萬不同。未有不由此而致者。參政相公主一居士。簪纓累世。為時名公。於性命之學體究尤力。乃欲追跋前賢了明自己。須知此事。一切語言。一切義理。一切奇特。一切玄妙。總該不著。必欲要與正悟相親。既未能脫略於迷悟之先。但將箇「四大分散時。向何處安身立命」話。置之案牘几席之上。默默參究。正當參時。於靜於鬧。於順於逆。不生忻厭。如失至寶。欲見相似。不問年深歲遠。一旦工夫熟。知見消。如久忘忽記。於斯時也。正不待主一。而至敬之道充塞宇宙。左右逢源。又何生死輪迴之復論哉。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註一〉心空及第:龐居士云:「十方同聚會。箇箇學無為。此是選佛場。心空及第歸。」
因果涅槃
湖南長沙景岑號招賢大師
僧皓月問:「天下善知識證三德涅槃未。」師曰:「大德問果上涅槃因中涅槃。」曰:「問果上涅槃。」師曰:「天下善知識未證。」曰:「為什麼未證。」師曰:「功未齊於諸聖。」曰:「功未齊聖。何為善知識。」師曰:「明見佛性亦得名為善知識。」曰:「未審功齊何道。名證大涅槃。」師示偈曰:
摩訶般若照 解脫甚深法
法身寂滅體 三一理圓常
欲識功齊處 此名常寂光
又曰:「果上三德涅槃已蒙開示。如何是因中涅槃。」師曰:「大德是。」
(摘錄自:大正藏第 51 冊 景德傳燈錄)
八處作用
菩提達磨大師
後值異見王輕毀三寶。因問波羅提尊者 (無相宗首) :「何者是佛。」者曰:「見性是佛。」王曰:「師見性否。」曰:「我見佛性。」王曰:「性在何處。」曰:「性在作用。」王曰:「是何作用。我今不見。」曰:「今現作用。王自不見。」王曰:「於我有否。」曰:「王若作用。無有不是。王若不用。體亦難見。」王曰:「若當用時。幾處出現。」曰:「若出現時。當有其八。」王曰:「其八出現。當為我說。」波羅提即說偈曰:「在胎為身。處世為人。在眼曰見。在耳曰聞。在鼻辨香。在口談論。在手執捉。在足運奔。徧現俱該沙界。收攝在一微塵。識者知是佛性。不識喚作精魂。」王聞偈已。心即開悟。悔謝前非。
(摘錄自:卍續藏第 85 冊 禪宗正脈)
報緣虛幻,豈可強為
或問:「古人得旨之後。或孤峯獨宿。或垂手入廛。或兼擅化權。或單提正令。或子籌盈室。或不遇一人。或泯絕無聞。或聲喧宇宙。或親嬰世難。或身染沉痾。雖同趨少室之門。而各蹈世間之路者。何也。」幻曰:「言乎同者。同悟達磨直指之真實自心也。言乎異者。異於各稟三世之虛幻緣業也。以報缘觀之。非樂寂而孤峯獨宿也。非愛鬧而入廛垂手也。擅化權而非涉異也。提正令而非專門也。雖弟子滿門。非苟合也。雖形影相弔。非絕物也。其畢世無聞。非尚隱也。其聲喧宇宙。非搆顯也。至若榮枯禍福一本乎報緣。以金剛正眼視之。特不翅飛埃之過目耳。安能動其愛憎取捨之念哉。所以龍門謂:「報緣虛幻。豈可強為。」演祖謂:「萬般存此道。一味信前緣。」苟不有至理鑒之。則不能無惑於世相之浮沉也。」
(摘錄自:佛教大藏經第 73 冊 中峰和尚廣錄)
安楞嚴
瑞鹿遇安禪師
得法於天台。又常閱首楞嚴經。到「知見立知。即無明本。知見無見。斯即涅槃」。師乃破句讀曰:「知見立。知即無明本。知見無。見斯即涅槃。」於此有省。有人語師曰:「破句了也。」師曰:「此是我悟處。畢生不易。」時謂之安楞嚴。
(摘錄自:卍續藏第 85 冊 禪宗正脈)
不汙染
南嶽懷讓禪師
謁嵩山安和尚。安啟發之。乃直指詣曹谿參六祖。祖問:「甚麼處來。」曰:「嵩山來。」祖曰:「甚麼物恁麼來。」師無語。遂經八載。忽然有省。乃白祖曰:「某甲有箇會處。」祖曰:「作麼生。」師曰:「說似一物即不中。」祖曰:「還假修證否。」師曰:「修證則〈註一〉不無。汙染即不得。」祖曰:「祇此不汙染。是諸佛之所護念。汝既如是。吾亦如是。」
(摘錄自:卍續藏第 85 冊 禪宗正脈)
〈註一〉:指月錄、傳燈錄、古尊宿語錄、正法眼藏為〝即〞
禪宗正脈、五燈會元為〝則〞
但盡凡心,別無聖解
澧州龍潭崇信禪師
一日問曰:「某自到來。不蒙指示心要。」皇曰:「自汝到來。吾未甞不指汝心要。」師曰:「何處指示。」皇曰:「汝擎茶來。吾為汝接。汝行食來。吾為汝受。汝和南時。吾便低頭。何處不指示心要。」師低頭良久。皇曰:「見則直下便見。擬思即差。」師當下開解。復問:「如何保任。」皇曰:「任性逍遙。隨緣放曠。但盡凡心。別無聖解。」
(摘錄自:卍續藏第 83 冊 指月錄)
真性中緣起
安國玄挺禪師
初參威禪師。侍立次。有講華嚴僧問:「真性緣起。其義云何。」威良久。師遽召曰:「大德正興一念問時。是真性中緣起。」其僧言下大悟。
妙喜云:「一念未興時。不可無緣起也。」或云:「一念未興。喚甚麼作緣起。我也只要汝恁麼道。」
(摘錄自:卍續藏第 83 冊 指月錄)
隨順世緣無罣礙,涅槃生死等空花
張拙秀才
因禪月大師指參石霜。霜問:「秀才何姓。」曰:「姓張名拙。」霜曰:「覓巧尚不可得。拙自何來。」張忽有省。乃呈偈曰:「光明寂照徧河沙。凡聖含靈共我家。一念不生全體現。六根纔動被雲遮。斷〈註一〉除煩惱重增病。趣向真如亦是邪。隨順世緣無罣礙。涅槃生死等空花。」
妙喜曰:「驢揀濕處尿。」雲門問僧:「光明寂照徧河沙。豈不是張拙秀才語。」僧云:「是。」門云:「話墮也。」
(摘錄自:卍續藏第 83 冊 指月錄)
〈註一〉:五燈會元、禪宗正脈、五燈嚴統、五燈全書為〝斷〞
指月錄為〝破〞
三界唯心頌
金陵清涼院文益禪師
師頌三界唯心曰:「三界唯心。萬法唯識。唯識唯心。眼聲耳色。色不到耳。聲何觸眼。眼色耳聲。萬法成辦。萬法匪緣。豈觀如幻。山河大地。誰堅誰變。」
(摘錄自:卍續藏第 80 冊 五燈會元)
聞
師參溈山。問曰:「頃聞南陽忠國師有無情說法話。某甲未究其微。」溈曰:「闍黎莫記得麼。」師曰:「記得。」溈曰:「子試舉一遍看。」師遂舉。僧問:「如何是古佛心。」國師曰:「牆壁瓦礫是。」僧云。:「牆壁瓦礫豈不是無情。」國師曰:「是。」僧云:「還解說法否。」國師曰:「常說、熾然說、無間歇。」僧云:「某甲為甚麼不聞。」國師曰:「汝自不聞。不可妨他聞者也。」僧云:「未審。甚麼人得聞。」國師曰:「諸聖得聞。」僧云:「和尚還聞否。」國師曰:「我不聞。」僧云:「和尚既不聞。爭知無情解說法。」國師曰:「賴我不聞。我若聞即齊於諸聖。汝即不聞我說法也。」僧云:「恁麼則眾生無分去也。」國師曰:「我為眾生說。不為諸聖說。」僧云:「眾生聞後如何。」國師曰:「即非眾生。」僧云:「無情說法據何典教。」國師曰:「灼然。言不該典非君子之所談。汝豈不見。《華嚴經》云:「剎說眾生說三世一切說」。」師舉了。溈山曰:「我這裏亦有。秖是罕遇其人。」師曰:「某甲未明。乞師指示。」溈山竪起拂子曰:「會麼。」師曰:「不會。請和尚說。」溈曰:「父母所生口。終不為子說。」師曰:「還有與師同時慕道者否。」溈曰:「此去澧陵攸縣石室相連。有雲巖道人。若能撥草瞻風。必為子之所重。」師曰:「未審。此人如何。」溈曰:「他曾問老僧。學人欲奉師去時如何」。老僧對他道:「直須絕滲漏始得。」他道:「還得不違師旨也無。」老僧道:「第一不得道老僧在這裏。」師遂辭溈山。徑造雲巖。舉前因緣了便問:「無情說法甚麼人得聞。」巖曰:「無情得聞。」師曰:「和尚聞否。」巖曰:「我若聞。汝即不聞吾說法也。」師曰:「某甲為甚麼不聞。」巖竪起拂子曰:「還聞麼。」師曰:「不聞。」巖曰:「我說法汝尚不聞。豈況無情說法乎。」師曰:「無情說法該何典教。」巖曰:「豈不見《彌陀經》云。水鳥樹林悉皆念佛念法。」師於此有省。乃述偈曰:「也大奇也大奇。無情說法不思議。若將耳聽終難會。眼處聞時方得〈註一〉知。」
(摘錄自:大正藏第 47 冊 筠州洞山悟本禪師語錄)
〈註一〉:指月錄、禪宗正脈、五燈會元、五燈全書、五燈嚴統、正法眼藏為〝得〞。
洞山悟本禪師語錄為〝可〞。
宗門開示錄輯要
作者:木石
電子信箱:flymoon@livemail.tw
(2014-1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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